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看電影

  逛街看電影

  許之窈到謝彭天的工作室, 已經是十一點多了，燕京市中心的上午，走到哪裡堵到哪裡, 十分鐘的車程，他足足開了半個多小時。

  宋星河開車送她, 一輛半舊不新的雪佛蘭，看上去開了不少年，低調的不能再低調，和他那與生俱來的桀驁，一點也不像。

  「這車可不像你。」許之窈笑著調侃。

  宋星河倒是無所謂的模樣：「部隊裡有審計, 黨內也要監察，開的太高調, 容易惹人非議, 也不好帶兵。」

  車子停在停車場，宋星河下車, 拉著許之窈的手, 「走, 我陪你一起上去。」

  謝彭天財大氣粗，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租了整整一層樓, 除了攝影方面，主要的盈利來自於新媒體運營, 直播、策劃、節目錄製……他公司里進出的男男女女，各個都是男俊女靚，很是惹眼。

  

  可即便如此, 宋星河走在這些人中間, 也頗有些鶴立雞群的感覺，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他身形挺拔, 身高一米九，即便冬日不顯身材，只穿普通的大衣，也能看出他身體裡勃發的力量，加上超然於人的氣質，這樣的人走到哪裡，都很難讓人忽略，是那種在哪裡遇見都叫人過目不忘的類型。

  宋星河對此並沒有多高興，當年有個去緬甸的臥底任務，去特戰連選人，他被淘汰的原因之一，就是長得太帥。

  許之窈去找謝彭天簽合同，宋星河便坐在接待室里等她。

  他兩條腿搭在一起，坐在接待室的沙發上，啜著手裡的咖啡，前台接待的兩個姑娘輪流進去給他端水端水果，偌大的玻璃窗前，公司各個部門的男男女女不停地路過，甚至有負責招新的總監已經開始滿世界打聽這人是誰了。

  「好像是老闆朋友的男朋友，我看著他是陪著一個美女進來的。」

  「什么女人這麼有福氣啊，要是花錢就能睡到這麼優質的男人就好了。」

  「你色鬼上身啊姐妹。」

  兩個前台姑娘嬉皮笑臉的說話，直到宋星河看似漠然地擡頭看了她倆一眼，目光中隱約帶著些許指責和不贊同。

  兩個人一下子愣住了。

  「什麼情況？我怎麼有種他能聽見的錯覺？」

  「這麼遠，還隔著玻璃，不可能吧。」兩個姑娘竊竊私語，卻莫名心虛地不敢聊，各自做事去了。

  與此同時，謝彭天把準備好的合同遞給許之窈，許之窈也不怎麼看，只瞧個開頭，知道自己簽的是什麼，便刷刷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你還是老樣子，合同都不仔細看，就敢簽名，這麼信任我？」謝彭天見怪不怪，隨手把許之窈簽的合同裝進文件夾里。

  「謝老闆財大氣粗，合同都是制式的，我又改不了，看那麼仔細做什麼？」許之窈笑道。

  謝彭天瞧著許之窈，目光里很是感慨，四年前這個小姑娘拿著自己的作品找上門來時，他的公司還不大，他盼著許之窈的作品賣出去，賺點中介費，可如今攝影經紀早已經是他公司里最不賺錢的項目了，可謝彭天反而最惦記的就是許之窈這個小姑娘。

  非洲四年，許之窈的作品永遠充滿著克制和悲憫，她從不作假，也不誇張，只是平靜的敘事，所以格外受主流媒體的偏愛。最近拍攝的那部紀錄片，雖然尚在打磨，但許之窈提交的文案，依然讓他每每看過，都會忍不住失眠。這不片子，他不但想賣個好價錢，也希望能火出點樣子來。

  說起許之窈提交回來的照片，謝彭天感慨萬分，「你啊小小年紀，看著不顯，膽子是真大，我看你在非洲拍的片子，都跟著心驚肉跳的。」

  許之窈不隱瞞，笑道：「運氣不錯，一直有人護著。」

  「前台說是你帶來的？男朋友嗎？公司負責藝人經紀的老孫一直在給我打電話，問我能不能簽他。」謝彭天笑著晃了晃手機。

  許之窈微微一愣，看著謝彭天手機里的內容。

  不知是誰偷拍了宋星河的照片，照片裡的男人有些冷酷地盯著鏡頭，眼神又凶又狠。

  「這個恐怕不行。」許之窈站起來，覺得有必要去解救一下宋星河，她推開謝彭天辦公室的大門，回頭說道，「他是體制內。」

  許之窈來到接待室，果然看到一個穿著十分時髦的男人正在和宋星河攀談，整個接待室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很多員工都在吃瓜。

