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拉(5)
2024-09-14 04:57:21
作者: 蕭二河
奇美拉(5)
「你們誰是主人格?」
林執對於奇美拉鬼上身般的態度轉變還算接受良好, 但看得出來菲尼克斯這個人格也不太正常,否則也幹不了這麼出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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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菲尼克斯理直氣壯地說。
林執眯著眼打量菲尼克斯幾秒鐘,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你騙人。」
「……嘁。」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林執頭也痛喉嚨也痛胃也痛,沒心情也沒精力和菲尼克斯討個說法, 就轉身去浴室里洗漱了。
一進衛生間看到馬桶,壓抑徹夜的反胃感終於爆發,林執撲在馬桶邊吐得昏天黑地, 涕淚橫流,哇啦啦地吐出一堆黃黃綠綠的膽汁和胃酸。
吐出來總算舒服多了, 林執慢慢走進淋浴房, 洗了很久的熱水澡, 把身體裡里外外都清理乾淨, 同時也藉此機會整理他的思緒。
說不後悔那也太虛偽了, 如果知道奇美拉有雙重人格, 林執肯定不會主動去撩撥他, 唔, 用撩撥這個詞顯得林執落到今天這個狼狽境地是他罪有應得, 但不可否認一開始確實是林執主動去招惹奇美拉的。
……果然遭報應了嗎?林執幽幽地擦去臉上的水, 擡頭望著被水汽氤氳的鏡子裡浮現出的模糊人影, 黑色的長髮蒼白的臉頰,像張粗劣繪製出的畫皮。
林執一邊思考著該怎麼打發走菲尼克斯,一邊擦拭著水淋淋的長髮走出浴室, 突然聞到一陣食物的香氣,是種熱騰騰的、剛出爐的麵湯氣味, 林執環視四周,很快就在餐桌上尋找到氣味來源:兩碗香味撲鼻的熱湯麵, 明顯是剛煮完不久,熱氣蒸騰。
林執走過去用筷子撥弄兩下,煎蛋、火腿腸、白菜、掛麵,這些確實是他家裡常備的食材,如果世界上沒有田螺姑娘,那只可能出自坐在電腦桌前赤裸上半身敲鍵盤的菲尼克斯之手,他不知道在寫什麼代碼,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各種各樣的顏色和數字。
「吃吧。」
菲尼克斯落落大方地拉開椅子讓林執坐,林執屁股痛得要死,因此看到菲尼克斯的臉就一股無名火,想把面端走去沙發上吃,菲尼克斯仿佛會讀心似的,隨手抓了個抱枕墊到椅子上:
「坐。」
林執深吸一口氣坐了下來,菲尼克斯坐到他對面,稀里呼嚕地埋頭吃麵。
兩人的相處有種詭異的和諧,好像他們已經共同生活多年默契十足的老夫老妻,林執打了個寒噤,硬著頭皮扒拉兩口面,很香,可他實在沒胃口。
「我去抽菸。」
林執撐著卓沿,起身準備離開,菲尼克斯平靜地說:
「我只是幫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情。」
奇美拉想對自己做這種事?林執再次打了個寒噤,轉念一想也有可能是菲尼克斯污衊奇美拉,那小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外表老實內心齷齪的偽君子。
「你也看出來了吧,他性格有問題,膽小,懦弱,自卑,嘴笨,幼稚,不善交際——」
菲尼克斯行雲流水地例舉著奇美拉的缺點,林執沒好氣地打斷他:
「至少不會在背後說人家壞話。」
「哈,」菲尼克斯揚起那張完美得不似真人的精緻臉龐,淡淡地嗤了聲笑,「怕什麼?他又聽不到,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對此林執選擇沉默不予評價,奇美拉確實存在如菲尼克斯所例舉的那些缺點,但每個人的交友標準不同,林執不認為這是什麼扣分項。
「我是從奇美拉的強烈欲望里誕生的,當他明明有能力達成某種目的卻又缺乏自信不敢實現時,我就會出現,」菲尼克斯在某些角度和光線下幾乎透明的玻璃色眼珠自下而上盯著林執,「我不否認他是個有能力顛覆這個世界的天才,但是沒有我,他什麼都做不成,只會是一個縮在父母給的豪宅里一輩子足不出戶成天只知道打遊戲的廢物而已。」
林執實在忍無可忍:
「你不是說自己是幫助他實現願望才出現的嗎?為什麼又要處處貶低他?」
