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關卡：甜蜜家園（38）

  懲罰關卡：甜蜜家園（38）

  「好了, 大家，都散開些，別嚇著人家了。」

  一個如春風般和煦的聲音傳來，隨著這句話的落下, 就像是摩西分海一樣, 本來圍攏起來的人們自發地斷成兩列, 然後視線齊刷刷地投向空出來的地方——

  遲欲心裡犯嘀咕，這才幾個人，就整這齣, 要是幾十個人、幾百個人那畫面不得跟新皇登基似的？

  那空出來的位置, 一個人款款走來, 正是約翰李。

  當然是他，除了他, 也想不到別的人。

  

  謝之殃在他身後, 不知道為什麼，貼他貼得特別近——

  謝之殃的手藏在約翰李的腰後, 就像是他推著約翰李走過來的一樣。

  這都不用猜, 遲欲百分百肯定約翰李的腰上有什麼東西抵著。

  約翰李剛剛又不是不在現場，卻眼睜睜看著遲欲他們幾個被這些狂熱的集體主義者包圍，說他不是故意的, 鬼才信。

  現在跑來當好人也不過是受了謝之殃的脅迫……

  其餘人的注意力都在約翰李那張完美無瑕的假人臉上，只有遲欲悄悄將視線落在了約翰李身後的謝之殃身上。

  很好, 眼神交流, 什麼都沒有交流出來。

  遲欲視線下落，然後注意到從謝之殃的襯衫袖口分岔處看到一抹銀色的亮光。

  但是很快, 那抹銀光又被袖子遮擋住再看不到了。

  是刀？但是那也太小了點，而且謝之殃哪兒來的刀……

  嘖, 是鋼筆！那是鋼筆的筆帽上的金屬筆夾！

  遲欲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是該夸謝之殃藝高人膽大嗎，拿支鋼筆就敢挾持□□頭目——

  約翰李還不知道自己在遲欲心中已經是個擅長洗腦的□□頭目了。

  他語氣溫和，表情慈愛，再搭配他修長的身高和偏西方的面孔，真有一種電影海報上少年耶穌的模樣。

  更別說正對著他、仰視他的時候。

  日光落在他頭頂，像是頂著金色的光冕。

  那張五官深邃、輪廓分明的、像是大衛像一樣雕刻而成的臉上則始終掛著憐憫，讓人只是望著他，就生出一種神愛世人的感慨。

  可惜享受這個好位置的不是別人，而是遲欲，他不信教，對西方藝術沒有了解，而且對西方面孔臉盲，約翰李這張充滿神性的假臉在他眼裡和公司招聘的那些臉部線條硬朗的混血外模沒有什麼兩樣。

  甚至約翰李不如那些天然的外國模特好看，畢竟人家的臉是爸爸媽媽給的，雖有瑕疵但是自然，約翰李的臉卻完美又怪異，像是某種類似神的東西自己捏造的。

  遲欲警惕地看著約翰李。

  約翰李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對自己如此防備——他本以為經過昨晚，他們的關係能夠變好呢。

  結果木如霜和洛伺莓就不說了，她們是兩個美麗的、有沒有什麼特殊能力的女性，對外人多有防備就算了，這種防備心是幾乎與生俱來的，約翰李能夠理解，可是他們的兩個男性同伴同樣對自己多加防備。

  這讓約翰李甚至都有些好奇了。

  也許他們天性多疑，不願意相信剛認識不久的人，約翰李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可是他不知道，遲欲謝之殃與洛伺莓木如霜認識也不過一天。

  甚至遲欲和謝之殃兩個人也不過認識兩天。

  信任和時間並沒有什麼關聯。

  他們只是依靠直覺，決絕了約翰李的親近和示好。

  約翰李不知而人心中所想，只是用如往常一樣親切的語氣道：「小兄弟，你們不要害怕，我的兄弟們並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

  親切的，卻隱隱有一種常居高位者才有的慣性的傲慢。

  洛伺莓小聲吐槽：「才認識多久，就稱兄道弟起來了。」

  這聲音很小，連遲欲都聽得不是很仔細，約翰李卻像是有順風耳似的聽到了，不僅聽到了，還聽得清楚，聽得清楚所以回應得也清楚，一字一頓，像是演練過千百遍似的：「我們都是祂的孩子，在牠賜福的世界——在這個美麗的大家庭生活，自然互為兄弟姊妹。」

