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2024-09-14 06:11:32
作者: 山鬼E
第 21 章
「沈大人,江大公子為我準備了眠昔草,這事,想來沈大人也是知曉的。」頓了頓,她擡眸望向他,緩聲道:「可我……不想服用這東西。」
沈維半斂了眼皮,並未急著言語。
「昨日發生的事,依沈大人之才智,想來也能猜到一二。我舊時亦如沈大人一般在殿為臣,將心比心,無論是忘記過往還是變成痴傻,沈大人想來能理解這些於我而言之苦痛,和吾寧死不願服藥之決心。」
「所以你想讓我幫你想辦法讓大公子打消予你眠昔草的這個念頭。」
間阡平頷首,道:「沈大人如能理解我之心情,便也能領會我之決心,我既性命都不顧,怕是既便知曉不可抵抗,到時也會拼了性命去抗爭的。而一個人若是逼到了急處,便什麼都做的出來,屆時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兩敗俱傷,這一次江大公子只是傷了手,下一次……」
她漸漸收了聲,並未往下言語,然而沈維的腦中,已然順著她的話語,想到了諸多畫面。
「江大公子不過是因為我的出逃置了氣,才拿出了這一碗眠昔草,可見我服不服藥,原本於他本也無甚大的區別,沈大人是江大公子的心腹,亦是最了解他的人,如果沈大人肯去相勸一二,要打消江大公子的念頭,並不是難事。這樣於我於江大公子,都是善事,而此事過後,我承沈大人之情,若得機會,自然相報。」
間阡平自覺一番話說得入理三分,沈維並無理由拒絕,不料對面儒生打扮的男子溫和的笑了笑,道:「間娘子若為說客,必為箇中翹楚。只可惜,我不會去勸諫大公子。」
間阡平的面上帶了幾分訝異,思忖了半晌也未能明白他因何拒絕。
「沈大人是覺得……江大公子不會被說動?」
「不,就這件事而言,要說動大公子並不難。」
間阡平這一鬧,雖然並未實質性的受什麼傷,大公子卻仿若失了魂,手上的傷深可見骨,卻似乎沒有知覺般,在她的床前守了一夜。
他雖未言,可沈維覺得,看見她這般聲嘶力竭,江曦本人怕是不比她好受。
「間娘子,你說的道理都對,只不過,該去勸大公子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間阡平愣了一瞬,隨即輕笑出聲,並未言語。
勸?她當時求也求了,拼也拼了,可結果如何?
仿佛是聽到了她未說出口的話,沈維解釋道:「間娘子生了一顆玲瓏心思,看人待事,皆思量甚多,卻是成也這顆心,敗也這顆心。你與其費盡心力的去想如何說服於我,為何不去好好想想大公子的心境?」
江曦的心境?
她如何沒去想過,她不一次的去試圖探究過他心中所想,可江曦似一汪幽深寒涼的深淵,並不按常理出牌,她一次次的挫敗,有時,她甚至覺得他是個瘋子。
沈維見間阡平的模樣,心下感慨大公子一片心意,只可惜眼前女子卻只當滿腹算計,不由輕嘆一聲,勸解道:「要令大公子打消念頭,自然要明白他這念頭因何而起。間娘子以為,大公子因何要予你這碗眠昔草?」
間阡平沉默了,江曦將那碗藥汁端到她的面前時,和她說,她失了信,他無法再相信她,他害怕再失去她,那一碗藥汁,可以將前塵洗淨,為她換來新生。
他說她會是他的妻子。
沈維的目光在間阡平的面上一落,溫和的笑了,繼續道:「你說的沒錯,那藥方大公子尋人研製了多年,一直在手上並沒立即給你用,原本確是不打算用的。可你的出逃激起了大公子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大公子無法再相信你,這才拿出了它。所以你只要給足大公子足夠的信心,他其實也不想用這樣的方法。」
間阡平扯了嘴角,冷笑了聲。
「沈大人說的輕巧,江大公子的信任若如此輕易便可獲取,我今日又何必請求於你。」
「所以我說,間娘子成也這顆玲瓏心,敗也這顆玲瓏心。大公子對間娘子的心意,眾人皆看在眼裡,只有間娘子自己,只怕是半分也不信的,我說的對嗎?」
間阡平覺得可笑,偏開目光,冷聲道:「我該信嗎?江大公子與我素不相識,莫名其妙要了我來,這些時間待我略親近些,我便要相信他確是對我真心?沈大人,睿智如你,難道也如陷入情愛的懵懂少女般,竟相信這樣的事?」「我為什麼不信呢?除了這個理由,還有別的解釋嗎?」
