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024-09-14 07:42:14 作者: 囊螢照夜

  第28章

  姜厭郁差一點就要滑進了被子裡面, 動作頓住,有些不敢相信地趙瞿說出的話語。

  空氣中傳來消毒水的味道,像是泡了水的鐵鏽, 印象里流淌出一片蜿蜒的碘伏色。

  趙瞿避開了他的目光,臉上並有沒什麼輕快的神色, 思考了片刻又解釋道:「這件事情畢竟是我牽累了你, 你住在那裡是再合適不過的選擇。家裡有阿姨,我一般不回來住, 你也不用擔心被打擾到。」

  那瞬間懸在高空中驚心動魄的心臟落下來, 被早有預料的厚厚棉花接住, 姜厭郁浮出果然如此的念頭之外又有些走神, 突然道:「我的魚缸還在家裡怎麼辦?」

  趙瞿聞言, 也想到了姜厭郁放在客廳當中的那個小小水族箱。裡面四五條熱帶魚遊動著, 算是那個家裡除了姜厭郁以外唯一的活物。

  他笑了笑,很體諒道:「可以一起搬進來。」

  昨天輸完液之後姜厭郁已經退了燒,保險起見今天還要做一些檢查。

  他不知道趙瞿今天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時間, 在自己準備做檢查的時候,對方起身細心陪他找到每一個檢查的科室, 等結果的時候他也呆在病房裡不走,就坐在椅子上面發呆。

  

  姜厭郁身體其實很不錯,醒來之後就感覺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但他在做完檢查之後依然重新躺回了病床上,面無表情地審視著趙瞿盯向地面的臉。

  人在十分疲倦之下也是不想再流露出任何表情的, 那雙杏眼的紅血絲那麼明顯,姜厭郁很清楚, 昨晚半夜趙瞿趕過來忙裡忙外,對方肯定一整夜沒有好好休息。

  即便他們分手了, 但是趙瞿是這麼有責任感和同情心的人,不會看見一個脆弱無助的人遭受了困難後而不出手相助。

  姜厭郁微微嘆氣,後背倚在枕頭上,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懶洋洋的舒服意味。

  他收回視線,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對著趙瞿一瞬間變得理所當然道:「我想喝水,趙瞿。」

  熱水壺不過在離姜厭郁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趙瞿看了姜厭郁一眼,起身過來將原先宋遇倒的那杯水丟進垃圾桶里,而後又準備拿起熱水壺為他倒水。

  姜厭郁的臉上似乎露著一點笑意,安靜地看著趙瞿的動作,心裡是篤定趙瞿是個老好人所以可以放心提出各種無理要求的勝券在握。

  趙瞿的身影沉穩而認真,在他擡起手的那刻,姜厭郁突然擡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趙瞿穿著短袖,因此姜厭郁完完全全碰上了他的肌膚,對方的胳膊已經被晨風吹得有一點涼,就使得自己手指那點熱意格外明顯。

  趙瞿頓了一下,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心仿佛一下子因為對方肌膚上的這點涼意熨帖了一些,姜厭郁擡眼望著趙瞿,把他往自己這邊拉過來的力道又重了一些,道:「要是摺疊椅子施展不開的話,在病床上休息一會兒。我睡得太多了不會亂擠,也不占多少地方。」

