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改】

  入境【改】

  宋星河狠狠清了清嗓子, 看向劉指導。

  劉指導卻回瞪他一眼，如果不是在飛機上施展不方便，他大約是很想踹宋星河一腳的。

  

  特戰連四海為家, 這兩年因為國際局勢緊張，更是大半時間出入非洲各部, 眼瞅著這幫小子們，一個個曬得都跟煤炭似的，甭管長得好的孬的，一個也沒找著對象，劉指導心裡著急啊。

  許之窈是燕京人, 他看過她的檔案，小姑娘家裡條件好, 又是高材生, 他掰著手指頭算來算去，也就是宋星河可以推銷一把了。

  劉指導那顆蠢蠢欲動的月老心是再也掩蓋不住了。

  他哀怨地看了宋星河一眼, 心中暗道, 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這後半輩子的幸福可就靠領導我了！

  「我記得許翻譯今年二十六了吧？」劉指導繼續沒話題硬聊。

  「嗯嗯是啊。」許之窈已經有點繃不住了, 她托著腮，掩飾著自己嘴角的笑意, 悄悄給宋星河發微信。

  許之窈：他不知道？

  宋星河高冷且矜持地回了一個嗯。

  「哦，那你比星河正好小三歲啊。」劉指導笑得臉上褶子都比剛才深了些。

  許之窈彎了彎眼睛, 「是嗎？宋連長年少有為啊。」

  「什麼年少！這年齡在一線也幹不了幾年了，過了三十，精力體力都跟不上, 估計就得退二線, 訓訓新兵什麼的。」劉指導一邊說，一邊給宋星河使眼色, 示意他搭腔，心裡急的要命。

  這臭小子，沒點眼力見兒，沒看姑娘對他挺上心的嗎？

  宋星河表情詭異地擡頭，臉上寫滿了質疑。

  年滿三十怎麼了？怎麼就精力體力跟不上了？他身體素質好著呢！

  劉指導懶得理他，只殷切看向許之窈，心裡暗暗納悶，這許翻譯怎麼油鹽不進呢？他昨天不是還聽說她和宋星河走得很近呢！連隊的傻小子們，眼看快到手的對象，不趕快叼回窩裡，還等什麼？

  許之窈憋得難受，快要笑出聲來了，幸虧這時候飛機的發動機啟動，巨大的噪音讓所有人都不再說話，空姐示意大家坐好，飛機即將起飛。

  飛機從起飛到飛行平穩，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了，劉指導再接方才的話題，就顯得有些過於刻意，他猶豫片刻，還是遺憾地放棄，只能憤憤地踹了宋星河一腳。

  「你小子起開！」他氣道。

  宋星河莫名其妙看他。

  「我上廁所！」劉指導憤憤道。

  宋星河閃開位置，放劉指導去廁所，等人進去了，他才俯身對許之窈低聲道，「別聽他瞎說，我精力體力好得很。」

  在旁邊豎著耳朵一直偷聽的丁柔一時沒憋住，「噗」得笑出聲來，還差點打翻了自己的保溫杯。

  「你閉嘴吧你……」許之窈捂著臉，丁點不想承認自己認識這個人。

  宋星河坦坦蕩蕩地回到座位上坐好，心中暗下決心，一會兒他那瞎念叨的領導如果還不停，他就準備把他和許之窈的事跟他好好說道說道，省著某些人污衊他。

  然而，宋星河期待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劉指導回來的時候，許之窈已經打開電腦，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這次去非洲，有很多照片需要分類、調整、配置一些介紹性的文字。

  許之窈有一個人氣還算不錯的主頁，一些不太容易被媒體採納或者不便發表的作品，都會被她放在主頁上，和粉絲們交流互動。

  丁柔看著她編輯的圖片，雖然她作為記者，在坎里亞也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比起深入交戰區的許之窈，她見到的還是太少太少了。

  她有些震撼於許之窈拍攝的照片，臉上淺淡的笑意漸漸褪去。

  枯瘦如柴的孩童、發生在坎里亞的葬禮、貧民窟飽受疾病的婦女、拿著槍枝神色狂熱的士兵……配上簡單有力的註解，讓丁柔幾乎被釘在原地。

  許之窈留意到丁柔情緒的變化，她擡頭看向她，提醒道：「如果覺得難受，就不要看了。」

  戰爭、貧窮、愚昧……許之窈太明白被這些事衝擊到的感受了，那是一種心靈上從裡到外被巨浪沖刷一般的痛苦。

  容易共情的人是真的看不得這些。

  丁柔回過神來，輕輕點點頭，她轉頭看向窗外，掩飾著眼角的淚水。

  許之窈輕輕嘆了口氣，把電腦合上，整理照片也是她最不喜歡的一項工作，每一張照片，都會讓她回憶起拍照時所見到的一切。

  她總是要休息很久，才有勇氣再次打開電腦。

  「很無聊？需要書嗎？我可以借你一本。」宋星河在旁邊，突然開口問道。

  許之窈微微一愣，轉頭一看，宋星河的小桌板上果然堆著三本書。

  《孫子兵法》、《戰爭論》和《論持久戰》

  「謝謝，不用了。」許之窈婉拒，方才內心的沉重一瞬間被這三本書狠狠撞碎了。

  宋星河勾了勾唇角，隨手翻開《論持久戰》看了起來。

  他長手長腳，蜷縮在飛機座椅上略有些伸不開，只是神色和姿態十分閒適而放鬆，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翻動眼前的書頁，配上那完美無瑕的側臉，剎那間讓許之窈微微有些恍惚。