  「帥哥，你真的不考慮來娛樂圈發展嗎？你這個條件這個氣質，圈子裡都沒有撞型的啊，稍微一包裝，保准能紅。」

  宋星河的臉上雖然仍然是面無表情，但許之窈明顯能感覺的到他已經有些惱了。

  她有些好笑地上前一步，「走吧，我簽好了。」

  宋星河站起來，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禮貌地說了句：「抱歉我們該走了。」

  說著，他朝許之窈的方向走去。

  「哎？別走啊帥哥！你真的不考慮嗎？」

  此時，不必宋星河說話，許之窈已經擋在了他的面前，她朝對方笑了笑，「不好意思，他是軍人，不太方便。」

  對方恍然大悟，不甘心道，「我給你留個名片，你要是哪天退伍了可以來找我。」

  宋星河的臉色有點黑了起來，許之窈怕對方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忙拉著宋星河走出大門，揚長而去。

  離開謝彭天的公司，宋星河似乎才鬆了口氣，臉色緩和了許多。

  「生氣啦？」許之窈小心翼翼地問道，換來對方不經意地一撇。

  「倒也不至於。」宋星河沉默片刻，才蹙眉道，「只是有點緊張。在非洲呆了太久，我不太習慣同時被那麼多人注視、偷拍。剛才你來之前，有十二個人偷拍了我的照片。」

  許之窈有些好奇地看向宋星河，「你是真的能感覺的到有人盯著你或者給你拍照？」

  「是啊，一種特殊天賦吧。」

  許之窈看著宋星河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心裡一時懊惱，難怪她每次偷看或者偷拍她，都會被他抓包，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本領。

  簽約完畢，宋星河帶許之窈去了他的家。

  他在市中心的是個不到一百平的小兩居，房型還算通透，主臥次臥都是南向，陽光很好。

  許之窈跟著宋星河進門，四下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裡倒是處處都有宋星河的痕跡，一看就是軍人的住處。

  整齊的略有些冷硬的房間，幾乎沒有什麼裝飾物，茶几上擺著一套待客用的茶壺茶杯，沙發用防塵罩套著，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是纖塵不染。

  許之窈四下看了看，果然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台掃地機器人，電源指示燈常亮著。

  宋星河放下許之窈的行李箱，把沙發上的防塵罩摘下來，示意她坐一會兒，而後走到冰箱前。

  「飲料都過期了，只剩下礦泉水了，湊合著喝吧。」宋星河把礦泉水遞給許之窈。

  許之窈坐在沙發上，有些侷促地接過去。

  她沒有馬上擰開，只是坐在客廳里，感受著這個陌生房間的氣息。

  其實她已經很久沒有住過類似於家的房子了。

  大學期間她幾乎都窩在宿舍，偶爾回家，也不過夜。這之後，非洲輾轉四年的顛沛流離，別說是酒店，野外睡帳篷都是家常便飯，許之窈從來不覺得苦。

  可是此時，坐在宋星河的房子裡，她一時之間有點無所適從的陌生感。

  「怎麼了？」宋星河看許之窈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許之窈搖搖頭，「沒什麼，就是有點……不太適應……」她嘗試著掩飾自己的難受，伸手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

  宋星河沒說什麼，只是默默收拾好次臥，對許之窈說道：「走吧，去樓下吃點東西，可能還得去一趟超市，我這兒沒有多餘的床品。」

  和現役軍人逛超市，對於同行人來說，實在是不怎麼有趣的體驗。

  宋星河推著車子，猶如一輛行走的購物機器，在商場裡完成幾個閃現，就買完了所有東西。

  包括一床新被子、一個新枕頭、一套嶄新的四件套，還有各種毛巾洗漱杯之類雜七雜八的小物件。

  宋星河選東西的原則，是在保證功能的基礎上只選容量最大的，許之窈瞪大眼睛，看著他遞給她的不鏽鋼牙缸，和擺在不鏽鋼杯子旁觀，五顏六色印著各種卡通圖案的杯子，頭一次這麼明確地感受到宋星河的直男屬性。

  結帳付款的時候，看著購物車裡的黑白條紋毛巾，許之窈忍無可忍地問宋星河：「你不覺得我會選一個更好看的嗎？」

  宋星河反應了一下，就明白了許之窈的問題所在，他有些尷尬地回眸看了她一眼，「抱歉，時間太趕了，我是不是應該讓你挑一下？」

  許之窈有些想生氣，卻又生不起來，她無奈地看著他：「你有急事？」

  宋星河從口袋裡變戲法似的拿出電影票，笑道：「還有十五分鐘，我定的電影票就要開場了，所以暫時原諒我吧？」

  他說著右手拎起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左手把許之窈帶進懷裡，大步流星地往停車場走去。

