第33章

  第33章

  拉康在精神分析當中有個非常出名的概念, 叫做對象a。

  作為矛盾焦慮的根源和因為內在匱乏所以不斷產生的幻想和欲.望，世間的道理大抵相通，姜厭郁和趙瞿旅遊路上算的命數當時並未當真, 但晚上他們一起趴在酒店的大床上翻看大師的朋友圈，對於掙扎痛苦卻有了幾分共同的開悟。

  大師的朋友圈中引用這麼一句話來介紹命理：「你會被什麼打動, 什麼就是你的命。」

  趙瞿沉默吃著飯, 他雖然主動挑起這個話題，然而臉上並不能看不出什麼情緒。

  和姜厭郁的處處絕路比起來, 他算是那個命好的人。

  趙瞿一張臉得天獨厚, 沉默時會給人一種憐惜的錯覺, 坐在沙發上時那種動心感又到來, 使得姜厭郁忍不住想要忘記當初自己主動先提的分手。

  他瞧了趙瞿一眼, 突然有一些緊張, 垂下眼帘微笑了下，想要掩飾過去。

  他想起來他們這次談心的主要目的，繼續道：「記憶常常會加深自己的苦難來換來自我感動, 那時候我覺得整條街道上空寂無人，但其實不是並這樣, 明明還有發傳單的小哥滿大街遊走，他快步過來給了我一張傳單。」

  

  「傳單是B城中心新開業的一家酒吧印的，我一下子就來了精神，這還emo什麼，放縱去。」

  姜厭郁笑了笑, 儘量對著趙瞿輕快地說到。

  「宋遇那時候也挺不容易，他寒假叛逆離家在酒吧兼職駐唱的第一天, 因為實在難以適應，想要辭職。」

  宋遇唱歌其實很不錯, 但是他受不了酒吧的氛圍和總是想要搭訕的陌生人，唱了兩首被起鬨之後頓時去找了老闆要求辭職，老闆很看中他這張臉，請他喝酒，勸他再考慮考慮。

  姜厭郁彼時正巧坐在對方的後面，看著宋遇這一副矛盾失落的神態，他認出了宋遇，或許是直覺反應，他本能地能夠明白宋遇一個富家小少爺這麼做的原因。

  他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已經被打動的命運。

  於諸遠在國外上學，周宣又過得比狗還忙，姜厭郁看著兩個人的對話情景，想到了初次見面宋遇在觀眾面前放鬆享受著彈鋼琴的模樣。

  極度孤單又無事可做的人往往是正義感爆棚，想要插手世間一切不公事。

  姜厭郁走了過去，他當時覺得自己很酷，看著宋遇的眼睛道：「你還記得我嗎之前晚會上我們見過的，你彈鋼琴真得很厲害。」

  宋遇因姜厭郁的突然發聲有些驚訝，他原本端正坐在那裡，擡頭看他，詢問道：「你叫……」

  「我叫姜厭郁，我們之前見過，你還在努力做和音樂相關的事情，請問音樂是你的夢想是嗎？」

  姜厭郁的話語十分直白，和他疑問的語氣不同，姜厭郁定定地看著宋遇，說完下意識摒住了呼吸，討要一個答案的同時又想到了自己。

  對象a不停變幻，讓人永遠幻想，反覆憧憬，姜厭郁經常覺得自己像一個徒手搬石塊想要鑿出路的人，即便內心那股熾熱心火如今只剩下紅亮的餘燼，也依然灼痛著他。

  現實壓垮了他的全部，但只要一陣風吹過，他還是會陷入渴望。

  除了把它變成人生當中盛開的花，自己此生都別無他法。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否正確，但是自己當初的誠懇莽撞和宋遇一拍即合。

  兩個人成為了可以說話的朋友，他很能理解宋遇的想法，也突然生有一種渴望，把自己曾經的熱愛告訴了他，不過很多時候宋遇也不過是當下年紀的一個普通少年，幼稚又執著。

  姜厭郁看著趙瞿，想到了自己之前想過的那團夢寐以求的空氣。

  他願意成為宋遇的聽眾，他覺得或許茫茫世界上，也會有一個人，願意成為自己夢想的傾聽者。

  自己還記得宋遇找到姜家和自己簽合同的那天，宋遇看似漫不經心，拿起藝人經紀合同按上手印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笑意，語氣半真半假：「只要有一個人相信我，我就堅持自己的想法的。」

