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關卡：甜蜜家園（26）

  懲罰關卡：甜蜜家園（26）

  「…… 然後我看到了…… 那些人不是好人, 他們做了壞事，搶走了很多東西藏在他們的貨車車廂里…… 其中就有裝著蠕蟲卵的箱子…… 」

  她語速飛快，似乎那些畫面此刻正如同按下快進鍵的電影一樣在她眼前實時播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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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娜娜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像是失了魂魄, 低聲道：「我被發現了。」

  然後被殺死了。

  她甚至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察覺到過去的「自己」在被附身窺視的、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把她驅逐出了那個時空那具身體。

  「他們殺死我的時候爺爺在倉庫搬貨,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們才會那麼肆無忌憚…… 」

  娜娜的臉色很難看, 她忍不住抓住胸口的衣服布料，像是溺水的人一樣露出呼吸困難的表情。

  「然後爺爺出來和他們發生了爭執，砸了他們的貨車, 混亂中藏起了一枚如蟲卵…… 」

  後面的事就很清楚明了了。

  店主爺爺也遭到了毒手, 但幸運的是他成功地把蠕蟲卵藏在了身下, 並且在死前將便利店布置成了適宜蠕蟲孵化的環境：低溫、且有新鮮的血肉。

  然後蠕蟲借著他的身體作為食料成功孵化，時空波動產生, 娜娜也幸運地依靠這個時空波動回到過去穿上了「自己」的身體。

  「你爺爺是個勇敢的天才。」

  「他只是…… 」娜娜眨眨眼, 一滴豆大的淚珠從她飽滿的臉頰上滑落，她低聲道, 「他只是很疼我。」

  遲欲為她拭去眼淚, 柔聲道：「所以，你看，你其實還有活下去的理由是不是？」

  娜娜之前的記憶大概是因為身體和意識融合程度不夠或者是因為受到了刺激所以記憶和現實略有出處。

  那時候她渾渾噩噩, 生活在失去親人的悲傷以及和怪物共眠的恐懼中，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義, 但是現在, 她至少有一些目標了。

  「活著就有希望是不是？你看你還那麼年輕…… 啊，不對, 你幾乎相當於永生了，只要蠕蟲還活著, 你就會一直活著，這樣你總有時間能找到那些人。」

  娜娜眨眨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但是遲欲的話卻如同蛇對夏娃的蠱惑，從她的耳朵里鑽進去，一直鑽到更深的地方，讓她那顆年輕稚嫩的心燃起詭異的火。

  火焰的顏色先不管，也不去看它以什麼為燃料，總之是明亮的、跳躍著的，象徵著生命的火焰。

  謝之殃忍不住看了遲欲一眼。

  對一個小女孩兒灌輸這種東西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但似乎很有用。

  肉眼可見的，娜娜眼中褪去了死志。

  雖然她樣子看上去還是可憐的、沒有生機的：髒兮兮的一身污垢，辮子也鬆開，像是頂著一頭雜草，臉頰上淚痕未乾。

  但她看上去就是莫名鮮活了很多，眼睛發著光，整個人的氣質變得凜然，似乎有什麼東西鑽進了她軟綿綿的身體重又塑成一根硬氣的骨，把她整個人給撐了起來似的。

  謝之殃知道那東西叫做什麼。

  仇恨。

  教會一個孩子這種東西可不是一個正常的大人該做的。

  但是謝之殃看著遲欲，對方的神情真摯，看著娜娜的眼神溫柔。

  他並沒有不好的壞的心思——遲欲似乎只能看到眼前的東西，他只顧著最緊要的，不去管現在的舉動會在日後釀成如何的大禍。

  他覺得現在先讓娜娜褪去死志向、重燃生的希望是最重要的，於是不管娜娜日後會怎樣，先去這樣做了。

  謝之殃沒有多說什麼。

  他並不能想出更高明的辦法或者講出更動聽的說辭。

  但他確實也不希望娜娜就這樣死去。

  不為別的，也許只為了多年前雨夜中那枚小小的生日蛋糕。

  他存了一絲自己的私心，讓遲欲去做了這個壞人。

  這樣不太好，但是遲欲不會介意的，就像是在學校里那樣，即便被騙、差點被雪人吃掉，遲欲也是立馬忘到腦後。

  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才第一天認識，謝之殃已經對遲欲有了一種莫名的信任。

  這個人不會傷害他。

  謝之殃覺得這個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很滑稽，但是緊接著，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勸他安心。

