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拉（11）

  奇美拉（11）

  107.

  當然林執不是傻子, 既然奇美拉切換出菲尼克斯的人格應對，足以證明事情的嚴重程度。

  於是林執隨手抓過皺巴巴的睡袍套上，這是奇美拉的睡袍, 林執邊系腰帶邊下床，急匆匆地往門外走還不慎踩到對於他身高而言過長的浴袍下擺, 腳下一個趔趄撲在門把手上，結果門把手卻焊死般無法轉動。他不信邪地雙手並用以做心肺復甦的力道按壓把手，仍然紋絲不動。

  林執意識到情況不對, 便喚出[盤古]質問：

  

  「你是不是把門鎖了？」

  「這是主人的要求。」

  菲尼克斯竟然還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林執有點火大：

  「我讓你打開門你會開嗎？」

  「不會，主人的命令是最高優先級。」

  林執指了指床前的投影屏：

  「你能為我轉播嗎？」

  這個要求[盤古]沒有拒絕, 在這個家裡, 任何秘密都逃不過[盤古]的「眼睛」。

  林執坐到床邊, 這個投影屏很大, 幾乎占據半面牆, 以至於林執從投影屏里看到菲尼克斯坐在沙發上氣定神閒地與兩名調查人員交談有種坐在電影院裡看電影的恍惚感。

  顯然菲尼克斯不是第一次應對這樣的情況了, 而且他還和這兩個調查員認識, 金娜大概四十歲的年紀, 一頭幹練的棕色短髮, 妝面濃得有些誇張, 尤其是那張飽和度過高的、紙一般的薄嘴唇, 如同臉上劃了道新鮮的滲血傷口——看得出她試圖用濃妝來掩飾年齡和工作帶給她的老態；而下川宏樹則是個年輕人，和林執差不多年紀，留了一圈發青的鬍子, 使得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有些頹靡邋遢。

  而菲尼克斯戴了易容眼鏡，以奇美拉的造型示人。

  「雖然明面上「巴別塔」解散後「圓頂」計劃就叫停了, 但最近似乎有另外的組織在重啟「圓頂」計劃，」金娜喝了口咖啡, 「你必須配合我們調查。」

  「你這是命令？」菲尼克斯對金娜禮貌地微笑。

  「不是的不是的奇美拉先生，您誤會了，」下川宏樹趕緊跳出來打圓場，「我們是需要您協助我們進行調查。」

  林執竟然能看出來菲尼克斯只是在裝模作樣思考，他根本就不打算答應。

  「我拒絕。」

  「可是——」

  下川宏樹激動地站起身想要繼續說服菲尼克斯，被金娜用手臂攔了一下，只得又悻悻坐回去，菲尼克斯飛快地接過他的話茬：

  「沒有什麼可是，我只是拿錢辦事——而且是很多錢。」

  「小子，這就是命令，」金娜上半身前傾，擺出絕對上位者的傲慢姿態對菲尼克斯說，「你在私下裡乾的那些勾當，我們都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以為在大清算里能全身而退是拜誰所賜？否則你現在還在審判所里關著！」

  聞言菲尼克斯只是換了個更舒服鬆弛的姿勢，他慵懶地倚在沙發里，手臂挎在沙發靠背上，對金娜的威脅不以為然。

  「雖然這麼說很傷人，但事實上你們還沒有這麼大的話語權可以影響司法程序結果，我能坐在這裡，只是因為我清白無辜，啊當然了，不也不只是你們想要來討這個人情，我想想……」菲尼克斯掰著手指數，「網絡信息部、信息安全部、國際人權組織——對，我真不知道有他們什麼事不過他們還是好心地上門來慰問過我並且讓我幫他們維護一下他們三年沒更新的門戶網站，以及——」

  「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金娜打斷菲尼克斯刻薄的數落，「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麼漂亮的東方男人，難怪你為他著迷。」

  投影屏前的林執登時脊背發涼，心臟如同被一隻手大力地捏了一下：又不是拍電影，他們還想要用自己來脅迫奇美拉？

  「是吧，他就是如此迷人。」

  總之最後菲尼克斯都沒有鬆口，他態度格外決絕，表明自己並不想協助官方追查以此讓自己的人身安危陷入危險境地，既然這個秘密組織能夠重啟「圓頂」計劃，說明這個組織有著豐厚的人力和財力，也會在暗中招攬其他人員投入「圓頂」計劃，如果他們向奇美拉拋出橄欖枝，奇美拉會積極上報的。

  「在不久的將來，必然會爆發全球人工生命信息戰爭，而你就是罪魁禍首，奇美拉，你以為自己提出「圓頂」計劃的構想並使其成為可能，你以為破了人類的生與死的界限，你是創世神你是救世主但是你錯了，」金娜緊繃的臉部肌肉導致她嘴角兩邊顯出兩道極深的法令紋，她對菲尼克斯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你就是個狂妄自大又自閉的反社會怪胎！」

