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2024-09-14 07:40:18
作者: 春溪笛曉
第67章
樓遠鈞長眸微掃,瞧見了江從魚顯而易見的緊張。
是怕他會為剛才瞧見的那一幕生氣,還是怕楊連山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
樓遠鈞是有那麼一瞬感覺心底妒意滋生,那種想把江從魚關起來獨自享用的惡念又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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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知道那是不對的,只會讓江從魚厭惡他、想要離他遠遠的。楊連山是撫養江從魚長大的長輩,是江從魚父母病重時唯一信任的託孤摯友,江從魚再怎麼依賴他、親近他都不為過,又不是人人都像他這樣,生來便與誰都像隔著千山萬水。
樓遠鈞在江從魚身邊落座,笑著邀請道:「時候不早了,不如一起用個飯。」
楊連山瞧著樓遠鈞自然而然地坐在江從魚的另一側,還用招待客人的口吻與自己說話,心裡不由咯噔一跳。
對於樓遠鈞的好相貌,楊連山早在江從魚最初寄回去的幾封信中就有所了解。如今面對面地瞧見了,楊連山只覺……更不放心了。
以江從魚那身壞毛病,不會已經沒大沒小地往人家身上撲過了吧?要不然這位在眾人口中頗有明君之相的年輕帝王,也不至於在認了師兄弟之餘還給他當什麼兄長。
甚至特意過來陪江從魚招待招待他這位「師叔」。
楊連山看了江從魚一眼。
江從魚被楊連山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望過來,頓覺像是回到了想幹啥壞事都會被楊連山一眼看透的小時候。他心中一緊,忙正襟危坐地裝出乖巧模樣,堅決不讓楊連山瞧出他和樓遠鈞之間有古怪!
楊連山:「……」
一看就知道這小子心裡果然有鬼。
任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眼前這位年輕帝王會是江從魚喜歡招惹的類型。
當著樓遠鈞的面,楊連山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與樓遠鈞閒談起來。
樓遠鈞顯然比江從魚沉得住氣,他借著桌面的掩映握住江從魚的手輕輕捏了捏,像是要藉此勸撫他稍安勿躁,又像是要懲戒他剛才主動撲到別人懷裡去。
江從魚整個人都繃緊了。
幸而樓遠鈞也只是握了那麼一會,便笑著與楊連山談起江從魚入京前的經歷,尤其是江從魚那些至今還與他書信不斷的友人。他問道:「不知連山先生覺得這些人裡頭可有適合提拔起來為朝廷效力的?」
楊連山聽樓遠鈞居然還想起用江從魚的朋友,馬上正色說道:「朝廷選士不是兒戲,豈能憑私情任免?」
別看楊連山終生沒有入仕,可他父親就是桃李滿天下的當世大儒。對於他們這些讀書人來說,最不齒的就是有人壞了朝廷選士的公平性。
過去幾十年許多人就是見不得奸惡之輩沆瀣一氣、剛直之輩寸步難行,才會一氣之下辭官歸隱。
倘若誰有機會在御前露臉皇帝便聽誰的,滿朝文武只想著如何溜須拍馬、阿諛媚上,誰能相信這樣的朝廷能護佑江山社稷與黎民百姓?
楊連山不願意自己的學生成為那種人人唾罵的奸佞。
尤其現在的樓遠鈞還承載著許多人的期望。
若是江從魚成了毀壞這份期望的人,他父親的性命便算是白白葬送了。
楊連山語氣極其鄭重地說道:「若是小魚他不知輕重胡亂舉薦,還望陛下切莫放在心上。」
江從魚一聽楊連山的語氣,就知道楊連山是真的生氣了。他忙辯解道:「我沒有,我一次都沒胡亂舉薦過。」見楊連山也不說信不信,他不由用埋怨的眼神看向樓遠鈞。
明知道他老師是什麼樣的人,樓遠鈞怎麼能在他老師面前說那種話!
