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
2024-09-14 05:16:51
作者: 金枕頭
頒獎
宋星河離開以後, 許之窈坐在沙發上愣了好一會兒,她有些茫然,而後才慢吞吞站起來, 回到浴室把頭髮擦乾淨。
明明是陌生的房間,可或許是因為這裡四處都有宋星河的氣息, 許之窈閉上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曾經一個人度過無數個孤獨的夜晚,可就因為昨天短暫的溫暖,就讓她貪戀起來。
果然由奢入儉難吶。
許之窈吹乾頭髮,來到客臥,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宋星河收拾好了,她關燈, 鑽進被窩裡, 房間裡不可思議的,有一股乾燥的陽光味道。
窗外似乎又下雪了, 雪花打在窗戶上, 發出隱約可聞的清脆聲響, 許之窈打開手機,忍不住撥通了宋星河的電話。
她沒想到電話會被接通。
「怎麼了?」宋星河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許之窈愣住了, 她捏著手機,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星河也沒有說話,聽筒里只有輕微的電流聲和呼吸聲。
一股酸澀的情緒自心口蔓延開來。
「我……」許之窈慌亂了片刻,才胡扯道, 「吹風機在哪裡呀?我沒找到。」
「在浴室里玻璃後面的柜子里, 如果沒有發現,我房間裡還有一個備用的。」宋星河的聲音緩慢。
許之窈能聽到車子雨刷的聲音。
「下雪了。」她說。
「嗯。」宋星河的聲音有些悵惘, 「還好剛開始下,再晚一點,我可能上不了高速了。」他漫無目的地說著廢話。
許之窈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宋星河,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宋星河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任務是什麼,在哪裡,有沒有危險,只知道自己是軍人,必須服從命令,馬上歸隊,哪怕他一周的假期才剛剛開始一天。
許之窈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變得這樣脆弱,此時此刻,她格外想念宋星河溫暖的臂彎。
「我睡不著。」許之窈啞著聲音說道,電話那頭似乎傳來一聲細不可聞地嘆息。
宋星河輕笑道:「需要提供搖籃曲服務嗎?」
「可以啊。」許之窈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弧度,唱歌,她還從來沒有聽宋星河唱過歌。
宋星河清了清嗓子,低聲唱道:「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白樺樹刻著喊物中那兩個名字,他們發誓相愛用盡這一生。有一天戰火燒到了家鄉,小伙子拿起槍奔赴邊疆。心上人你不要為我擔心,等著我回來在那片白樺林……」
他並不是特別擅長歌唱,但低啞而充滿磁性的低音配上沉寂的旋律和歌詞,合著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如此相得益彰。
唱完第一段後,宋星河才發現歌詞的內容實在有點不吉利,他心裡苦笑著,沒有繼續往下唱,而是反反覆覆地唱著這一段開頭。
舒緩而憂傷的旋律重複盤旋,許之窈帶著滿心地澀然閉上眼睛,她把手機貼在耳朵旁,想像著自己蜷縮在宋星河的懷裡,聽他在自己耳邊歌唱,而後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時,宋星河發給了她最後一條語音,是凌晨四點。
他的聲音比之前更沙啞了許多,帶著疲憊和無盡的眷戀:「我到基地了,手機信號會被屏蔽,你在家乖乖的,等我回來。」
這是許之窈在新年之前,最後聽到的有關宋星河說的話。
第二天清晨,許之窈是被一個電話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接通,甚至沒看是誰的電話。
「餵?」她閉著眼睛,刺眼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宋星河家的窗簾很薄,即便全拉上,也擋不住耀眼的陽光。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才有人出聲。
「許之窈?」對方冷笑一聲,「你竟然接電話了。」
許之窈慢慢睜開眼睛,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許正昌三個大字刺眼的亮著。
「抱歉,沒睡醒。」許之窈冷冷地說道,她隨手想掛斷電話,卻聽到電話對面的男人先開了口。
「聽說你找了個窮當兵的?」許正昌傲氣的聲音居高臨下。
許之窈按下掛斷鍵的手指停了下來。
「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不當,非要跑出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你如果還認我這個爸爸,早點和那個窮當兵的分手!要不然我們許家的財產,你是一毛錢也別想拿到!」
許之窈原本想直接掛斷電話,聽到這裡,卻被氣笑了,她在床上慵懶地舒展了一下身體,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好笑地問道:「我從成年開始,拿過許家一分錢嗎?」
電話那頭的許正昌明顯愣住了。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行蹤的?是許樂怡告訴你的?讓我猜猜她是怎麼說的?她是不是讓你覺得我的伴侶家境不夠優渥,所以我這次回國一定會回頭去找你?」許之窈一語中的,猜中了許正昌的心思。
他確實是聽許樂怡說的。
好巧不巧,謝彭天公司里的一個員工,和許樂怡有些私交,知道她和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有那麼點恩怨情仇。
昨天許之窈和宋星河一出現,她就把照片發給了許樂怡。
許樂怡頓時有了危機感。
她已經在許家當唯一的大小姐太久了,加上母親的薰陶,父親的財產她是一丁點也不想讓出去。
聽說許之窈的男朋友是個當兵的,開的還是一輛破雪佛蘭,許樂怡竟然害怕了,萬一許之窈真的回來跟他們搶家產怎麼辦?這些年,許正昌本來就對許之窈心懷愧疚。
「許正昌,放心吧。就你那身家零零總總加起來也不過一兩個億的總資產,實在不值得我這樣大費周章。」許之窈的聲音帶著些許嘲諷,「我和許樂怡還有你那個便宜兒子不一樣,我外公,我媽媽,手指頭縫兒里溜出來一點,都比你這輩子掙得還多。我真缺錢,大可以去跟他們獻殷勤,對你,實在沒必要。」
說完,許之窈掛斷電話。
許正昌聽著手機發出的忙音,氣得臉色通紅,暴跳如雷,連血壓都飆升到200,差點倒在家裡。
「不孝女!不孝女!我們家沒這個女兒!」
他在別墅里咆哮,換來許樂怡驚恐的眼神。
掛斷電話,許之窈蜷縮在被窩裡,懨懨地把手機丟到一邊,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她沒有再被許正昌傷害到,好像那些過去的記憶沒有那麼輕巧可以再傷害到她了。她閉上眼,腦海里卻莫名蹦出宋星河背著槍,認真看著她的樣子。
如果宋星河在,他會說什麼呢?
