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
2024-09-14 05:16:28
作者: 金枕頭
休息
那是人間煉獄一樣的情景, 屍體和各種碎塊兒到處都是,空氣里飄散著一股□□焦糊的味道,有的人仍然活著, 掙扎著呻吟著,可是腰部以下卻早已是血肉模糊;有的人茍延殘喘, 向每一個路過的人呼救。
可沒有人能救得了他,這樣的傷勢,死亡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斷有人死去,不斷有人哭泣。
在非洲的四年,許之窈也不曾拍過那麼多血腥的鏡頭, 她學過急救,見過屍體, 然而面對這人間煉獄一般的景象, 仍是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
別說是她,就連幾個實戰經驗稀少的戰士, 也是胃裡翻湧, 面若黃土。
唯二兩個鎮定自若的, 除了宋星河,便是徐晉了。
徐晉和宋星河同齡, 這是他第三次踏上非洲大陸執行任務,和其他人相比, 他看起來沉穩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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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聯手扒開廢墟,將一具具屍體拖出來,有的人還活著, 斷了胳膊或者大腿, 他們拿出急救的繃帶包紮,幫他們止血, 但能不能活下去,沒有人知道。
這裡缺乏抗生素,破傷風很快就會要了這些人的命。
在那些廢墟中,許之窈發現了阿明的姐姐。女孩子早已咽氣,她柔軟的腹部被子彈擊中,臉上身上滿是灰塵。
鋼鐵洪流猶如命運一般碾過這座小鎮,阿明失去了所有親人,成了孤兒。
戰士們只留下兩天的口糧,把餘下的食物都分給了活著的難民們。
當夜幕降臨,小鎮上的騷亂終於漸漸平息,活著的人麻木地坐在角落裡,神色呆滯地望著天空。
阿明蜷縮在許之窈的身邊無聲的流淚。
「我恨他們,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他們。」小小的孩子,徹底沒了稚氣,他的目光兇狠地瞪著遠處的黑暗。
沒有人能熄滅此刻男孩心中仇恨的種子,這是屬於這片大陸的生存法則。
許之窈什麼也說不出來,她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好好活下去。」
阿明紅著眼睛看她,重重點點頭。
在黑夜的掩護下,宋星河帶著所有人重新出發,他們必須在天亮之前,潛入到安全的地方,確保他們的行蹤不被帕特的軍隊發現。
對方擁有強大的重武器,那不是血肉之軀可以抵擋的,一旦驚動到對方,後果不堪設想。
夜色凝重,所有人一路小跑,穿過唯一的一條公路,許之窈跑得肺都要炸了,喉嚨里漸漸有了一絲血腥味,心臟仿佛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般。可是她不能停,她慢,所有人都跟著慢。
他們只剩下兩天的口糧了,這一夜,他們至少要跑四十公里。
宋星河原本在前面,直到他聽到許之窈越發粗重的喘息聲,那聲音逐漸沉重,他忍不住放慢了一點速度。
可那似乎無濟於事,許之窈還是喘得厲害,可明明那麼難受了,她的速度倒是不減,就這樣跟在隊伍的最後面,絲毫沒有掉隊的意思。
也不知跑了多久,跑到許之窈都麻木了,她腳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下一刻她便被宋星河一把拉住。
她幾乎是撞進宋星河的懷裡,整個人幾乎站不住。
「你逞什麼強?」宋星河有些生氣地說道。
許之窈根本說不出話來,她趴在宋星河懷裡,喘得頭暈眼花,甚至看不清宋星河的表情。
就這樣緩了五分鐘,她才漸漸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繼續,不能……停……」
宋星河輕輕嘆息了一聲,把手上的背包扔給韓向前,「走吧,我背你跑。」
而後,不等許之窈回過神來,他已輕輕鬆鬆把她背到肩上,在夜色中繼續前進。
許之窈累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環著宋星河的脖頸,隨著他的動作上下顛簸。
此刻,深夜的戈壁一片靜寂,道路兩旁,尚有不少難民搭建的帳篷,只有他們這幾個人的腳步聲急促而緊密的響著。
許之窈咬著唇,輕聲說:「我不想做累贅。」
