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樂園（6）

  夢幻樂園（6）

  「尋人啟事……」夏干寧顫顫巍巍的聲音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的, 聽起來十分虛弱，「我現在握的是你、你的手嗎……」

  林執幽幽地反問：

  「你覺得呢？」

  夏干寧快哭了：

  「我能放開嗎？」

  林執把那條規則反芻了一遍：

  「規則里只要求『牽手』，沒指明要牽誰的手, 或許只要有手牽著就行了。」

  

  「呃呃呃啊啊啊——」

  夏干寧的慘叫聽起來像是蟑螂爬到手上，林執也格外毛骨悚然, 一旦意識到手的主人不是夏干寧，他的注意力便不受控制地集中在那隻手上：冰涼堅硬、骨節修長，並且皮膚極其細膩柔軟, 沒有一點肌理紋路的痕跡，不似生物的詭異觸感, 更像是握著灌滿水的橡膠手套, 但又能用一種讓林執動彈不得的強硬力道鉗制著他的手。

  「尋人啟事, 」夏干寧呼吸急促地叫林執, 「我突然想到我在旋轉木馬里得到【白馬王子】的BUFF。」

  林執這才記起是有這麼一回事：

  「然後呢？」

  「我想看看到底我們牽著誰的手。」

  「萬一很嚇人怎麼辦？」

  「看不見的話更嚇人吧,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 它是第三名乘客？」夏干寧深吸一口氣, 「那啥, 你能吱個聲嗎？」

  然而夏干寧的問題尷尬地掉在地上無人應答, 倒是在林執的預料中：對方不是人類肯定聽不懂人話。

  「……果然還是應該看一下吧！」

  換做平時, 林執絕不會去干涉他人選擇, 畢竟良言難勸該死鬼，一個人鐵了心要作死其他人根本攔不住。但夏干寧和林執也算是共同出生入死的隊友了，林執實在不想夏干寧冒這個險, 因此態度難得強硬：

  「你想，如果我們握手真的是第三名乘客, 我們早就違反了把多餘的乘客趕走這條規則，我們還可能安然無恙在這裡和它握手嗎？」

  夏干寧不答, 只是呼吸聲有些大，但又被《兩隻老虎》童趣輕快的旋律蓋過。

  林執以為夏干寧被自己說服了，卻聽到耳邊夏干寧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他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小夏你怎麼了？！」

  夏干寧仍未回答，林執沒有空餘的手去觸碰他，只能用身體去拱夏干寧：

  「怎麼不出聲？你別嚇我！」

  夏干寧似乎由於驚嚇過度而喪失語言能力，無論林執怎麼喊他都不作應答。

  「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兒歌戛然而止，與林執交握的手也隨之抽離，緊接著廣播裡響起先前在旋轉木馬項目里聽到的俏皮女聲，配合柔緩的柔緩的輕音樂播報：

  「親愛的乘客們，本次浪漫愉快的摩天輪之旅結束了，期待您的下次光臨，祝您永遠幸福，再見。」

  林執立刻睜眼起身去關心夏干寧，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生蜷成團縮在角落，腦袋埋在臂彎里扮鴕鳥，看起來可憐無助極了。

  原本鋪天蓋地的「祝你幸福」褪去得一乾二淨，包括林執和夏干寧身上的紅字也全部消失不見，沒有留下絲毫能夠證明它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小夏，小夏，」林執蹲在夏干寧面前，儘量放緩語氣，溫柔地呼喚，「我們到了，別怕，已經結束了，我們走吧。」

  夏干寧埋在臂彎里的腦袋擡起來，眼神木然空洞像是被蟲蛀蝕出的兩個黑洞，臉色跟死了三天一樣白。

  林執撈過夏干寧的手臂掛在自己的脖頸上，吃力地將夏干寧架出轎廂。林執剛踏出去，便彈出一個系統提示框：

  「已觸發正向增益：【永遠幸福】

  增益描述：違反規則後受污染速度降低

  生效次數：永久

  已激活該增益」

  受污染？林執在初次試煉里也有過類似的概念，試煉者會遭到「污染」而變成怪物，但在那場試煉的世界觀設定下，「污染」的含義並不難理解。

  然而在這個遊樂園裡，除了不明生物兔先生和描述詭異的規則，林執實在想不到「受污染」會是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在目前已知的規則中也從未提及違反規則會「受污染」的相關信息。

  從摩天輪下來後，夏干寧就完全進入自閉模式，無論林執怎麼跟他搭話都不開口，不知道究竟是遭受何種程度的刺激和驚嚇，才會把神經比鋼筋還粗的夏干寧給嚇到失語。

  遊樂園中央的時鐘被低垂的夜幕淹沒，夏干寧此時精神狀態堪憂，林執自己也是身心俱疲，再加上距離遊樂園關門還剩一個多小時，綜合各方面因素，林執也無法再參加第三個遊樂項目了，便去遊客中心休息。