  他的手搭在趙瞿的胳膊上,儘量自然地對著面前人的眼睛。

  對方站著的姿勢中目光太像居高臨下,姜厭郁仿佛不知曉這是三年來他們第一次這麼親近的時刻,還無所謂地笑了笑:「睡一覺總比硬撐著強。」

  —

  姜厭郁不知道這一刻趙瞿心裡究竟想了什麼,好像他們之間就不適合當朋友,果然沒有幾天,兩個人前兩天的刻意友善就已經難以再偽裝下去。

  在趙瞿小心翼翼地挨著病床邊緣躺下之後,姜厭郁盯著他,他又想到了在一起那幾年他們睡著睡著相互摟著貼著一起睡覺的夜晚了。

  即便回到了姜家,晚上他還會偷偷地跑進趙瞿的房間內和他睡在一起,看著趙瞿猝然欣喜的臉,他去床上故意擠他,越是狹窄的空間越能夠體現出美好的溫馨。

  姜厭郁似乎也來了困意,他忘了自己什麼時候也躺下了,再醒來的時候趙瞿已經坐在床邊,他喊姜厭郁:「取報告單的時間已經到了,你把你身份證給我,我去取報告單。」

  等到所有報告單給醫生看完沒有什麼發現情況,只開了一些藥之後,他們出了醫院。

  趙瞿開著車帶姜厭郁,入眼一輛輛疾馳的車輛在窗外經過又落下,逐漸駛入了一條全然陌生的道路。

  姜厭郁原本波瀾不驚地盯著街景,見趙瞿沒有掉頭的打算,剛想要說些什麼,就聽趙瞿道:「洗漱用品過會我會叫人送過來,我那裡衣物都有備用的,應該和你的尺碼差不多。」

  遠處綠燈遙遙亮起,趙瞿踩下油門衝過路口,語氣十分平靜。

  姜厭郁的心中卻因為這句話瞬間不平靜,有些驚訝看向他道:「我今天晚上就搬過來啊?」

  趙瞿只顧著盯著前方,打轉向燈變道,又迅速超過前面一輛汽車,開口解釋道:「你一個人再住在原來的地方太不安全了。」

  道理是這樣講,但是趙瞿做出的這個決定沒有給他多少適應的時間,姜厭郁又想到趙瞿早晨在病房的時候說的那些話,猶豫開口道:「那你今天晚上在家住嗎?」

  取出報告單的時間就已經到了下午,此刻天空的藍色已經開始有了發灰的跡象,頂多再過兩個小時,世界又將恢復夜晚的喧鬧。

  他終於分出心思看了姜厭郁一眼,臉上帶了點歉意道:「天色已經很晚了,再出來訂酒店可能有一些麻煩。」

  「我有一點累了,今天晚上你在二樓我在一樓,保證不會打擾到你,好嗎?」

  姜厭郁被噎住,他問出這個問題顯然不是這個意思。

  趙瞿現在居住的地方是一棟獨棟別墅。經過花園到達一樓的時候,姜厭郁的腳步已經逐漸放慢,跟隨著對方走進裡面,內里採用的現代設計風格也精緻細節,更是一眼可以看出的豪華和矜貴。

  一眼瞥見寬敞明亮的會客廳,聯想到他上次帶著趙瞿來到他那打電話都覺得無處可去的小房子,姜厭郁頓時感覺到一股發自內心的拘束和緊張感,他不知道趙瞿是如何面對那個堪稱蝸居的小房子還自然地呆下去做客的。

  趙瞿仿佛沒有注意到這些,很自然地帶著他換了鞋子,姜厭郁跟隨趙瞿走到二樓。

  姜厭郁本以為這是客房,心中還有些疑惑趙瞿為什麼把房間安排成這樣。

  打開房門之後,裡面收拾的乾乾淨淨的空間內,整體來看是淡綠色的色調,牆上掛了幾幅油畫畫作,這裡處處充滿了明顯的偏好,像是為了迎合某個人居住而精心做得準備。

  他一時怔在原地。

  所有翻湧反覆的情緒在此刻終於可以稍微停歇,疲累和解脫同時漫上身體,這是一種兩個人同時想要主動休戰的信號。

  趙瞿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姜厭郁的臉色,嗓音很溫柔道:「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我叫阿姨做點清淡的東西吃。」

  趙瞿從方才出了醫院就一路疾行,帶著姜厭郁上樓的時候話語並不多,同樣也十分善解人意,給了姜厭郁獨處的空間和時間,下樓的時候也是悄無聲息。

  姜厭郁在進入房間的那一刻就開始不知所措,隨著趙瞿進來儘量假裝不在意的坐在書桌後面的椅子上後,一直沒有說話。

  餘光瞥見趙瞿離開,他幾乎立刻站了起來。

  他看著趙瞿為他準備的這個房間。

  整個房間的採光都非常好,此刻天還沒有完全暗下去,淡色的紗簾隨著風輕輕飄動,從窗戶外可以看見花園裡盛開的一大片三角梅,仿佛他之前想像的場景。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曾在公寓裡自己的房間內掛上油畫,然後興沖沖地邀請趙瞿一起討論,他說自己之後成為畫家賺了錢之後,一定要買一棟陽光很好的大房子。他要把他的房間布置地熱烈又浪漫,還要留一間畫室盡情的畫畫,再也不受姜有為連房間都要控制指點的窩囊氣。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跳又開始跳得很快,姜厭郁收回視線,把目光重新落回了書桌上。

  他才發現那裡也有一張照片,是他們在塞城旅遊的時候拜託路人拍攝的照片。

  照片當中他們兩個人還都是少年,陌生的地方沒有人在乎他們兩個的關係,於是他們親密地摟在一起,把臉緊緊地貼著,兩個人都笑得肆意又純粹。

  姜厭郁把那張照片拿起來,時隔三年又看到這張照片,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有什麼感受。

  手指輕翻,反面他寫的那句「命運讓我們相愛,永遠在一起下去吧」的字跡依然清晰,那時候自己剛剛算完命,對於命運天意總是非常敏感。

  而在他們分手那晚,自己坐在客廳里不知道和趙瞿相對了多久,兩個人皆是久久無話,萬一在他們中間不停地來回走來走去,平時這樣他們就會被它吸引去了注意力。

  直到自己按住躁動不安的金毛的腦袋,視線曾落在柜子相框上擺放的這張照片,他記得自己當時語調很冷靜地衝著對方說:「這些東西我都不要了,你要是也不要的話就把它們都丟了吧。」

  隨著趙瞿撐著傘走出去,之後那幾天他收拾房間就像是患了一場失憶症的病人,再清醒的時候總也不清楚自己應該擁有什麼,又到底丟失了什麼。

  只是沒有想到在他記憶中已經確認早已被丟棄不要的照片,趙瞿仍然好好地把他存放在某一個角落。

  姜厭郁喉頭突然有些發哽,他看著照片笑了笑,想要把它藏進抽屜里。

  伸手欲拉開抽屜的剎那,趙瞿輕輕敲了敲門,他看了眼姜厭郁手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仍然在肆無忌憚地相愛著。

  趙瞿斂住所有神色,客氣又禮貌地道:「吃飯吧,姜厭郁。」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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