再說了,能當個「縮在父母給的豪宅里一輩子足不出戶成天只知道打遊戲的廢物」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不出去危害社會就不錯了,菲尼克斯憑什麼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角度指責奇美拉?不對,做出「撿屍」行為的菲尼克斯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奇美拉啊?!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想要得到一個人,但是你不覺得很可笑嗎?連追自己喜歡的人都要我幫忙——對了,他作為主人格可以隨時出現,只是現在他覺得沒有臉見你,想要逃避現實,接下來一段時間都要我接你下班咯。」
「不需要,」請你滾出去——出於個人素養林執還是沒能對菲尼克斯下逐客令,「你隨便吧,我去抽菸。」
林執以一副尷尬又可笑的走路姿勢,一跛一跛地走到陽台抽菸,風很大,吹得他的臉有些疼,他打開手機把該回復的消息先回復,然後請了個假,他需要好好休息。
抽完煙林執稍微心情平復了一些,他回到餐桌邊,坐下來吃已經有些坨掉的麵條,那邊菲尼克斯吃完了,自覺地洗好碗,又重新坐回到電腦桌前噼噼啪啪地敲著鍵盤,不知道在搗鼓什麼鬼東西,林執沒興趣了解,只想他快點滾蛋。
「難得你今天不去上班。」
菲尼克斯顯然是聽到林執那通請假電話,電腦椅轉向林執。
「你覺得是拜誰所賜呢?」
「正好給你放個假啊。」菲尼克斯的臉皮至少有奇美拉的十倍厚。
「我要休息。」
「考慮換個工作?」
「不考慮。」
「我養你。」
「不需要。」
「聽到了嗎,他說不需要耶。」
林執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你在跟誰說話?」
菲尼克斯裝傻:
「沒有啊,我自言自語而已。」
「奇美拉聽得到我們的對話吧?」林執撂下筷子,強忍著身體酸痛迅速走到菲尼克斯面前,「讓他出來。」
「他不敢見你。」
「如果不敢面對我,就絕交好了。」
林執的威脅殺傷力只有幼兒園程度,但對於奇美拉而言則是毀滅性的打擊,菲尼克斯嘆氣:
「哎,你越這樣,他越不敢見你。」
「我們需要各自冷靜一下——我是指我和奇美拉,」林執儘量用溫柔無害的言語將菲尼克斯掃地出門,「等他願意面對我,我們再見面吧。」
「好啊,稍等我一會,」菲尼克斯仍然在林執的電腦前敲敲打打,最後瀟灑地敲下enter鍵,「好了,在他聯繫你之前,你會先聯繫我的。」
林執迫不及待地想讓菲尼克斯滾蛋,因此早就幫他準備好衣物——都是林執趁菲尼克斯敲代碼時撅著痛得要命的屁股一件件撿的,菲尼克斯和奇美拉有著截然不同的穿衣風格,林執不便評價好壞,但肯定比奇美拉要看得順眼。
臨走前菲尼克斯還伸頭過來向林執索吻,林執下意識地往後退開兩步:
「我們認為我們不是這樣的關係。」
菲尼克斯竟然有些委屈,剔透的眼珠眨了眨:
「可你昨天很熱情。」
林執很少會產生想要打人的衝動,但菲尼克斯成功喚醒他體內的暴力因子:
「你說話就是這麼不著調的嗎?」
菲尼克斯攤手裝無辜:
「好吧,再見。」
林執毫不客氣地關上門,吊著他的那一口氣傾斜而出,在身體潛伏多時的疲憊感趁虛而入,林執感到難以言喻的倦怠,便回到房間裡繼續睡下了。
林執睡得很沉很沉,黑暗為他築起密不透風的堅實堡壘,就連夢境也無法入侵。林執已經很久很久沒做過夢了,母親車禍去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的夢境總是光怪陸離得沒有邏輯,他夢見自己是和飛船斷開連接的太空人,變成宇宙垃圾孤零零地漂浮;又或者他像一隻小船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海洋里,他拼命地游,游,卻怎麼也游不到彼岸;有時他回到了孩童時代,在一棟棟相似的老舊商品樓里不斷找尋,可他怎麼都找不到自己的家,陌生的樓號陌生的門牌,林執只得永無止境地尋找下去……
「哥哥!」
林執聽到一個小男孩在喊,聲音似乎是從門外傳來的,而且有種讓林執想落淚的熟悉感,明明他不可能認識小男孩。
「我好無聊啊,哥哥快點來陪我玩!」
「哥哥!」
「哥哥!」
「哈呃——」
林執驚魂未定地從床上折起身,滿頭大汗,時至今日林執偶爾還會做那個噩夢,那天遊樂園裡發生在弟弟身上的慘劇,就像灼燒的菸頭燙在林執千瘡百孔的記憶中,留下一個刻骨銘心永不磨滅的疤痕。
突然稚嫩的童聲從臥室門外清晰地傳來:
「哥哥,你怎麼不理我?」
林執瞬間清醒,背後滲出瀑布般的冷汗,恐懼如轟塌的巨峰自頭頂傾軋而下:他聽得一清二楚,絕對是在客廳里,有個……小孩?!
神經高度緊繃的狀態下使得林執暫時忽略全身肌肉的酸脹疼痛,他抄起衣櫃裡的衣架作為防身武器,躡手躡腳地貼牆走向客廳——午後明亮的陽光照在空無一人的客廳里,塵埃在光里自由地飛舞,客廳內每個角落都一覽無遺。
家中並無外人闖入,只是電腦不知何時從待機狀態打開了一個類似監視器的畫面,林執疑惑地走到電腦前準備關機,忽然屏幕上跳出一個小男孩對林執甜甜地叫道:
「哥哥你總算出現了!」
林執完全無法用蒼白無力的語言來形容此刻顛覆他世界觀的究極震撼:屏幕上出現的,赫然是他死去多年的弟弟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