  約翰李微笑著，那笑容完美得像是一副鑲嵌在他臉上的面具。

  眾人都有些被那笑容迷惑了。

  突然，一陣涼意襲來，微風送來他的輕語：「…… 我們並非因為相識才成為兄弟姊妹，而是生來就為兄弟姊妹。」

  這話真像是風送過來的，因為遲欲有一個瞬間覺得約翰李甚至沒有開口，但是卻發出了聲音。

  而那聲音他們都聽到了。

  「如果你覺得我們生來就是一家人，又何必要求我們立即就要加入你們之中呢？」木如霜突然開口，「讓我們去走自己的路，反正殊途同歸，假如我們真的同根同源，那不管我們選擇何條道路，最後我們都會受仁愛的祂的引導，最終重逢相聚在甜蜜的家園。」

  木如霜的聲音本來就是柔和清澈的，此時她又刻意放緩了語調、語氣悠揚，聽上去竟然和約翰李有些像。

  同樣的具有蠱惑性。

  約翰李沒有說話，只是把視線投射在了這個看上去文靜內斂的女人身上。

  一直沒有開口的謝之殃從他身後走出來，道：「確實。難道你不相信我們會受到正確的引導嗎？」

  約翰李沒有說話，謝之殃轉過臉來，盯著遲欲，用玩笑的口吻道：「哦，那看來你口中的我們的大家長很忙碌，沒法把每個孩子顧得周全。」

  這話一出，約翰李立馬斜了他一眼，然後用驕傲的語氣道：「祂無處不在。」

  意思是不管你在哪裡，都能感受到祂的引導，走向正確的路。

  「好吧，既然你們這裡已經有了一個還算聰明的「先知」，那麼我就不要求你們加入我們之中了，」約翰李聳聳肩，話中有話道，「調皮的孩子求著仁慈的母親要去泥沼里自找苦吃，仰著他們可愛的無辜的小臉，誰能拒絕呢？反正受傷的是你們，但是成長的同樣也是你們。」

  約翰李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木如霜，然後視線又落在洛伺莓臉上，收穫了對方一個怒目而視之後又轉過臉，看向了謝之殃：「好之為止，迷途的羔羊們，只要記得…… 」

  最後，他看向遲欲，意味深長道：「只要記得，一切苦難都被隔絕在甜蜜家園之外就可以了。」

  發表完這番講話之後，約翰李帶著他浩浩蕩蕩的信眾們揚長而去——「奇怪，怎麼感覺他的追隨者們的數量又增加了？」

  「也許是早晨的時候蹲在路邊發傳單招攬來的，」遲欲道，「以前我們公司樓下總有這樣傳教的。」

  幾人也沒有多去深究關於約翰李的事，他們只是趕快收拾了東西上了車。

  洛伺莓和木如霜的車是一輛豪華的房車，據說是洛伺莓的工會派發給她出席活動用的保姆車。

  這種在日常生活中看著笨重奢靡的大傢伙到了末日，反而成了好東西，裡面天然的儲物空間和生活設施都讓人驚喜。

  遲欲像個鄉巴佬初進城一樣對房車自帶的內嵌式彈射酒櫃發出了一連串的哇喔聲。

  謝之殃：「你以前沒見過？」

  他們公司的影視部有好多輛這樣的車，平時不僅供內部藝人使用，也會出租給附近影視城的劇組，按理來說，遲欲應該見過不少才對。

  「大少爺，我算老幾啊，」遲欲一屁股坐進車上會客區域自帶的真皮沙發里，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之後，道，「這種車一個小劇組就配個一輛兩輛，都是給男女主角的，我哪兒配用啊？我連裡面長什麼樣兒都不清楚。」