  菲尼克斯嬉皮笑臉地推了推那副古板的黑框眼鏡，做了個請的手勢，陰陽怪氣地送客：

  「別激動金娜女士，請小心腳下台階，你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啊。」

  「人類的生命和文明絕不是靠一堆可以被肆意改寫的數據延續！否則一切都只是虛擬的謊言！」

  金娜越來越激動，下川宏樹則不敢吭聲，菲尼克斯敷衍地點頭：

  「嗯、嗯，你說得特別有道理，我也覺得全球氣候變暖是因為北極熊在南極放了太多的屁，你認為呢？」

  金娜罵了句髒話踢踏著高跟鞋走出去了，顯然菲尼克斯的態度令她大為光火，而下川宏樹則不安得快要當場昏厥了，出於禮貌他硬著頭皮地向菲尼克斯鞠躬，丟下一句慌張的「打擾了」便緊隨金娜其後離去。

  兩人走後，菲尼克斯並沒有第一時間上樓，而是保持雙手插兜的送客姿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是因為金娜那番過激言論刺傷了奇美拉的心嗎？畢竟菲尼克斯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不代表奇美拉不在意。

  眼看菲尼克斯要上樓了，林執趕緊讓[盤古]關掉投影屏把一切復位，而他則脫掉睡袍躲進浴室里淋浴製造不在場證明，過了一會，林執擦著水淋淋的長髮走出浴室，坐到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菲尼克斯身邊，壯似漫不經心地問：

  「都解決了？」

  菲尼克斯摘下易容眼鏡隨手丟到一邊，用手背蓋住眼睛，反問道：

  「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真是尷尬……不過林執也省去那些彎彎繞繞套話的功夫了：

  「那個女人說是你提出「圓頂」計劃，所以你是「圓頂」計劃的創始者？」

  「提出計劃和創始者是兩碼事吧，」菲尼克斯轉過頭來自下往上注視著林執，好笑地說，「而且現在都過去了，這小子絕不會再參與「圓頂」計劃的研究。」

  「我想知道事情的全貌，」林執睫毛尖還掛著厚重的水滴，一眨眼水珠就落了下來，像是一滴我見猶憐的破碎眼淚，「否則這對於我並不公平。」

  「簡單來說，這小子搭建了一個人工生命的雛形框架，然後他的框架被「巴別塔」看中並買下，也就有了後來的「圓頂」計劃，這棟房子，還有車庫裡的四輪玩具，這些巨額財富都是源於「巴別塔」給予的財富，非要定義的話，應該是甲乙方關係。」

  「順帶一提，[盤古]就是奇美拉創造出的第一個人工生命。」

  「那我弟弟呢？」林執其實有自己的私心，一旦奇美拉被有關部門盯上，他作為奇美拉的伴侶必然也會受到監視，如此一來就有可能會暴露林著的存在，「他……他會平安無事嗎？」

  「如果你是說會不會被「神明」系統檢測到，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絕對不會，」菲尼克斯攤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我能說的都已經說了，還有一些事情涉及保密協議，恕我無可奉告。」

  林執沒有再追問下去，他相信菲尼克斯確實把能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是他無法觸及的秘密。

  之後只要林執在奇美拉家，隔三差五就會有工作人員找上門來，無一例外都是因為「圓頂」計劃而來，他們認為既然「圓頂」計劃是以奇美拉的框架作為底層架構，誰打開潘多拉魔盒就要由誰負責關上，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

  直到一名紅髮青年找上門——他是這麼多個不速之客里唯一一個能夠直接進到這棟別墅里來的……客人。這個長相俊美得有些邪佞，打扮張揚的青年看到在客廳里抱著筆記本電腦仍然鍥而不捨投簡歷的林執，露出寧采臣在蘭若寺里看到聶小倩的見鬼表情：

  「奇美拉這小子竟然還背著我金屋藏嬌！」

  紅毛誇張地高聲嚷嚷，仿佛身臨捉姦現場，林執被他擅闖民宅嚇了一跳：

  「你哪位？你怎麼進來的？」

  「我是奇美拉的朋友啊，哦，你是男的啊，不好意思剛才沒看出來。」

  紅毛理直氣壯地說，林執瞳孔都放大了：奇美拉不是說自己沒朋友嗎？怎麼突然跳出一隻紅彤彤的火雞來說是奇美拉的朋友，這是從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朋友？而且還能直接進來，說明是經過[盤古]授權的。

  「好吧，那傢伙總是把人拒之門外，我的真名很長，你叫我X就行。」

  說完X伸出手和林執握了兩下，出於對某個群體的刻板印象，林執猜測X是個唱RAP的。

  「奇美拉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電梯門開了，奇美拉以真面目與X見面，說明他們的關係確實還不錯，林執卻不知為何有種遭到背叛的失落。

  「你現在被全球通緝，不該來這裡的，鳳凰。」

  直到這一刻，林執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遠超於他的想像——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的男人，是聯合政府發布全球通緝令通緝的黑客[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