  但是再無畏的人，在事未有結果的時候，都不敢把自己的目標全然清晰地說出口，一方面顧及聽者態度，另一方面又擔心上天惡作劇地處理勇氣。

  「由此可見，初見時的感覺也不一定對，我也不會想到自己人生還會再出現一個這樣的朋友。」

  姜厭郁沒有動筷子，兩隻手交錯搭在餐桌上，像個正襟危坐的小學生。

  他說完之後瞧見趙瞿吃飯動作放慢，料想自己的生活某個片段或許也會讓他覺得有些動容，畢竟自己和他相愛過，又過得實在不好。

  和對方這人生得意風光無限的情景好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手上的筷子幾乎要拿不穩，趙瞿垂頭神色不明，好久之後才擡頭看向姜厭郁，道了一聲「辛苦了」。

  喜氣洋洋的新生活似乎並未曾兩個人之間出現過，趙瞿內心並未感到放鬆。

  他恍然察覺，他幻想姜厭郁有新知有舊朋的生活不過是於他自己的一種安慰，姜厭郁生活順利圓滿才符合自己的想像，所有姜厭郁的失意傷心都只會讓他更難過。

  他寧願姜厭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仍有全心可以相托的重要的人，也好過姜厭郁皺一次眉嘆一口氣，自己的心上就落了一場雨，紛紛思緒，都蔓生出心臟深處的隱疼。

  趙瞿杏眼當中粼光輕晃，他突然轉了一下頭，然後沒有再看姜厭郁，又低頭看著自己的餐具，這讓一直盯著趙瞿動作的姜厭郁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趙瞿喉頭變得有一些發哽，如果可以，他迫不及待地也想要傾吐一些往事說給姜厭郁聽，但是自己本人並不是一個可以在需要多說話的時候就可以不斷交流的人，兼之了解完不曾見過的姜厭郁的生活，更讓趙瞿啞口無言。

  那麼遙遠那麼嶄新的故事，和自己全然無關的事情，自己沒有資格也沒立場同他說些什麼。

  最後趙瞿只能說：「我過的很好，這三年我都過得挺好的。」

  姜厭郁看著趙瞿，不在意地笑了笑。

  趙瞿在相互賣慘的情況下總是吃虧的那一個，只要面對自己的咄咄逼人抱怨不公，不管是分手時侯還是現在，總會顯得落於下風。

  姜厭郁看著趙瞿，第一時間浮想出來的念頭居然是這個。

  他像個掌著生死簿的判官，對待對方仿佛一個手段高明的偽善商人，一擡筆就是一個血淋淋的場景。

  姜厭郁又想起三年前剛剛回國的趙瞿見到他的那天，他盡情地沖趙瞿發泄著不滿，明明好久未曾認真說過話的人，還可以有那麼多的怨氣和怒氣，乃至於過了幾天之後趙瞿只好任由自己和他分手。

  姜厭郁確實也一點也不想了解趙瞿如今的生活，一想到這裡，對於當下晚餐也沒有多少胃口。

  於是他隻字未提趙瞿過去三年，反而問起對方另一個問題：「你說按照娛樂圈當中做法，我過一會兒怎麼回復宋遇才好？」

  心上的雨勢加大，突然伴隨了轟隆隆的閃電雷聲，幾乎要照徹響徹整顆心。趙瞿良久安靜，未知的想像同無法克制的情緒混淆在一起，他仍然想到了最真誠的回答，如實道：「他在你心中占據什麼地位，你就怎麼回答。」

  姜厭郁擡頭看了趙瞿一眼，瞭然地笑了笑。

  等到吃飯結束洗漱完，正好是晚上的八點鐘，姜厭郁思考了片刻，還是登錄了微博大號，回復宋遇：「夢想是你自己的，是你自己在努力。」

  這是很正常的一句話，但是CP粉怎麼樣都能找到糖吃，他也迅速被無數點讚點上微博熱評。

  很多回複評論他。

  [嗚嗚嗚嗚，原本不支持這門親事，但是老闆好縱容好寵溺宋遇，磕到了磕到了。]

  [人生當中遇見一個好的引導者是這樣的，他是來愛你的，也是來要你愛自己的。]

  [額，如果我沒看錯，這不是就一個普通的事實？]

  人空閒時間只有不拿手機和不停拿著手機，姜厭郁刷著信息，大概過了十分鐘，他發現趙瞿給宋遇的那條微博點了個贊。

  許多粉絲關注到了趙瞿的這個動作，並且進行了討論。

  [趙瞿點讚宋遇？節目上感覺趙瞿不怎麼搭理他的，他們很熟嗎？]