  洛伺莓聽說遲欲以前也是藝人，很好奇，湊過來扒拉著沙發靠背，問：「那你在劇組用什麼車？」

  遲欲眨眨眼想了想：「旁邊影視城裡的共享單車。」

  這好像玩笑一樣的真話逗得洛伺莓咯咯地笑了起來。

  遲欲也跟著笑。

  哦，對了，他自己去面試的那個劇組倒是家大業大，這樣的保姆車有好幾輛，本來他好像也能蹭到一輛，可惜公司覺得這個角色太好，給他浪費，硬是找人把他換了。

  可惜，保姆車沒了。

  謝之殃拉開窗簾，望外看了一眼，剛好看到不遠處約翰李他們也正在準備發車——

  遲欲湊過來，看到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輛大巴車，約翰李站在車門樓梯邊指揮秩序，就好像個導遊似的。

  其中一個人上車的時候突然回頭一望，他的視線落在窗邊的遲欲和謝之殃臉上，但是又很快地移開了，在身後人的催促下上了車。

  「就讓他這麼走了？」

  謝之殃看向遲欲。

  他還記得遲欲對他放走陳銘這件事有多氣憤呢。

  「他應該更願意和他們在一起吧，」遲欲一反常態，對陳銘的去留並不在意，只是隨意道，「畢竟那裡熟人更多。」

  那些人的臉遲欲都不陌生，因為就在不久前，他和謝之殃還在無憂醫院的員工表彰牆上看到過。

  陳銘雖然不被記錄在無憂醫院的員工名單里，但是他自己堅持自己在無憂醫院工作，那麼那些人因該就是他的同事吧。

  也難怪他一個墮雪人能夠那麼快地融入約翰李那個怪異的小集體裡去。

  原來都是熟人啊。

  「不需要提醒一下嗎？他們應該都是普通人類吧？」

  放一個墮雪人在人群中，總感覺就好像是放狼如羊群一樣。

  「他們哪裡看上去像是普通人類啊？」

  「…… 」

  「…… 」

  兩人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最後遲欲拉上百葉窗，坐會座位上，雙手一攤，道：「□□徒和幻術師，不管是哪一方都不需要我們去救吧。」

  「就算要救，我們又能救誰呢。」

  謝之殃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默認了遲欲的說法。

  木如霜發動了房車，洛伺莓過來問了一下他們誰會開車，然後約定好每隔兩個小時換一次班。

  房車自帶的小廣播裡傳來駕駛室里木如霜的聲音：」總之，先去下一個安全的、能夠提供補給的倖存者聚集點吧。」

  遲欲嘆了口氣，趴在沙發扶手上。

  陳銘的幻境確實危險，但是幻境裡也確實提供了一些美好的東西——比如說希望。

  雖然怪異只發生在一個城市、附近的城市卻沒有受到影響這件事想想都不可能，但是在幻境裡它就這樣發生了。

  在幻境裡，他還真的以為只要去到臨近城市就可以獲救了呢。

  「對了，」遲欲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麼敢就只拿一支鋼筆去挾持那個□□頭子啊？」

  剛在遲欲對面位置坐下的謝之殃：「啊？」

  他瞥了遲欲一眼，然後戴上了座位下找到的一次性睡眠眼罩，身子往後一躺，道：「我沒有挾持他啊…… 」

  「我就只是，站在他身後而已。」

  遲欲有些驚訝：「那、那他幹什麼主動來解圍…… 啊，他是想賣我們一個好吧？看著我們陷入麻煩，然後來解圍，好讓我們感激他？」

  遲欲嘖嘖兩聲，評價約翰李真不是個好東西。

  他在這兒自說自話著呢，對面的謝之殃突然擡手掀起眼罩，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是覺得我為了救你，拿著支鋼筆就去找約翰李了嗎？」

  遲欲一愣。

  這話從謝之殃嘴裡說出來好奇怪。

  更奇怪的是，他好像還真是那麼想的。

  謝之殃看到他這個呆愣住的反應之後無聲地笑了一下，似乎是對這個反應很滿意似的。

  他學著遲欲之前的語氣，略帶促狹道：「在你心裡我這麼善良？」

  然後不管遲欲表情如何，謝之殃放下眼罩，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遲欲一個人陷在柔軟沙發的懷抱里，撐著臉，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道里，洛伺莓蹦蹦跳跳經過想去去冰箱裡拿一瓶汽水。

  她一扭頭，腳步一頓，彎下腰，有些驚訝道：「呀，你耳朵好紅啊。」

  「…… 」

  「呵。」

  有人在睡夢中也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