  她連忙回過神來，假裝翻找筆記本上的電影。

  冗長的旅途格外無聊，飛機起飛後八小時，所有人都困了起來，冷氣開的很足，空姐給每個人發了一條薄毯，許之窈擁著毯子，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醒來，是飛機後排傳來一陣騷動。

  「可算回來了！」有人喊了一聲。

  許之窈迷迷糊糊睜開眼，把薄毯收起來，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毛衣、羽絨服一件件穿好，燕京的天氣不比非洲，如今已是年末，十二月底，一股冷空氣襲來，氣溫驟降到零度以下，她提前查過天氣預報，外面正在下雪。

  飛機平穩降落，許之窈和丁柔先下飛機。

  停機坪里，停著一輛掛著軍牌的大巴車，車下面有個中年女人正巴巴守著飛機，她看上去保養得當，穿著一件薄薄的貂皮大衣，挎著一個愛馬仕包包，在這寒涼的夜裡也顯得格外雍容，她身邊站著的男人也是西裝革履，他一臉無奈地嘟囔著，「別著急別著急，待會兒還有檢查什麼。」

  中年婦女瞪著眼睛，剛要訓他，就看著飛機上有人走下來，頓時眼前一亮。

  「來了來了！」

  跟在許之窈和丁柔後面的就是劉指導和宋星河。

  宋星河出現的瞬間，中年女人尖銳的聲音便劃破夜空。

  「星河！兒子！」

  宋星河的臉頓時冷了下來，「誰放進來的？這是接機的地方嗎？可以隨便進人嗎？」

  劉指導氣道：「你特麼擱這訓誰呢！快去吧！別耽誤一會兒出發。」

  宋星河猝不及防，有些臉色難看地走下飛機，甚至來不及和許之窈道別。

  他穿著單薄的軍裝走下飛機，中年女人紅著眼睛一把把他抱進駐住，嗚嗚得哭聲連風聲都刮不走。

  「我的兒，怎麼又瘦了！」

  許之窈瞧著，心裡莫名有些酸澀。

  而後許之窈和丁柔被劉指導送到民用通道，辦理完入境手續，許之窈和丁柔就可以自行離開了。

  走出機場，報社安排的接機車接上丁柔和許之窈，往市區駛去。

  丁柔好奇地問許之窈：「剛才那是宋星河的媽媽？看衣著確實是挺有錢的啊。」

  許之窈對宋星河的家庭知之甚少，有限的零星片段也不過是劉指導今天的話和之前趙小慶透露過的信息。

  「別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許之窈低頭擺弄手機，她在微信里進進出出，點開朋友圈，卻不知道自己在刷什麼。

  「你們倆是男女朋友哎，你不關心嗎？」丁柔驚訝地問道。

  「我們……滿打滿算才談了十天，也不好去問他的家事啊。」許之窈攤了攤手，示意她確實愛莫能助。

  丁柔失望地嘆了口氣，遺憾道，「我在吉布地就聽說宋連長出身不簡單，本來以為你會知道些什麼呢。」

  「等我打聽到了，一定先通知你。」許之窈安慰道，她十分佩服丁柔這堅持不懈的八卦精神，大概這就是記者的職業病吧。

  「好啊好啊，我會定期問進展的。」丁柔毫不客氣地笑起來。

  車子一路行駛到三環，十分湊巧的是丁柔和許之窈的家靠得不遠。

  兩個人下車，在路邊分別。

  燕京的冬日冷得又干又烈，寒風呼嘯而過，夾雜著些微的雪粒，和非洲的酷熱，相差甚遠。

  許之窈縮在羽絨服里瑟瑟發抖，說話間呼出的氣息都帶著白霧。但這裡的空氣有種平靜而安寧的潔淨，不知道是什麼節日，有頑皮的小孩兒在路邊放鞭炮。一聲巨響過後，許之窈和丁柔各自瑟縮了一下，而後相視而笑。

  「真好，是鞭炮。」許之窈感慨道。

  丁柔神色複雜地贊同：「是啊。」

  她們交換了微信，丁柔活潑地朝許之窈揮揮手：「拜拜，有時間出來喝咖啡，還有強調一點，如果你打聽到宋星河的八卦，可別忘了告訴我啊。」

  許之窈一時莞爾，朝她揮了揮手，目送丁柔一蹦一跳得離開。

  她知道，丁柔因為回家已經興奮很久了。

  而許之窈轉身，用手機導航。四年裡她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座城市對許之窈來說，竟有那麼一絲陌生。

  導航顯示她還需要步行十分鐘，燕京漫漫長夜，許之窈拖著行李箱，獨自走在大街上，心裡莫名有些落寞。

  直到手機再度振動了一下，她打開，發現是宋星河發來的。

  「我應該有一個月的假，過兩天來找你，等著我，別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