他大概會說:許之窈,無論別人做錯了什麼,都不應該為此懲罰自己。
許之窈輕輕笑起來,她想像著宋星河把自己圈進懷裡的樣子,把棉被拉到頭頂,翻了個身。
啊,陽光這麼好,她得好好的,好好的,再睡一個回籠覺。
在宋星河家百無聊賴了幾天後,許之窈接到了外交協會的電話。
因為在坎里亞挺身而出的出色表現,她得到了一枚外交協會頒布的獎章,兩天後大會堂將舉行一個小小的頒獎儀式,感謝這些人為撤僑做出的貢獻,會後還有一個晚宴,一些參與撤僑的軍人也會參加。
聽說參與撤僑的軍人也會參加,許之窈的心微微一動,而後卻意識到自己想多了,除非宋星河完成任務歸來,否則是他是萬萬不會出現在晚宴上的。
但或許會有他的戰友在現場,能得到一些關於他的隻言片語,總歸是好的。
許之窈心裡隱隱期待。
頒獎那天,許之窈穿了正裝裙,外面套著毛呢大衣,與她平日裡休閒的穿搭截然不同,越發顯得成熟穩重。
她按照通知到了大會堂,沒想到在大門前負責接待的,會是邱慈。
邱慈穿鐵灰色的西裝,胸前佩戴者工作人員的吊牌,看她走進來,他眼前一亮,大步流星地上前:「你來了,好久不見。」
許之窈也微笑起來。
「好久不見。」
兩個人握了握手。
邱慈紳士地引她往內場走去,臉上始終帶著有些熱烈的笑,似乎對之前在軍艦上的尷尬,已經不再在意:「聽說你回國了,我一直想聯繫你,可是最近這兩天實在太忙了。等這一陣忙完,我們這些老同學,一定要出來聚一聚。」
坎里亞戰爭未歇,回國後,還有許多千頭萬緒的事務要處理,邱慈連軸轉了小一個月,許之窈甚至能看到邱慈眼底的陰影比在坎里亞更深了。
「不要緊,工作重要。」許之窈道。
邱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可不是客氣的託詞,當年咱們合唱團有一個微信群,等我一會兒把你拉進去,聽說你參與了坎里亞的撤僑,很多同學都想見見你呢。」
許之窈臉上的神色不自然起來,她獨行了太久,聽到微信群這樣的字眼,竟莫名的有些牴觸。
然而邱慈並沒有注意到,他帶許之窈找到她的座位,剛剛坐下,便有人喊他的名字。
「一會兒我再來找你。」實在沒辦法,邱慈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沒關係,你趕快去忙吧。」許之窈禮貌回答,看著邱慈匆匆離開,隨即便聽到一聲驚叫。
「許翻譯!」許之窈回頭看過去,只見趙小慶正朝著她拼命揮手。
他穿著軍裝禮服,一隻袖子在身邊空蕩蕩的,隨著他的動作大幅度晃起來。
許之窈笑著也朝他招手:「趙小慶!你怎麼在這兒?」許之窈笑道。
「嗨,我這不準備轉文職了嘛,全連隊就我最閒,這個頒獎儀式還非要邀請我們連隊派一個人過來,這不就把我給派過來了。」趙小慶擺擺手,而後嬉皮笑臉道,「說起來,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叫你嫂子了?」
許之窈愣了愣,臉上忍不住泛起一絲薄紅,「咱們各論各的吧,這麼叫我聽得彆扭。」
趙小慶一臉壞笑,「這有什麼彆扭的?怎麼得,合著我們連長這是還沒轉正啊?」
許之窈一時無奈,碰到這些兵痞子,真的是有理也說不清楚。
「我剛才瞧著姓邱那小子了。」趙小慶悄悄周圍,壓低聲音說道,「我說嫂子,咱們可得把握住自己堅定的意志啊,我們老大這前腳剛走,要讓他知道,那醋罈子不得打翻了。」
聽趙小慶提到宋星河,許之窈忍不住問道:「他怎麼樣了?」
趙小慶心知自己說漏了嘴,撓撓頭道:「哎,瞧我這嘴,我們的任務都是保密的。」
許之窈的臉色有些低落,趙小慶有點不忍心,拐彎抹角想了半天,也沒什麼可提供給許之窈的細節,最後只能安慰道,「應該是不怎麼危險,死不了。」
許之窈無奈地看著他,突然理解宋星河讓趙小慶越野五十公里的心情了。
難道說死不了就算不怎麼危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