  是的，遲欲不僅不會傷害他，而且甚至還會一直保護他。

  謝之殃下意識地露出嘲諷的笑容，但是最後也沒有真的反駁什麼。

  放棄尋死之後，娜娜擦了擦臉，站起來，有些急切地加入了遲欲的計劃之中——

  於是就這樣，腿腳不方便的陳銘在便利店的監控器前面指揮著遲欲他們把貨車車廂設計成便利店的模樣。

  這就是遲欲的「打包帶走」計劃。

  娜娜離不開蠕蟲帶來的時空波動——而蠕蟲離不開自己的巢穴——蠕蟲的巢穴是這間便利店。

  那麼把便利店帶走就好了。

  遲欲想得簡單。

  陳銘是唯一一個提出異議的人：「不是、你、你打算怎麼把這間便利袋呢帶走啊？連地基翹起來？」

  他被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嚇得有點語無倫次。

  同時有些絕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和這樣的人相伴逃亡——明明自由的城市就在不遠處，自己卻還要和他們一起在這裡發瘋。

  但是遲欲態度堅決，他也不能不從。

  畢竟一個謝之殃一個娜娜，那兩孩子都聽他的話。

  陳銘簡直要懷疑遲欲是干幼師的，騙小孩別有一套——

  這個計劃聽著天馬行空，但其實遲欲也稍微地有過一些思考。

  巢穴是便利店沒錯，巢穴和蠕蟲以及時空波動和娜娜四者一體共生也沒錯。

  但是他們都把便利店的小半部分給撞穿了，所謂巢穴也沒有崩塌、蠕蟲也沒有死亡，時空波動沒有消失，娜娜也仍然還活著。

  那麼就說明這個「巢穴」的範圍劃定其實比他們想像中更鬆散是不是？

  環顧四周，還完好的部分基本上就只有收銀台的一半和東牆以及南牆之間的夾角部分。

  只看這個區域，一切還是完好的、看上去也有便利店的樣子，至於別的地方、不是貨架被撞倒就是牆被越野車撞得直接破了洞，乍一看和廢墟沒有區別。

  那麼也就是說，這一點兒地方就足夠稱為「便利店」、也就是說，這一點兒地方就足夠稱為「巢穴」？

  如果把這裡的東西都搬上車箱，一比一還原便利店的陳深——那是不是就相當於是搬走了巢穴？

  畢竟蠕蟲啊巢穴啊時空波動啊這些超自然的東西都不是靠常規來界定的，自然也就不符合自然規律。

  如果真要說的話，它們的存在和延續都更講究符合所謂「規則」。

  比如說低溫和血肉就必定能孵化出蠕蟲，而蠕蟲一旦誕生就必定產生時空波動，而蠕蟲和巢穴和時空波動不能分開、必須在一起誕生。

  自然中哪兒有百分百能孵化成功的蟲子？現實生活中也不會有所謂「巢穴」和「時空波動」這種看不到摸不到沒人研究出結果的東西。

  再比如說，能夠讓人逃脫時空波動造成的時空縫隙的「重合點」也沒有數字或則會形體、沒有具體的解釋說明，而只是在嘗試中摸索出的一套「規則」。

  而規則是絕對的。

  絕對也意味著死板。

  遲欲很好奇巢穴的邊界到底是怎麼定義的——娜娜說屍體不能移動出便利店門

  。

  那麼櫥窗外的排水溝呢？算不算便利店的一部分？如果把屍體放在排水溝里，算是把屍體移動出了嗎？

  外帶窗口呢？屍體能不能被移動到外帶窗口的遮雨棚？

  抱著這樣的想法，遲欲在門邊想了半天。

  然後嘗試把已經被車撞出裂口的側牆給扒拉出一個洞——屍體是不能離開便利店內部的，但是牆體受損、和倉庫相連之後，似乎連倉庫也被看作了便利店的一部分。

  「這也行？」謝之殃在看到遲欲成功把屍體運出去之後有些發懵，「這也太草率了吧？」

  如果這樣也行的話，那麼為什麼便利店前方草地邊的露天停車場不被算作便利店的一部分呢，那地方還立著標誌牌表示非公共停車場，非顧客不得停車呢。

  「你把那些超自然的東西看得太了不起了，」遲欲搖搖頭，語重心長對謝之殃道，「如果讓這世界產生異變的那所謂規則那麼無敵的話，或者說它那麼殘忍、把規則制定得滴水不漏完全不給我們活路的話，我們早死了。」

  「既然我們現在還活蹦亂跳的，那就證明它有的時候也拿我們沒辦法，我們自然可以自信一點。」

  謝之殃忍不住道：「自信什麼？自信點去鑽空子嗎？」

  遲欲現在完全是在鑽「規則」的空子碰運氣。

  靠猜的才能答對題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但你得承認，」遲欲費了老鼻子勁把屍體搬到一邊，然後捏著袖角擦了擦額上的汗，笑著道，「目前為止我的命中率很高對不對？」

  想起以前自己的那些倒霉事跡，連遲欲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自嘲道：「這個世界變壞之後，我的運氣倒是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