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024-09-14 07:40:05 作者: 春溪笛曉

  第59章

  江從魚再轉過頭時,曲雲奚已經不見了,倒是追風朝他們跑了過來,用腦袋拱了拱樓遠鈞,又用腦袋拱了拱江從魚,公平公正,誰都不落下。

  瞧見這馬兒黏人的模樣,江從魚問道:「你認得追風?」

  樓遠鈞頓了頓,說道:「認得,追風已經二十多歲了,是來這邊養老的,來上林署辦事的人都喜歡過來看看它。」

  追風是樓遠鈞剛被封為太子時先皇賜給他的馬,當時就已經十歲左右,還是匹野性難馴的烈馬。

  對於那時候的樓遠鈞來說,這馬又高又大,脾氣還很糟糕,根本騎不了。

  他花了挺長時間才和追風熟悉起來。

  

  十幾年過去,如今的樓遠鈞可以輕鬆駕馭這種高頭大馬,追風卻老了。

  追風待在皇城裡鬱鬱寡歡,樓遠鈞便把它送到上林苑養著,命人每日放它出去自己到處跑跑。這樣既不用擔心它在野外過得不好,又勉強算是滿足了它回歸野外的願望。

  江從魚聽樓遠鈞神色有些悵然,也就沒有揪著追風親近他的事不放。

  既然樓遠鈞都來了,他便邀樓遠鈞與他一起去吃鍋子。

  他們今天早就約好了,上林苑這邊有良牧、蕃育、嘉蔬等衙署,顧名思義就是負責給皇城養牛羊豬、養雞鴨鵝、種蔬菜瓜果的。

  這代表什麼?代表他們可以去現抓(或現摘)新鮮食材。

  江從魚問過上林丞,他們每天吃的也都是這些,想自己弄來吃完全沒問題,只要不超過規定的份額就行了。

  江從魚興沖沖地邀樓遠鈞一起去嘉蔬苑那邊……摘菜。

  經了許多人手的蔬菜瓜果,哪有自己現摘的來得新鮮?

  秦溯幾人找過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江從魚正在給樓遠鈞交待他要負責摘多少根黃瓜,一會兒吃鍋子可以拿來當涼拌菜!

  他們對江從魚到哪都能交上朋友的事早已見怪不怪,聽江從魚介紹說這是他師兄也只是有點兒訝異,但很快便一臉認真地從江從魚那裡領取自己的摘菜任務。

  他們可都是遵紀守法的好青年,絕對不會故意多摘上林苑半根菜!

  於是一群天之驕子踏著餘暉奔赴嘉蔬苑各個園圃,分頭採摘江從魚分派給自己的蔬菜瓜果。

  不消一刻鐘,所有人都滿載而歸,齊齊在嘉蔬苑前聚頭。

  接著他們又分別前往良牧苑以及蕃育苑挑肉的戴洋等人會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拿著親自挑選回來的食材直奔庖屋,一點都不客氣地捋起袖子開始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

  江從魚積極地要給大夥亮一手,肩負起切羊肉的要責,只見他運刀如飛,一片片薄如紙片的羊肉就被他片了出來。

  弄得正在擇菜的人都忍不住連人帶菜湊過來瞧瞧他這精湛的刀法。

  戴洋忍不住問:「你這是上哪學的?」

  江從魚得意地道:「以前我時不時去朋友家酒樓打雜,哪裡缺人我就去哪裡幫忙,從幫廚的、跑堂的到外面牽馬的,我全都幹過!」

  說起自己的過往,江從魚不僅不藏著掖著,還一臉的驕傲自豪,仿佛自己特別能幹、特別了不起似的。

  眾人早就知道江從魚此前一直被他老師帶著隱姓埋名過日子,直至他爹正式平反了才被找回京師,卻不知他從前竟還要去幹這些卑微至極的活計。

  在他們大多數人的概念里,文人隱居山林是不需要勞作的,只需如閒雲野鶴般每天讀書訪友、寫詩作文,日子過得逍遙自在、怡然自樂。

  旁邊正在認真把黃瓜切絲的樓遠鈞動作都頓了頓。他問道:「既是朋友,他怎麼讓你做這麼多活?」

  江從魚道:「因為我想要工錢啊!我總不能因為我們是朋友,就涎著臉讓別人白給我錢吧?俗話說得好,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樓遠鈞還是止不住地心裡發悶。

  他若是早些拿回權柄,興許就能早些把江從魚接到京師了,不必叫江從魚為了那點兒工錢給旁人當牛做馬。

  其他人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秦溯。

  秦溯從前對朋友也挺大方,不僅聚會總是由他請客,借出去的錢也從沒讓他們還過。

  結果真正幫了他的江從魚以前窮得去給人當幫工,而他那群所謂的「朋友」還總嘲笑江從魚是沒見識的土包子。

  他們的見識倒是多,年紀輕輕便知曉什麼是趨炎附勢。倘若他秦溯不再是首輔之子,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圍繞在他身邊嗎?