間阡平噎住,這個問題,她心下也問過自己無數次了。她設想過許多種可能,可每一種,都透著種種的不合理。
她人已在江氏,我為魚肉,江曦似乎確實沒有理由哄騙於她。
讓她喝下眠昔草的時候,她亦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喝下藥,她便會失憶或是痴傻,彼此的他也沒有必要在言語上費心思欺騙於她。
沈維見她目光呆滯,口吻中帶了些無奈。
「當沒有其他的解釋時,現有的那一個,無論看上去多荒誕,也是真相。大公子不計後果的將你奪至身側,還有後來發生的一切,都違反了他一貫的作風,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確實對你存著別樣的心思。看你的模樣並不震驚,也許大公子一早也向你透露過一二,不過你並不相信而已。
間娘子,信任是相互的,你從不肯相信大公子,又怎麼可能取得大公子的信任呢?」
間阡平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所以沈大人的意思是?」
沈維自座位上站起身來,面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望向她道:「間娘子可以試著去相信大公子,坦誠的去與他談一談,也許會有出乎意料的結果。你方才既說逼到了急處,什麼都可以不顧,什麼都做的出來,那麼哄哄他,想來也不是難事。」
語畢,沈維擡手一揖,便回了身。
間阡平叫住他,問道:「你既是信他對我有心,還與我說這些,就不怕我做那紅顏禍水,哄得他昏庸無道嗎?」
沈維面上的笑意深了深,腳下的步子並未停歇,已然出了房門。
沈維不敢說未來江曦會不會真的被她迷了心智,可他確信,想要困住間阡平這樣的女子,只有一直成為掌權的那一方,而江曦比誰都了解這一點。
--
要假裝相信一個人,其實挺難的。
尤其是面對江曦這樣一個敏銳至極的瘋子,那一雙眼,像是能直直的望透人心。
間阡平練習了一整日,也沒能找到一個滿意的說辭,能夠保證讓江曦買她的帳,最後,她索性放棄了去假裝。
要想謊言不被拆穿,最好的方法,便是不去撒謊。
與其假裝,倒不如真實的和他說一說內心的想法,坦誠,也是另一種形式的信任。
入了夜,卞秋提著的燈籠散發著朦朧的光,她正扶著間阡平小心的行在郡守府的夜路上。
間阡平行的極慢,這一小段路亦不遠,卻仍是有些乏累,卞秋停下來問她可要休息一會兒,她擡頭望著越來越近的房門,搖了搖頭。
終於到了門扉處,她擡手輕輕的在上面叩了。
開門的是一襲黑衣的卞夏,他用沒有情緒的聲音道:「大公子請您進去。」
江曦似乎知道她要過來。
間阡平行入內里,卞夏攔了卞秋,兄妹二人一同退出了門外,將門扉復又合了上。
門內便只剩下她一人,內里燈光明亮,間阡平向前走了幾步,江曦的住處很大,進門是一處廳室,擺了會客的小榻和茶具,廳室的兩側各有一室,只是內里並未點燈,只隱約能瞧出,一間似是書房,另一間則是臥室。
間阡平行到臥室內,試探的輕聲喚道:「大公子。」
內里並無應聲,然而借著客廳內的燈光,間阡平適應了昏暗的雙目已然看到了斜臥在小榻上的身影。
江曦臥在小榻上,面前擺著一方小桌,上面擺著酒壺與杯子,間阡平向他行近幾步,聞到了淡淡的酒香。
而江曦那雙仿若能看透人心的琥珀色眼睛,正緩緩睜開,定定的望著她。
間阡平被盯得有些侷促,昏暗裡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似乎連空氣都仿佛帶了些難以言說的意味,像是緊張,又像是曖昧,她於是清了清嗓,道:「我去掌燈。」
見江曦並未反對,間阡平便小心的點了室內的兩盞燈。
兩盞不多不少,剛好讓人可以看得清對方,卻又不至明亮到所有的心緒都無所遁形。
江曦看上去有幾分憔悴,他輕倚在榻上,靜默的凝視著她,面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間阡平既看不出他喝了多少,亦看不清他的心思。
間阡平行至他的身側,在小榻的邊上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