樓遠鈞道:「朕並非憑私情任免,只是朝廷人才匱乏,許多人還是不願起復歸來為朝廷效力,便想著看看師叔與師弟認不認得什麼在野賢能。」
他又一次暗自握住江從魚的手。
「師弟聰敏伶俐,待人慷慨熱忱,旁人有難處無須開口,他自然就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但凡能幫上忙他絕不會推辭。」
「朕很喜歡。」
喜歡他的蓬勃朝氣,喜歡他的明媚熱烈,喜歡他對待萬事萬物的喜愛與珍惜。
楊連山聽了這話,只覺江從魚一定要得意壞了。他轉頭一看,只見江從魚果然高興得耳朵都紅了,要是有尾巴那肯定是要朝樓遠鈞甩出火星子來。
楊連山:。
壞了,長成這樣,還這麼會哄人,早晚把他這個傻學生哄得渣都不剩。
可想到江從魚剛才說「你就不能誇誇我嗎」的委屈模樣,楊連山又在心裡輕嘆一聲,終歸沒再多說什麼。
他是不可能長住京師了,他為教養江從魚隱匿了這麼多年,這次邀同門一起開設書院時眾師兄弟已經放下狠話,說是他再突然撂擔子的話便是搬出親爹來也沒用,他們再也不會信他。
左右還有那麼一點情分在,即便樓遠鈞將來覺得江從魚不那麼討喜了,也不至於狠心到砍了他腦袋才是。眼下他們才剛熟稔起來,他這個當老師的一個勁潑冷水著實有些不合時宜。
誰又能斷定日後江從魚肯定會傷心失意?他真心實意與人相交,旁人若是辜負了他,那也不是他的錯處。
實在不必非要他在還未及冠的年紀就懂得權衡利弊、處處小心。
楊連山神色緩和下來,沒再提剛才那種話題。
三人一起用了晚飯,江從魚就與樓遠鈞一起回了主院那邊。楊連山目送他們離開,才有閒心去那專門為他修的書房翻看起那些極其難得的古籍來。
這些東西顯然不是江從魚能搜羅來的。
一看便是皇室珍藏。
他們這位陛下對待江從魚比外面傳言的還要用心。
並不是給了他功名利祿就任由他在京師這個名利場中自生自長。
楊連山又極輕地嘆息了一聲。
罷了,這是別人求不來的好事,以後的事就等以後再說吧。
……
另一邊,江從魚跟樓遠鈞一同回到主院。
本來一頓飯吃下來他都快忘了自己最初的忐忑,兩個人一獨處,江從魚一下子又想起了樓遠鈞立在門外的表情。
那會兒樓遠鈞的表情並不算多難看,更多的是……說不出的寂寥與落寞。
看得江從魚心都快揪在一起。
要不是樓遠鈞很快就上前和楊連山客客氣氣地相互寒暄,江從魚都要跑過去抱著他哄了。
江從魚一把抱住樓遠鈞,問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樓遠鈞喉嚨微微動了動,邊伸手回抱江從魚邊說道:「我怎麼會生你的氣?他是你的老師,你從小由他教養長大,自然會與他親近些。」
「不像我,從小到大與誰都不親近。」
江從魚聽得心又是一揪,明知道樓遠鈞時常故意說這些話惹他心疼,他還是次次都聽得滿心酸楚。他把腦袋埋進樓遠鈞懷裡,像是要把自己嵌到樓遠鈞心口去似的。
樓遠鈞剛還說不在乎,摟住人後卻還是忍不住追問:「你們剛才在聊什麼,聊得你要那樣抱過去?」
一提起當時的話題,江從魚又悶悶地拿腦門撞了撞樓遠鈞的胸膛,才說道:「每個人都說我們不會長久,你總有一天會不喜歡我。」
他以前從不是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的人,交朋友都是對方來也歡喜、去也歡喜,從不覺得分別是什麼艱難的事,總認為只要還想見面就一定會再見。
偏偏許多人不約而同地告訴他世上很多事都如水中月鏡中花,大多都只有短暫的美好。
江從魚道:「我聽了覺得很難過,就和老師說能不能誇誇我,不要說這麼叫我傷心的話。」
樓遠鈞聞言把懷裡的人摟得更緊。
哪怕是快活如江從魚也會有這樣的心情嗎?