  [宋遇和趙瞿，最大的關係就是姜厭郁了吧。]

  [樓上你一說我想起來了，宋遇和趙瞿和姜厭郁都有CP，如果粉絲不罵我的話我可就要開磕趙瞿夫夫相隨癮大發了哈。]

  [哈哈哈哈粉絲估計也一頭霧水來著。]

  他們無話可聊，吃完飯後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間，看到微博點讚的一瞬間，姜厭郁幾乎立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兩個人難得坦誠完之後也沒有辦法擁有任何結果，沒有關係的人，再怎樣驚心動魄的經歷，也無非就是趙瞿的那句「辛苦了」。

  他下意識打開房門，樓下安安靜靜，像是已經陷入安靜的一方小世界。

  這段時間他們試探、交鋒、忍讓、歡喜又傷懷，安靜地情緒奔騰不息。

  他想要靠近又推拒，趙瞿縱容著他情緒反覆，兩個人開心又難過，卻絕口不提為什麼。

  很久之前就經常會浮出的想法因為趙瞿的動作又湧上心頭，姜厭郁深吸一口氣，想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回到房間對著鏡子照了照，變化沒有很大，他好像還是很好看的模樣。

  姜厭郁拿著手機開始下樓，踩在台階的聲音像是有節奏感的心跳。

  等到敲開房門，趙瞿望著自己時，姜厭郁用餘光看到他房間的簡單布置，對方在自己家中睡在一樓的客房，像是因為他的到來已經習慣如此。

  趙瞿抿了抿唇，仿佛已經猜到姜厭郁來意，看著他解釋道：「我剛才在看宋遇發的這條微博，思考每個字的含義，可能不小心誤點了。」

  趙瞿洗完澡，換上了睡衣，額發順從地垂下來遮住了眉眼。

  想到今天下午的猶豫，他隨即感覺到這樣並不真誠，索性坦率道：「可能人總是會貪心，好奇之後又想參與，我還是很想參與到有關你的人生當中。」

  寂靜的空間內好像兩個人的心跳聲格外明顯，又在此刻達到了重疊。

  姜厭郁望著趙瞿，嘆了一口氣，終於把想說的話說出口：「你對我太好了，趙瞿。」

  「我們三年前也不是這樣的。」

  趙瞿身體僵住，他看著姜厭郁，一時間想到他們大二暑假的那個夏天的告白。

  在之前一年，經歷了那麼多隻屬於兩個人的經歷和記憶。

  當姜厭郁故作輕鬆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的時候，他其實能夠猜到姜厭郁想說什麼，畢竟這幾天兩個人之間氛圍實在太不對了，但他還是心跳頓時空了一拍。

  他站在那裡，故作冷靜地感受著姜厭郁貼近他的耳朵，對方像是一個惡作劇的玩笑，審視打量著他：「當我男朋友，我就把一切還給你。」

  對方眼睛明亮耳朵通紅，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隻手緊握成了拳頭。

  趙瞿只覺得姜厭郁可愛，他幾乎沒有多少思考的就順從了對方的這個玩笑，道：「好。」

  第一次覺得姜厭郁性格可愛大概是在什麼時候呢？

  姜厭郁躲在房間裡畫畫，他看著那幅作品評價了四個字「妙入毫巔」，原本是帶著誇張的成分一個詞語，不過對方表情迷茫，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在第二天姜厭郁興奮激動地不住望著他，解釋道他查了詞典，這太誇張了，但是感謝他願意給予自己這麼好的評價。

  成名之後總是可以看到很多網絡熱梗，其中有這樣一句，當你覺得一個人可愛的時候，就是你要陷入喜歡中的開始。

  姜厭郁文科不是很好，趙瞿總愛拿詩逗他，分手之後常有錯覺，看到詩文也會下意識聯想到以後他們複合後姜厭郁聽到會有的反應。

  有一天他拍攝GG，置景空間當中隨手翻閱詩集，詩集偶翻一頁，一時間這段時間所有的莫名其妙的情緒都得以映照。

  我為你造船不惜匠工，我為你三更天求著西北風。

  分手後的每一刻他都期盼於和姜厭郁重歸於好，他們仍然是世界上最相愛的一對戀人。

  姜厭郁嘆了一口氣，話語落到他的耳朵里，「對我和從前一樣吧。」

  比之交往那時候的不假思索，趙瞿現在幾乎迫不及待地應答道：「好。」

  只要你輕輕說一句走，桅杆上立刻掛滿了帆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