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拉（14）

  奇美拉（14）

  接下來研發組在暗網上招募《圓頂》v1.0版本的內測體驗玩家, 一共招募五百人，都是經過AI嚴格篩選，擁有豐富遊戲經驗的高端玩家。

  然而四十天內測過後, 玩家調查問卷反饋里「遊戲太難」這個選項選擇率高達83%——這還是研發組內部測試三輪優化122次後的試煉難度，原本內部估測的預期通關率是30%, 然而面向高端玩家平均通關率四捨五入也只有可憐兮兮的13%，甚至連預期通關率的一半都沒到。

  X對此感到匪夷所思，這些高端玩家是不是欺騙了我們？或許他們是玩貪吃蛇的高端玩家呢？我知道在場很多人貪吃蛇高手, 我對貪吃蛇沒有任何歧視，但如果只有13%的通關率, 這個遊戲的前景一片黑暗啊。

  

  作為開發組裡唯一一個非技術類人員, 林執精準指出問題所在：

  「那是因為你們的腦力異於常人, 你們認為的『簡單』和常人的定義不同, 其實這個數據並不算難看了, 但要是《圓頂》仍然以目前的難度面向大眾, 通關率只有個位數了。」

  「還要再降難度？！」X驚訝的聲音像只尖叫雞, 「本來《圓頂》就是要篩選出一批腦力超群的實驗者, 再降低難度我們為什麼不從小學生奧數競賽一等獎里挑選實驗者？」

  「試煉難度不用降, 」奇美拉平靜地宣布, 「我們可以通過一些系統功能增強實驗者的能力, 比如多人試煉，賦予玩家技能，聯盟。」

  X聽笑了：

  「是不是還要開通婚戀功能？」

  奇美拉點點頭：

  「可以有。」

  「喂！」

  總之在經過數輪頭腦風暴後, 《圓頂》又加入許多新功能，有助於玩家提高試煉通關率。《圓頂》第二輪內測的通關率證明奇美拉的構想是正確的, 加入多人試煉、聯盟、婚戀、技能、道具等一系列利好玩家的輔助性功能後，通關率達到25%, 比第一輪內測漲了將近一倍。

  然而X還是不滿意，30%是他的最低底線，可開發組的創意已經乾涸成撒哈拉沙漠，實在是想不出還能通過何種手段來提升玩家的通關率。

  「加入守護神系統如何？觸發條件是試煉者在試煉里展現出某種特質，獲得不同神明的庇護，不過為了平衡遊戲，每個試煉者只能選擇一名守護神，做成隱藏玩法，為那些有實力通關的玩家提供更強大的助力。」

  組裡年紀最小的技術員興致勃勃地提議，這個設定說實話乍一聽很是中二，果然只有年紀小的人才能想出來，不過加入這麼個隱藏玩法倒也未嘗不可，試問誰不想成為被神明眷顧的幸運兒呢？

  林執坐在海邊，遠眺著一望無垠的、與漆黑夜色融為一體的海。前兩年，忽然海上亮起一座燈塔，像孤獨的星星墜落凡塵。但不知為何，那座燈塔的燈時明時滅，似乎全憑守塔人的心情。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在那座燈塔上，林執覺得那是一項很孤獨的工作。

  「看什麼？」

  奇美拉為林執披上一件薄外套，生怕弱不禁風的林執像只斷線風箏被海風吹走。

  「燈塔。」

  林執指向遠方那個白色的耀眼光點，奇美拉坐到林執身邊，和他一起眺望模糊的海平線，同時默不作聲地牽起林執的手。一晃眼他們談了六年的戀愛，很快就要進入所謂的「七年之癢」，然而對於奇美拉和林執而言，他們的感情並未隨時間的流逝而沖淡，相反，每天對於他們而言都是幸福的一天，他們都不是貪心的人，只要睜開眼對方還在身邊，這樣就很滿足了。

  當然再恩愛的夫妻也難免會發生摩擦和爭吵，有時林執也會對奇美拉疑神疑鬼虛空索敵感到無語，出於工作需要，林執去見客戶都穿得光鮮亮麗，這就導致奇美拉總是熱衷於給自己樹立假想敵，擔驚受怕林執被搶走，每次林執出去談業務都要由奇美拉都要親自接送。

  有時林執會覺得，奇美拉對自己一點信任都沒有，又覺得自己像奇美拉的所有物，林執也曾心力交瘁想要放棄過，可轉念一想奇美拉只是太愛他了，只是這份愛太過黏著分量太足，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溺死在愛里也好，總比一個人寂寞地活著好。林執想著，奇美拉變魔術似的將一個堅硬的小東西塞進林執手裡，林執還以為是塊圓潤的小石頭，攤開掌心拿到眼前，才發現是一條項鍊，圓形的掛墜，上面雕刻著簡單得有些簡陋的花紋，看得出是返璞歸真的手工製品。

