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拉（16）

  奇美拉（16）

  映入眼帘的陌生天花板使得林執迅速清醒, 他倏地起身緊張地環視四周，床邊的衣架掛著兩套西裝，一套是他的西裝, 還一套西裝比他的西裝大了起碼兩號，這套西裝是屬於奇美拉的。

  林執這才鬆了口氣, 頭重腳輕地朝浴室走去，裡面傳來嘩嘩的水流聲，奇美拉在淋浴房裡沖澡, 林執則倚在洗手台邊腦袋抵著瓷磚洗漱。

  林執彎腰把臉伸到水龍頭下用冷水搓洗，把臉從毛巾里擡起時, 鏡子裡映出他身後籠罩著一個龐大的白色幽靈, 奇美拉剛洗完澡, 赤條條的什麼都沒穿, 雙手像條皮帶箍住林執的腰, 林執笑著把毛巾丟到奇美拉濕漉漉的腦袋上：

  「現在做的話我可能會吐出來。」

  奇美拉貼心地抱著林執來到馬桶邊：

  「這樣你可以邊做邊吐。」

  「神經啊你！」林執回頭攘了把奇美拉, 「去床上。」

  消耗完殘存的體力, 林執只覺得肚子好餓好餓, 餓得想把奇美拉給活吞了, 於是奇美拉叫了客房服務來送餐, 林執則對著奇美拉的肩頭亂啃, 奇美拉說，既然你還有體力不如再來一次？林執知道奇美拉是說到做到的人，趕緊搖頭, 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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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飯時奇美拉告訴林執，他要失聯一段時間, 不會很久，最多半個月, 奇美拉就是這樣，他既然這麼說就意味著他不會告訴林執他要去哪裡，去做什麼，即使林執追問也無濟於事。

  「哦……難怪呢。」

  林執喊餓，卻又吃不下太多東西，可能由於剛剛太過激烈頂得胃疼，他還是不死心地想從奇美拉嘴裡撬出點什麼來：

  「你會不會有危險？」

  「當然不會，」奇美拉切下一小塊牛排，肉汁和血珠沿著鋒利的餐刀滾了出來，他泰然自若地放進嘴裡嚼著，「別多想，只是普通的工作而已。對了，《圓頂》的版權我已經給了X，之後《圓頂》就與我們無關了。」

  林執感到難以置信：奇美拉辛辛苦苦耗費了五年的心血，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拱手讓人？當然這不是在否定X的付出，客觀而言，雖然X的性格很不著調，但他確實擁有過硬的技術能力，否則奇美拉也不會選擇與他合作開發《圓頂》。

  不過林執尊重奇美拉的決定，奇美拉出於何種目的開發《圓頂》不是林執有資格去考慮和關心的事情。

  「這段時間你可以考慮要帶什麼東西走，等我回來，我們就離開這裡，要去定居，或者環球旅行，都隨你。」

  「環球旅行不錯！」林執明明都三十歲了，暢想美好未來時仍然如同天真孩童那般雀躍不已，「你要跟我一起拍照片！」

  奇美拉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支吾道：

  「我、那個、我、儘量……」

  「第一站就先去冰海看極光吧，」林執興高采烈地開始計劃，「據說去冰海看極光的戀人就會永遠在一起。」

  據說冰海在新星紀前是一座地球最北的島嶼，但如今已經徹底融化了，因此看極光的遊客要坐一艘很大很大的巨輪，去海的中央看極光。

  這麼想來，根本沒有什麼會是永遠的。

  「極光是太陽風中的帶電粒子和地球磁層相互作用形成，具體是因為帶電粒子沿地球磁力線進入大氣層……」

  奇美拉一本正經的解釋令林執無語凝噎。

  之前林執沒有切實體會，直到他真正要離開一個地方可能後半生都不會再回來後，他才開始認真思考究竟要帶走些什麼。

  林著的數據晶片自然是不用說，除非把林執的腦袋砍下來，否則林執絕不會交出林著。第二件林執想帶走的東西是那盆白月季，自從奇美拉送給他這盆白月季後，林執傾注了相當大的心血在養花，長蟲了要打藥，太潮濕會爛根，還要注意土壤酸堿度……林執覺得自己活了三十年做過最認真的事情就是種月季。從現實角度而言，帶著一盆花去環遊世界難度很大，每個國家的地理氣候環境不同，可這盆白月季對林執的意義非凡，可他又找不到能幫忙照料白月季的人——或許交給奇美拉，在林執眼裡奇美拉簡直無所不能，他應該有辦法解決。

  最後要帶走的就是母親和弟弟的遺照，林執曾要求奇美拉如果自己死亡，就把自己做成人工生命，可林執身為「人」有天然的偏見，他認為人工生命有自我意識但是沒有靈魂，靈魂是直覺的指向牌，人工生命就不會有所謂的「直覺」，「愛」就是一種本能的直覺，那麼人工生命的「愛」是愛嗎？人類定義的「愛」又是什麼呢？林執也搞不明白。

  兩星期後奇美拉回來了，林執告訴他，我想把月季也帶走，奇美拉感到莫名其妙，為什麼要帶走月季？林執沒想到奇美拉會不解風情到這種程度，因為是你送我的啊，而且養了這麼多年總不能說丟就丟吧？奇美拉點點頭，嗯，我知道了，帶走吧。接著奇美拉才注意到攤開在沙發邊的行李箱，困惑地問林執：

