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024-09-14 05:03:03
作者: 渡寒星
第25章
「老江,你人呢?出什麼事了?」
電話對面傳來陳德鳴嚴肅的聲音。
江獨慎想起今早約了對方八點的診療,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間,剛想開口解釋,肩膀上突然一重,他頓住,緩緩側過臉,看了正給他披羽絨服的明朗一眼。
男人認真地低垂著眼給他整理羽絨服,衣服上殘留的溫度讓他全身都感受到一陣熱意,隱約還能聞到衣服上屬於對方的味道。
江獨慎覺得有些眩暈,腦子裡嗡嗡作響,他甚至想不起來剛剛自己準備對陳德鳴說什麼。
直至話筒那邊又傳來陳德鳴略帶焦急的詢問:「老江?你沒事吧?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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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在家,睡過頭了。」他回過神後簡短地說明,然後陳德鳴和他自己都因為這句「睡過頭了」而沉默。
——這是從未發生過在江獨慎身上的事。
他從小睡眠質量就不好,或者應該說非常差,而且生物鐘在六點,一直相當準時,因此從不需要設定任何鬧鐘。
「睡過頭」這種大多數人都會遇到的情況,在他這裡從未發生。
江獨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這個理由。
……也許不是理由,是因為這就是事實,事實就是他今天真的睡過頭了。
為什麼呢?
他側過頭看了眼在隔壁無所事事,光明正大盯著他打電話的男人,那人見他看過來,還無辜地眨眨眼,但繼續大大咧咧抱著雙臂杵在他面前,只是時不時用一種不爽的眼神掃過他的手機。
「咳……你確定你是真的睡過頭了?」陳德鳴有些猶豫地求證,直覺告訴他現在的江獨慎和前幾天的不一樣了,不再是那種機械般冷冰冰的陰沉語氣,又重新變得平和、輕緩起來,他的症狀有明顯改善。
但,因為什麼而改善?
於是陳德鳴假裝抱怨:「你約八點,搞得我在大周末還專門起了個早,沒想到你倒好,美滋滋睡過頭。」然後試探性問:「怎麼睡過頭了?昨晚幹嘛去了?」
江獨慎沉默,半晌,只是淡淡道:「今天不過去了,改個時間。」
陳德鳴知道這人接下來就要掛電話了,連忙喊住:「等等,等等!」他有些擔心,「老江,我們重啟DBT(辯證行為療法),需要持續定期見面,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
「你這兩天還會聽到江家人的聲音嗎?」
「先掛了。」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如果方便,我們還是見一面吧,不是正式的諮詢也可以,一起吃個飯?」
「不。」江獨慎立即拒絕,很快他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回答有些異常,又補充:「我沒事,以後再給你打電話約時間。」
陳德鳴已然心裡有數,他聲音溫和,但卻非常嚴肅:「老江,你應該也知道,當你身邊出現一些突發情況時,需要及時告知我吧?」
江獨慎皺眉:「……你想說什麼?」
「你一直在迴避我的問題,你自己有意識到嗎?老江。你在避免說自己的病情,證明你處在不方便談論隱私的場合,你要麼不是在家裡,要麼現在身邊有其他人。」陳德鳴一針見血指出。
自從那天晚上江獨慎因為過量飲酒胃出血進了醫院,他趕過去發現這人陷入了嚴重的發病後,陳德鳴就決定不會再放任這傢伙任性妄為了。
「我知道你的習慣,非工作原因你從來不會在外留宿,所以我傾向於後者。那麼,老江,是誰,在早上還沒過八點半的時候,就能待在你家裡呢?」
「你甚至從沒有邀請過我和蔣逸到你家,誰能讓你放他進門?」
江獨慎不吭聲,原本輕緩的呼吸因為好友的一句句疑問變得急促,他回想起昨晚見到明朗的場景,回想起明朗看到他不正常表現時驚詫的眼神,他感到頭痛欲裂,呼吸困難。
是啊,他費了那麼大勁努力切斷和對方的聯繫,拼命壓抑、控制因切斷聯繫而產生的一系列「戒斷反應」,為什麼兜兜轉轉,還是讓那個年輕人看到了自己發病的醜陋模樣?甚至又再次麻煩對方送自己回家,目睹了他一整晚的難堪與狼狽?