  「生日快樂，」奇美拉弱弱地說，「這是我做的，我做了好多個，這個是我覺得最好的，是不是還是很難看？我果然不擅長做手工唔——」

  林執激動地親吻奇美拉被海風吹得如石膏般冰冷的蒼白嘴唇，堵住他的妄自菲薄。

  「很好看，我很喜歡，」林執曖昧地啃了一口奇美拉的下顎，「裡面是什麼？」

  「你打開就知道了。」

  林執打開弔墜，左右兩側各鑲嵌著兩張照片，是他在海邊放煙花的照片，旋即林執便敏銳地察覺到相紙下有微小的凸起，於是他摳開兩張照片，露出兩枚指甲蓋大小的晶片，一枚是純黑，一枚純白，林執的眼神從驚喜轉變為困惑：

  「……這是？」

  「黑色是林著的數據晶片，白色是我暫時放在你這裡保管的，等《圓頂》面世，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

  奇美拉的聲音很輕，似是傾訴少女的隱秘心事，林執舉起冰涼的手撫摸著奇美拉同樣被海風吹得冰冷的臉頰，好笑地打趣道：

  「那是當然，難道你海景房住上癮了？」

  「不是，我們離開這個城市——不，我們離開這個國家，去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奇美拉揚起臉，他戴著易容眼鏡，但厚重的劉海被海風掀起吹得零碎，露出一雙殷切的、渴盼的眼睛，「我們一起走吧，好不好？」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奇美拉如此迫切地想要逃離？雖然林執毫不知情，他能做的就是擁住奇美拉溫柔地拍著他的後背安撫：

  「好，好，我知道，我跟你一起走，你要去哪裡，我就跟著你去哪裡。」

  鑑於奇美拉的反常態度，結合他提到《圓頂》和那片神秘的白色晶片，林執產生莫名的不安和危機，可他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出問題，他不是技術人員，因此無法參與核心技術開發，只是在開會的時候提供一些玩家視角的意見和建議。

  其中內部信息資料，只有作為主創的奇美拉和X知道——難道又是X？《圓頂》已進入收尾階段，就算有著再嚴重的極端矛盾，也絕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爆發。

  林執迫切地想知道來龍去脈，卻又無從探知，既然奇美拉不願意說，即使林執強行追問也只會得到令人抓狂的沉默。

  ——或許跟這塊白色晶片裡的內容有關？這種晶片是如今市面上最常見的儲存器，只要用普通的讀取器就能讀取數據，雖然晶片實體體積小，實則容量極大，還有一些晶片是起到雲端儲存的密鑰作用，只有插入晶片才能讀取一些機密的雲端數據。

  於是林執趁著去市區採購物資的空檔，偷偷買了個讀取器。然而關鍵問題在於，他沒有設備可以插讀取器，奇美拉家裡的每台電腦都連著他的專屬網絡，林執只要一讀取晶片內容，勢必會被[盤古]監控到並第一時間反饋奇美拉；去網吧就更不可能了，在公共網絡插卡與裸奔無異。

  正當林執苦惱之際，他看到數碼店裡的筆記本電腦，一拍腦袋想起家裡還有台閒置多年的筆記本電腦——這是林執為了讀大學買的，就是最普通的辦公本，大學畢業後便閒置了，將近十年沒開過機，大概率是徹底長眠了。

  死馬當活馬醫，林執久違地回到家中，由於久無人居，即使門窗密閉也抵擋不住防塵布上落了層厚灰。林執在漫天飛舞的塵埃裡邊咳嗽邊找，他甚至都忘了那台筆電丟哪裡去了，幾乎把整個家翻個底朝天，總算在衣櫃底層翻出陳舊的筆電。

  對比起現在全面普及的全息電子屏，這台筆電充滿了年代感，林執插上電，電源接通時彈出「叮」的提示音，證明它還沒壞，於是林執緊張又期待地等待它開機。

  等待這台筆電開機花了快十分鐘的時間，令人懷念的壁紙和軟體浮現在屏幕上，這台筆電處於脫機狀態，因此林執放心地插入白色晶片讀卡器——毫無反應。

  不會是電腦太破，讀取不出來了吧？林執在鍵盤上隨意按了幾個鍵，仍然沒有反應，顯然是卡住了。

  旋即屏幕上彈出一個純黑的窗口，裡面疾速滾動著代碼，似乎是有什麼程序正在運行，可除了代碼窗口，沒有顯示另外的程序界面。

  「什麼鬼……」

  林執自言自語地嘟囔著，忽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林執嚇得一個激靈渾身震顫，「啪」地扣上筆記本電腦，

  拔下讀卡器揣進口袋裡。

  敲門聲還在繼續，仿佛篤定房內有人。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