  江從魚這個當事人卻是不知道他們心裡的複雜想法,他本來就覺得挺有意思的,當幫廚能學做菜,當跑堂能聽到不少有趣的事,就連給人洗馬都能認得許多南來北往的馬兒!

  一群人齊心協力備好菜,江從魚總覺得缺了還點什麼。

  他想了想,跑回去往自己的行囊里翻找出幾袋調料,捋起袖子給大夥做吃鍋子必備的秘制蘸料。

  等江從魚忙活完了,眾人不免湊過去問:「這是什麼?」

  江從魚正往每盤蘸料上撒花生碎,不好給他們解釋,戴洋便替他解答:「這個是花生,底下那個紅通通的是辣子,都是海貿運過來的,我在市舶司見過,南邊的人近幾年種了點,但京師這邊見得少。」

  一群人興致盎然地把蘸料端回自己面前,這又是花生又是芝麻的,光是聞著都香。

  江從魚笑道:「這是我朋友剛托船家送來的,本來想帶到國子監給大家嘗嘗鮮,沒想到才回去就被安排來上林署觀政了。」

  戴洋哈哈笑道:「那是我們有口福了,搶了袁騫他們的嘗鮮機會。」

  江從魚道:「可能有人會吃不慣,你們可以先嘗嘗,不喜歡便換姜蔥來蘸。」

  秦溯等人俱都點頭。

  夕陽西下,眾人點起燈燭圍坐在一起愉快涮肉。

  江從魚張羅了半天,才得空問樓遠鈞習不習慣這樣吃,不習慣的話還能叫庖屋那邊另外準備點粉面之類的吃食。

  樓遠鈞道:「大家都這麼吃,我有什麼吃不慣的?」只是他們人還是有點多,分了三桌來涮都還是有人到處走著吃,不時有人擠到江從魚身邊與他說說笑笑。

  也有人主動和樓遠鈞搭話,可他們大多都是好奇地提問:「你就是江從魚總掛在嘴邊那位『天下第一好看』的師兄嗎?」

  樓遠鈞:。

  雖然知道江從魚沒有在別人面前隱瞞過他的存在是挺讓人高興的,但是從這些「眾所周知」的言論來看,江從魚對他還真是……見色起意啊。

  只不過能靠著皮相吸引江從魚,於他而言也算是一件極幸運的事。若非如此,他又怎麼能那麼快把人哄到自己身邊來?

  樓遠鈞不由看向江從魚。

  江從魚不知怎地被樓遠鈞看得有點心虛。

  他一開始又沒想過自己當真能和樓遠鈞走到這一步,那肯定是一聊到沾邊的話題就大放厥詞,大大咧咧地把自家樓師兄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這話都放出去了,他也沒法收回啊!

  一頓飯吃完,眾人各自回房。戴洋與秦溯幾人分到了同一間房,回去後不免私下討論起來:「阿魚那眼睛怎麼長的,我感覺他師兄不能用『好看』來形容啊。」

  瞧樓遠鈞那通身的氣度,誰都沒法把他和「天下第一好看」這種說辭聯繫到一起。

  連他爹身上都沒有宛如與生俱來的氣勢。

  他們此前還以為江從魚口中這位師兄是那種男生女相的昳麗長相呢。

  秦溯沉默了一會,說道:「可能在他眼裡那便是好看。」

  戴洋打趣道:「你這話說的,聽起來怎麼有點像『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廝調侃完了,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覺得明兒必須要把這絕妙說法講給江從魚聽。

  其他人也都跟著直樂。

  ……

  江從魚可不知道有人在背後討論他的看人眼光,他吃飽喝足後感覺身上一股鍋子味,拉著樓遠鈞又是洗澡換衣裳又是刷牙漱口,才踏著月色回到那專門為他準備住處。

  樓遠鈞到底沒肆無忌憚到在外頭便與他摟摟抱抱,還是忍耐到了關起房門才又把他抵在門上,俯首抵住江從魚額頭說道:「你欠了一天的吻該還了。」

  江從魚發覺自己經常糊裡糊塗欠樓遠鈞一屁股債,不能怪他警惕心太差,實在是樓遠鈞這人太會算帳了!