江獨慎對自己感到失望和厭惡。
他的異常沉默讓電話那邊的陳德鳴和眼前一直盯著他的明朗都警覺起來,幾乎是一瞬間,他們異口同聲:
「在你身邊的是不是你那位『網友』?」
「江哥,你沒事吧?」
就在明朗聲音響起那一瞬間,江獨慎快速掛斷了電話。
明朗一個箭步走上前扶住男人。
一開始他以為江老闆又是在和哪位狂蜂浪蝶小白臉講電話,心裡極度不爽,正想著整點什麼么蛾子讓這人不得不掛電話,但看江獨慎臉色越來越沉重,越來越蒼白,他開始覺得不對勁,直到剛剛看到男人剛剛目光呆滯,瞳孔發散,端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他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江哥,我們到沙發上坐。」
明朗把人攙扶到客廳沙發上,剛打算起身去飯廳給對方裝點溫水,就見到江獨慎把裹在他身上的羽絨服扯了下來,略帶粗暴地扔到一邊。
「哎,你別扯,穿著,別著涼了。」他趕忙過去拎起羽絨服想再披到人身上,卻被用力擋開手臂。
「我不穿。」江獨慎蒼白著臉,不耐煩道:「我不冷,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明朗絲毫不在意對方的態度,仍舊苦口婆心:「你整個人跟支冰棍兒似的,還說不冷,我反正不信,你裹嚴實了,別鬧。」然後堅持把衣服蓋人身上。
江獨慎故意做出的冷暴力姿態被這人無視,他有些難堪又有些氣。
別鬧?他這是被這個小朋友當成孩子一樣哄了?
這人為什麼這麼煩,他都已經做出了單方面切斷聯繫,故意無視對方所有電話信息這種令人作嘔的事了,為什麼不罵他?為什麼一整晚陪著他?為什麼還要在這給他披什麼該死的羽絨服!
「你見過有人室內穿羽絨服的嗎?」江獨慎又扯下衣服。
「你見過有人在室內開著暖氣還像個雪人嗎?」明朗鍥而不捨地披上衣服。
意識到這像是無意義的幼稚鬥嘴,江獨慎不吭聲了,只是再把衣服扯開,在明朗繼續矜持把衣服披回來時伸手擋住。
他陰沉地盯著人,聲音仿佛夾雜著冰渣子:「我昨晚已經說了,以後別再聯繫,你走吧,不必在這多管閒事,浪費時間,只會惹人煩。」
明朗這下不吭聲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江獨慎,江獨慎也挺直背脊和他目光對峙,但繃緊的下顎和絞緊的雙手泄露出一絲情緒。
半晌,明朗輕笑一聲,突然道:「江哥,你眼屎還沒擦乾淨。」
江獨慎一個岔氣,差點被氣得人都沒了,他忍不住提高聲音反駁:「我沒有……眼、眼屎!」
他剛剛明明仔細擦乾淨了!
明朗哈哈大笑,把羽絨服再次裹到男人身上,趁著對方氣到反應遲鈍,迅速把拉鏈拉上,還把大大的毛絨帽子蓋住對方腦袋,把人包成了一團小粽子,然後轉過頭去飯廳給人裝熱水,邊走還邊扭頭調侃:「有人昨晚哭鼻子太多,你仔細再照照鏡子,我感覺還沒擦乾淨。」
江獨慎全身都被裹在偌大的羽絨服里,掙扎得臉紅氣短。
等他掙扎出來了,明朗已經把他的水杯放在茶几上,並且另外給他拿了件針織外套。
「實在不想穿,就穿件薄外套吧,別生病了。」明朗把外套放到沙發上,然後拎起一旁的空調遙控器,把暖氣往上調高了兩度,這才轉過頭認真地望入江獨慎眼裡:「別生病,別失聯,我會擔心。」
江獨慎徹底蔫了,他僵硬地坐在那裡,戴著黑絲手套的雙手放在膝蓋上,剛扯下帽子時把自己的黑髮弄得凌亂翹起。
看起來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難以想像這個人比他大七歲,更難以想像之前會議上,這個人是那副君臨天下,位高權重的模樣。
明朗心裡嘆息。
他沒有坐到沙發上,而是拖了張圓筒沙發坐到對方面前,感受到男人因為他的動作而有些畏縮,身體不自然地後傾,仿佛這樣就可以避開他的目光。
「你願意和我說一下你的事情嗎,江哥?」明朗開門見山。
江獨慎卻因為這句話而猛然往後一躲,甚至側過了身體,下意識表現出拒絕的態度,但他還是反問:「說什麼?」
「什麼都可以。」明朗確保自己的語氣足夠溫和,他甚至彎下腰,以減輕自己身材高大帶來的壓迫感,以一種從下往上的企盼目光注視著對方,「什麼都可以,江哥。」
江獨慎盯著明朗幾秒,從對方直白坦誠的目光中看到了探究,但那種探究並不尖銳,仿佛是耐心等待他的自白。
他終於無法自欺欺人假裝認為明朗什麼都沒察覺,他的嘴唇開始哆嗦起來,並且開始神經質地碎碎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看出來了。」
「我早就知道你,你看出來我不正常。」
「我說過了……你很奇怪的,可陳德鳴……陳德鳴又說不奇怪……」
明朗聞言眉峰一揚,表情有些怪異,似乎是有點不爽,不過他還是忍住了,暫且把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男人名字給忽略,耐心道:「我不覺得你不正常,江哥,你只是有些不一樣,而我想知道……為什麼會不一樣。」
明朗深吸一口氣,深深地凝視眼前漸漸縮成一團的人,以及那雙黑絲手套,開口:
「你生病了嗎,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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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