  「走走走，我們先把東西放進車裡。」

  從負一樓的超市下到負三層的停車場，再從停車場上到頂樓看電影，這十五分鐘，宋星河一秒也沒有耽誤，許之窈落座地剎那，龍標圖案出現在大螢屏上。

  宋星河坐在許之窈旁邊長長的抒了一口氣，似乎終於心滿意足地完成了某項重大任務，他饜足地在黑暗中拉著許之窈的手，屏幕上的光影變換投在他深邃的眸子裡，看人的時候格外深情。

  許之窈啼笑皆非地看著宋星河，不明白他為什麼對看電影會如此執著，但她並不覺得生氣。

  或許這就是熱戀吧，無論做什麼，只要是兩個人一起，就格外美好。

  宋星河沒有選愛情電影，而是選了一個近期熱播的國內搞笑片，許之窈看得津津有味，宋星河卻心不在焉，作為一個平時手機上收，根本沒機會上網的人，電影裡很多梗他根本理解不了。

  但似乎對於宋星河來說，此刻也並不無聊，許之窈對著螢屏笑得彎眼睛，他就一直看著她，只覺得她眼睛裡亮的像星星。

  不經意間，許之窈從電影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宋星河不看電影，一直看她。

  「我比電影好看？」她笑。

  「好看多了。」宋星河由衷地說道。

  他們在黑暗中接了個吻，宋星河盯著她，下了定論：「不但好看，還有點甜。」

  許之窈假裝沒聽見，認真地看著大螢屏，只有耳朵無法抑制地微微紅了起來。

  電影散場的時候，許之窈才懊惱的發現，電影裡很長一大段內容，她根本沒看進去，現在回憶起來，電影的情節都是一段一段的。

  當然無論如何，這件事她是不會告訴宋星河的。

  他們開車回到宋星河的住處，又一起收拾好房間，宋星河幫她把洗漱用品擺進盥洗室里。

  一個同款特大號不鏽鋼牙缸旁邊，擺著許之窈的小號。

  許之窈心裡一陣窒息，好吧，勉強也算情侶款了。

  她拿出換洗的衣服準備去洗澡，路過客廳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宋星河緊緊盯著她，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野獸盯著自己的獵物。

  許之窈避開他灼灼的目光，咬著唇衝進浴室，她打開花灑，任由流水沖走她腦海中的想入非非。

  宋星河坐在客廳里，聽著浴室里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他靠在沙發上，喉結忍不住的上下翻動，整個人緊張極了。

  此時小區里夜深人靜，四處靜謐至極，他收拾著買回來的日用品，從最裡面拿出一盒小巧的彩色包裝，那是他趁許之窈不注意偷偷扔進去的。

  此時，宋星河把它捏在手裡，心裡天人交戰，直到手機突然響起來，鈴聲是特殊設置過的。

  宋星河面色微變，接了起來：「我是宋星河。」

  「宋星河同志，緊急任務，你的休假結束了，限你十二小時內歸隊！」劉指導冰冷的聲音從話筒另一側傳來。

  宋星河沒有半秒鐘猶豫，本能反應早已先於感情讓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是！」他鏗鏘有力地答道。

  許之窈出來的時候，宋星河竟然坐在沙發上抽菸，不是他常抽的那種，而是她從坎里亞帶回來的半盒土煙，味道搶人得很。

  他看起來有點頹廢，手指夾著煙，地上散落的日用品都已經被他收納整齊了。

  客廳里煙霧繚繞，宋星河打開窗戶，把餘下的一小點香菸碾進菸灰缸里，啞聲道：「抱歉。」

  此時，許之窈才注意到他收拾了一個小小的黑色行李包，就躺在門邊。

  「我得歸隊了。」宋星河不敢看她的臉，他把房門鑰匙、電費本、水費本還有亂七八糟的東西依次放在客廳的桌子上，啞著聲音說道，「水費電費是從我的卡上代扣的，這是門鑰匙，還有小區門禁卡，你都收好了，如果丟了，主臥的抽屜里有備用的……」

  許之窈抱著毛巾，手足無措地看著他：「你要去很久嗎？」她小聲問。

  宋星河喉嚨一梗，伸手把許之窈帶進懷裡，毛巾掉在地上，但沒有人理會。

  許之窈墊著腳，抱住宋星河的脖頸，用盡了全力。

  「等我回來。」

  她瓮聲瓮氣地輕聲道，「注意安全。」

  宋星河鬆開她，向許之窈英姿颯爽地敬了一個軍禮，拿起背包，走出大門，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