  「你在整理什麼？」

  林執莫名其妙：

  「不是你叫我整理要帶走的東西嗎？」

  奇美拉愣愣地點頭，哦，是，是。林執捏了把奇美拉的臉，你這段時間去了哪裡？怎麼感覺你怪怪的？失憶了嗎？奇美拉誠懇地向林執道歉：

  「不，只是太累了。」

  「來杯咖啡？」

  林執讓[盤古]端來一杯冷萃，奇美拉喝了兩口就不喝了，他坐到沙發上，把林執抱到大腿上，像撫摸一隻寵物那樣撫弄著林執腦後散亂的長髮，林執被摸得很不自在，卻又不想拂開奇美拉的手傷他自尊心。

  「我之前給你的東西，你有好好保管吧？」

  「嗯？」提起這事林執莫名有些心虛，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當然了。」

  林執自認為他的調查天衣無縫，那台筆記本電腦是沒有聯網的，而且讀取的速度太慢，他仍未知曉晶片裡儲存著什麼信息。

  奇美拉向林執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謝謝你幫我保管，現在可以還給我了。」

  這個微笑將林執的違和感推向頂點，神經觸電般的一個激靈——這個微笑太過自信，奇美拉根本就不會這樣笑！

  林執立刻從「奇美拉」懷中跳出來，同時眼疾手快地一把摘下「奇美拉」佩戴的黑框眼鏡，露出X尷尬的笑臉：

  「嗨美人，下午好啊。」

  林執冷冷地質問X：

  「你想做什麼？」

  X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不會傷害林執，笑嘻嘻地安撫道：

  「別緊張別緊張，只是向你要個東西，奇美拉不是把東西交給你保管了嗎？給我吧。」

  林執狡辯道：

  「那是奇美拉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為什麼要給你？」

  X努了努嘴：

  「不可能吧，奇美拉送你一個硬碟？還是晶片？當禮物？那小子竟然沒情趣到這種地步嗎？你們不會上床只用傳教士體位吧？」

  林執最擅長的事情之一就是裝傻：

  「我不知道什麼硬碟還是晶片，你自己去問他。」

  X惋惜地嘆了口氣：

  「唉，我也想，但是奇美拉已經死了耶。」

  對於X的鬼話林執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相信：

  「我也愛莫能助。」

  「沒關係，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找吧。」

  X話音剛落，整棟別墅里忽然響起[盤古]的警報聲：

  「未登記身份者入侵，未登記身份者入侵，未登記身份者入侵——」

  [盤古]的安保系統竟然失效了！林執當機立斷轉身向電梯跑去，然而X勝在體型優勢，直接將林執抓回來攢倒在沙發里。X的手枷住林執的脖頸，雖未發力，但足以使林執動彈不得。

  接著大批身穿制服的男人進入客廳開始翻箱倒櫃地搜查——這身制服林執前不久才見過，和金娜、下川宏樹是同款！

  「你是政府的人？你是A息部的？」林執難以置信地瞪著X。

  X頗為慚愧地說：

  「也不算，但《圓頂》是我的投名狀。你的脖子可真細，說實話，我挺喜歡你的，我也不想弄傷你，你好好配合我就行。」

  「奇美拉不是已經把《圓頂》的版權給你了嗎？」林執憤憤地抓握著X鉗制他的手臂，由於憤怒，他的臉漲得血紅，「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提起奇美拉X瞬間變臉，他五指驟然發力，掐得林執喉間一緊無法出聲：

  「你知道《圓頂》真正的用途是用來培育數字生命，一旦玩家進入《圓頂》，他們的個體信息數據就會被《圓頂》搜集，自動生成人工生命儲存在《圓頂》中——本應該是這樣，但奇美拉竟然在最後偷偷把[神明]系統寫進了《圓頂》里反制了《圓頂》孕育人工生命！現在《圓頂》就是個普通的沉浸式4D遊戲！刪除[神明]系統的密鑰肯定被他藏起來了，」X垂下眼勾住林執的項鍊，將林執細嫩的頸間皮膚磨得通紅，「是藏在這條項鍊里嗎？」

  「不是！放開！呃，放開我——」

  林執掙扎著抓過桌邊的月季花盆，直接朝X的腦袋上砸去，但由於他的手臂不夠長，只砸到了X的胸口，但也把X砸得倒在沙發里，林執趁機逃向電梯，X捂著胸口坐起來，指著林執逃離的背影大喊：

  「別讓他跑了！」

  「[盤古]！立刻關門！」林執按下負一層，指揮[盤古]，「開一輛最近的車來電梯接我！」

  當電梯門開啟時，一輛自動駕駛的智能汽車已經停到林執面前，林執立刻上車將油門踩到底，同時撥通奇美拉的電話，奇美拉接得很快，焦急地問：

  「我在回去的路上，你在哪？」

  「X和政府的人向我要晶片，我逃出來了。」

  「……你給他們吧。」

  「不。」

  「你交給他們！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我吞了。」

  「你瘋了嗎？！人類滅絕世界毀滅關我們什麼事？！」

  「等下，剎車好像……失靈了？剎車……失靈了？！操！為什麼剎車沒有反應！這破車！媽的，車門怎麼打不開？！媽的、媽的、媽的——」

  「等下我馬上、我馬上、改寫程序，很快就好……」

  「砰！」

  「林執——」

  「嗶——」

  「滋滋……聽到滋滋滋……滋滋滋吞了……」

  「滋滋滋你們……不行滋滋滋……滋滋滋滾開……」

  「滋滋……滋滋死……滋滋滋活……」

  「他滋滋滋……剖開滋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