宋星河的氣息難得的也並不十分穩定,他的聲音因為跑動而變得顫抖:「你不是。」
你是這世上,我見過的,最堅強的女人。
天亮之前一小時,他們完成了四十公里的目標,加上大膽穿越難民營,抄近路的距離,再跑一夜,他們便可以到達坎里亞的國界線。
太陽升起之前,宋星河用一個軍用手電筒,租了一間當地人的房子,作為他們的臨時落腳點。
那是一間磚牆壘起來的房子,從外面看過去,比難民營的帳篷要整潔許多。
許之窈和當地人交談,得知這裡距離邊境出入口只剩下三十公里的距離了,今夜他們勢必可以抵達,但那並不是他們此時的目標。
「你知道有沒有什麼渠道,可以讓我們去拉萬嗎?」許之窈把一張當地貨幣的紙鈔塞進那人的手裡。
對方接過鈔票,神色閃爍地回答:「我知道一個蛇頭,但是他很貴。」
許之窈笑了笑,她又拿出幾張紙鈔說道:「如果你帶我們去見他,這一張也是你的。」
房主人貪婪地看向許之窈,「好吧,不過得等天黑以後,我會帶你們過去。」
那天,所有人在房子裡住下,房主人熱情地提供了食物,是麵包和稀粥。
麵包上刷了厚厚的植物油,看起來有些油膩,但對於消耗巨大的戰士們來說,這已經十分不錯了。
許之窈跑了一整夜,早已累得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不等所有人吃過飯,她已蜷縮在角落裡睡著了。
宋星河給她蓋上了一條薄薄的毯子,靜靜看著她的睡顏。
連日的風餐露宿,讓許之窈白皙的臉蒙上了一層薄灰,狼狽極了。自他們剛認識的意氣風發,到現在的顛沛流離,許之窈肉眼可見的清減了許多。
就要好了,宋星河蹙著眉,在心裡暗暗地想,他一定可以,儘快把許之窈安安全全的送出坎里亞。
許之窈這一覺竟然睡了整整八個小時,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她卻睡得如此香甜,一覺無夢。
再醒來時,已經是太陽漸漸落山的時候,房間裡,連隊的其他人也都是迷迷糊糊的沉睡著。
許之窈終於覺得自己好像活過來了,雖然渾身上下仍然酸痛,但那種發自肺腑的疲憊感和呼吸時胸口間隱約的疼痛終於消失了。
她做了起來,發現所有人都還在睡覺,只有宋星河不在。
韓向前打著呼嚕,仿佛連房頂都要震塌了,徐晉靠在旁邊,一巴掌拍在他臉上。
呼聲停了,沒一會兒又開始了。
宋星河抱著槍,坐在門口抽菸。
許之窈走出去,坐在他身邊。
「睡醒了?」宋星河沒看她,卻從腳步聲已經知道來的是許之窈,他叼著煙看向遠方,臉上難得的有一絲平靜和愜意。
許之窈「嗯」了一聲。
傍晚,往往是難民營大部分家庭生火做飯的時候,此刻,四處炊煙裊裊,即便是最愛哭鬧的孩子,也都安安靜靜瞧著鍋里馬上要煮熟的食物,翹首以盼。
許之窈坐在宋星河身邊,忍不住靠在他身上。
宋星河的身體僵了僵,而後才放鬆下來,臉上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
「這次到了拉萬,該回國了吧?」宋星河問道。
許之窈抿著嘴,臉上原本的一絲笑意變成了氣惱:「能不聊這個話題嗎?」
「回去吧,見識過戰爭,也該瞧瞧和平了。」宋星河這樣說,「我也有好幾年沒有回過家了,這次回去我得請個長假,探親、也看看戰友。你家在京市,如果我休假,可以去找你嗎?」
許之窈聽出他話裡有話,擡眸看向他。
兩個人靜靜對視著。
許之窈的心裡一時之間閃過無數念頭,而後她勾了勾唇角,挑眉問道:「你想約我?」
宋星河被她噎得夠嗆,差點爆出髒話來。
「你……你……」戰場上冷靜謹慎的狙擊手,此刻窘迫地指著許之窈,一邊結巴,一邊連耳朵都微微發紅了。
許之窈哈哈笑了起來,伸手抓住宋星河的手指,「行啊,看在你背過我那麼多回的份兒上。」
宋星河冷著臉,不太想理她了。
「有你這樣的女人嗎?」
許之窈笑彎了眼睛,「我怎麼樣?」她挑釁地問,換來宋星河徹徹底底地落荒而逃。
房子裡的呼嚕聲早就停了。
韓向前睜開眼,看向天花板,幽幽嘆了口氣:「哎,連長這次是真的栽了。」
徐晉打了個哈欠:「可不是,人家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你們再說,小心五十公里越野。」有人躺在地上,幽幽地說道。
韓向前呸呸呸:「這可不吉利啊!閉嘴吧你!」
天黑之後,房主來了,許之窈把紙鈔交給他,房主立刻收起來,而後看向許之窈道:「跟我走吧,但是人不要太多。」
宋星河蹙了蹙眉,回頭看向戰士們:「我和許之窈過去,徐晉做副隊長,原地待命,保持警惕,通訊頻道全部打開,武器握在手裡,一旦發現問題,可以發信號彈。」
徐晉鄭重點點頭:「連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