和他一樣的心情。
明明一開始總嘲弄地想只有天下第一等的蠢人才會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卻恨不得能把人拴在自己身邊哪都不讓他去。
「我這人嫉妒心很強,每次說不在意都是騙你的。」
樓遠鈞終於坦然地承認自己內心深處最醜陋不堪的一面。
「即便他是你的老師,看到你抱著他我也會嫉妒。我恨不得你心裡眼裡都只有我,除了我再也看不見旁人。」
江從魚頓住。
其實本性這東西再怎麼偽裝,親近之人也不可能一點都沒察覺。
江從魚和樓遠鈞相處了這麼久,或多或少也能看出他是什麼樣的人。
分明是一句話就能讓所有人戰戰兢兢的帝王,不知為什麼總是這麼不安。是因為從小到大的經歷嗎?
他聽不少人提起過樓遠鈞的過去,在他沒心沒肺到處玩耍的時候,樓遠鈞已經要學會獨自面對來自各方的明槍暗箭。
江從魚只覺自己真不該把樓遠鈞給忘了。
就算習慣了兩個人只在休沐時相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也該寫信與樓遠鈞分享才是。
雖然他不說樓遠鈞也會從旁人嘴裡知道,可那和他親自告知的還是不太一樣。
江從魚環住樓遠鈞的脖子親了上去,想以此安撫樓遠鈞。
許是因為味覺失靈的緣故,樓遠鈞的嗅覺分外靈敏,剛才人一入懷便覺江從魚身上沾了旁人的味道。
別看楊連山已經年過半百,那相貌與姿儀卻絕非常人能比,乍一看沒人會注意到他的年齡,反倒覺得那鬢髮間的銀絲給他更添了幾分風流。
難怪當初他銷聲匿跡那幾年,不少人時常寫詩表達自己對他的思念,甚至還有以怨婦口吻寫閨怨詩的。
樓遠鈞伸手抱起江從魚。
江從魚一愣,問道:「你抱我去做什麼?」
樓遠鈞道:「不是到你洗沐的時候了嗎?抱你去洗個澡。」
江從魚也沒往別處想,由著樓遠鈞抱著他去從頭到腳洗了一遍,末了還給他換上簇新的褻衣。
江從魚鼻子動了動,擡手把袖子挪到鼻子底下一嗅,笑吟吟地對樓遠鈞說道:「這衣裳怎麼換成和你用的薰香了?」
樓遠鈞見他發現了,也沒有藏著掖著。他親了口江從魚抿出來的酒窩,如實說道:「想在你身上留下點屬於我的東西。」
既然連咬痕都消失得那麼快,那就換成一些能留下的,比如讓人換掉江從魚用的薰香。
這也是在上林苑那邊得來的靈感,畢竟連追風都能認出他常用的香,說明這勉強也算是他在江從魚身上的印記。
江從魚來了興致,摟著樓遠鈞說道:「那下次你要換我的。」
他自己也有慣用的薰香,主要是他老師就是個風雅人,哪怕隱居鄉野也要自己制香來薰衣。他從小耳濡目染之下也學了這習慣,還找著了自己喜歡的獨門薰香,方子是他自己搗鼓出來的,旁人都不知曉!
樓遠鈞見江從魚沒惱他愈發過分的占有欲,還想下次一起用他的香,只覺越來越不願放開懷裡的人。他收緊環在江從魚腰上的手,得寸進尺地說道:「那我們來算算帳?」
江從魚睜圓了眼。
為什麼話題都岔開那麼遠了,還能繞回到這上面!
江從魚強自鎮定:「什麼帳?我沒再欠帳了!」
樓遠鈞問他:「那你這幾天有沒有想起過我?」
江從魚僵住。
樓遠鈞道:「我每天都有想你,你有想我嗎?」
江從魚直接坐到樓遠鈞膝上親了上去,爭取把樓遠鈞那極其擅長變著法兒數落他罪狀的嘴巴堵得嚴嚴實實,堅決不讓樓遠鈞再往下說。
再讓樓遠鈞這麼說下去,他欠下的巨債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既然人都已經送到嘴邊了,樓遠鈞自然不再糾結於本就不存在的「帳目」,盡情享用起這久違的歡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