  「我要是不還呢?」

  江從魚問他。

  樓遠鈞道:「我作為師兄,絕不能放任你失信賴帳,得多收你些利息讓你記住教訓。」他整個人抵在江從魚身上,叫江從魚能清晰感受到他要用哪裡來「收利息」。

  江從魚嘀咕道:「誰家師兄會像你這樣……」

  沒臉沒皮!

  監守自盜!

  可惜江從魚指責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樓遠鈞親了回去。這人的好記性也不知是不是用到了不該用的地方,連他早上伸過幾次舌都數得清清楚楚,親了半天偏說還缺兩次,非要江從魚把舌頭伸出來給他補上。

  江從魚氣得要把他推開,卻被他一把抱起來帶到床上去吃了個夠本。

  昨晚樓遠鈞還裝得跟坐懷不亂的君子似的,今晚到了床上又原形畢露。

  期間江從魚想學他算算帳,樓遠鈞還很大方地把人抱起來讓江從魚坐在他身上隨便親隨便動,他會配合著讓他把債都討回去。

  兩人這麼一坐起身,江從魚雙腿都微微顫了起來。他不僅吞得更深了,還止不住地吮咬上去,炙熱如火招待著那兇狠難纏的來客。

  江從魚腦袋都懵了懵,一時沒明白輪到自己討債時怎麼感覺樓遠鈞得了便宜。

  樓遠鈞吻去他眼角洇出的淚,輕笑著說道:「你可以動了,想怎麼動都行。」

  江從魚委屈地說:「我不要。」

  樓遠鈞也不想整天欺負江從魚的,只怪江從魚真的太讓人放不開手。他哄道:「好,你說不要就不要,我們來親一親就換回去。」

  江從魚便乖乖讓他親。

  兩人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樓遠鈞才算是放過了江從魚。

  見他有些昏昏欲睡,樓遠鈞幫他把身上清理好,才躺下把人抱進懷裡狀似無意地問:「你與南邊那些朋友都還在聯繫?」

  江從魚已有了睡意,聽了樓遠鈞的問題後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只是來京師,又不是與他們絕交,當然還會書信往來。」

  南方水路最是發達,從南邊往京師捎信又能走運河,頂多只是耗時就一些而已,還真倒沒有斷絕音書的程度。

  樓遠鈞心道,那可不止書信往來,還有人不遠千里托人給江從魚送他愛吃的調料。

  樓遠鈞說道:「在我還不認得你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你的朋友了。」

  江從魚不是第一次聽樓遠鈞說酸話,只是這會兒樓遠鈞是埋在他耳邊說的,弄得他耳朵有點癢。

  許是實在困了,又或許是這兩天心裡本就有氣,江從魚悶聲說道:「你不也有朋友?」

  即使對方家中犯下奪權謀逆這種大罪,樓遠鈞還把人放在眼皮底下幫他養馬來著。

  他不提是不想壞了他們眼下的快活,並不是一點都不在意。

  江從魚酸了回去:「在我還不認得你的時候,他們也已經是你的朋友了。」

  樓遠鈞伸手把人抱得更緊,說道:「我沒有。」

  他在東宮時也不是沒試著信任過身邊的人,可惜那些信任換來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漸漸明白人性這東西本就經不起考驗,興許只有至高無上的權勢才不會被辜負。

  可當他奪回了權柄,卻還是感覺身邊沒多少可信之人,必須把每個人查個徹底才敢起用。

  今年連曾陪他走過低谷的吳伴伴都屢次向他請辭。

  「我只有你。」

  樓遠鈞把頭埋在江從魚頸窩說道。

  江從魚感受到樓遠鈞不自覺收緊的懷抱,滿腔的惱意泄了大半。

  心中莫名酸軟。

  他真分不清樓遠鈞的話是真是假。

  樓遠鈞明明要什麼有什麼,怎麼可能只有他?難不成他不來京師,樓遠鈞就一個能親近的人都沒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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