  遊客中心就在摩天輪和旋轉木馬之間，是一座二層的灰色建築，窗玻璃是海藍色的，人透過這種顏色的窗玻璃看風景，世界就會變得藍幽幽的一片。

  遊客中心的大門是兩扇推入式玻璃門，門口橫七豎八地丟著一堆鞋子，林執這才想起遊樂園規則里有提到進入遊客中心需要脫鞋。於是林執把自己的鞋脫了，又看了夏干寧一眼，夏干寧呆呆的，但至少也知道脫鞋。

  隨後林執推門進去，才發現大部分試煉者都在遊客中心裡休憩了。

  為此林執還特地留意冷魚的動向，看到他和兩名試煉者坐在一起有說有笑，似乎並無異樣——不對，下一秒林執的心中便萌生出強烈的違和感：冷魚是這種風趣健談的人嗎？

  「來一杯？」

  粉紅豹一手端一隻裝著淡粉色透明液體的高腳杯，風情搖曳地走到林執面前，舉起其中一杯酒在林執面前晃了晃，林執果斷地拒絕：

  「不好意思，我現在沒心情喝酒。」

  粉紅豹露齒一笑：

  「想多了，遊樂園裡怎麼可能會有酒？這只是普通的蜜桃味飲料。」

  夏干寧的反應竟然比林執還要快，他接過粉紅豹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隨手將喝空的杯子放到桌子上，仍是悶聲不吭。

  見狀林執難免憂慮，粉紅豹強行把酒杯塞進他手裡，回身又去拿了杯新的飲料，頗具儀式感地與林執碰杯：

  「你們遇到麻煩了？」

  林執見粉紅豹喝了，出於禮貌和客套他也啜了一小口：甜得發齁，完全是劣質的、充滿化學氣味的甜，根本喝不出任何與蜜桃沾邊的味道。林執彎腰放下酒杯，向粉紅豹如實描述：

  「從摩天輪下來後他就這樣了，可能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

  這場試煉並不存在競爭或敵對關係，畢竟每一名試煉者的項目體驗數量都是固定的，而且他體感試煉者共同合作生存率會更高。

  「你有獲得【永遠幸福】嗎？」

  粉紅豹問，林執點點頭。

  「你呢？」

  粉紅豹轉向夏干寧，夏干寧呆若木雞，毫無反應，粉紅豹聳聳肩，似是心疼地說：

  「可憐的孩子，被嚇得不輕吧。」

  「『受污染』是指什麼？」

  林執向粉紅豹打探消息。粉紅豹盯著他反問：

  「你看過冰激凌攤嗎？」

  「沒有。」

  「你在摩天輪上看見兔子了嗎？」

  「沒有。」

  林執的眼皮猛地一抽搐，他揉了揉眼睛。

  「恭喜你，你沒有受到污染，」粉紅豹慶祝似的舉起酒杯，「至少現在還沒有。」

  「已經有人被污染了？」

  林執憂心忡忡地注視著夏干寧，粉紅豹湊近林執，壓低音量說：

  「今天只是試煉第一天，就算試煉者被污染也不會立刻產生異變，我認為和『不存在的事物』有關。」

  「我也覺得。」

  林執問粉紅豹之後又參與了什麼項目，粉紅豹說她今天只坐了摩天輪，她還怕林執不相信，掏出門票自證，的確只有一枚摩天輪樣式的印戳，而林執的門票上則有旋轉木馬和摩天輪兩枚印戳。

  八點一到，遊客中心裡的廣播響起，依然是那道充滿活力的俏皮女聲：

  「親愛的遊客們，大家好，歡迎進入夢幻樂園的遊客中心，這裡擁有豐富的物資和舒適的休息室，旨在為您的樂園之旅帶去一份溫馨和愉快，以下是遊客中心規則，請各位遊客自覺遵守……」

  「哎……」

  遊客中心裡的試煉者異口同聲地唉聲嘆氣。

  「1、遊客中心的開放時間為19:00~9:00，在遊樂園尚未開放期間，不得離開遊客中心。

  2、遊客中心內設有用餐區域、洗漱區域、娛樂區域、休息區域共四個區域，請遊客們到規定的區域按需使用。

  3、禁止在遊客中心內起衝突！禁止在遊客中心內起衝突！禁止在遊客中心內起衝突！

  4、遊客中心內不存在書籍。

  5、入睡後如果聽到什麼異常聲音，都是正常現象，請勿驚慌。

  6、半夜兔先生查房為正常現象，請為兔先生講述一個童話故事，直至它們自行離開，禁止暴力驅逐兔先生。

  7、遊客中心裡沒有小孩，如果看到小孩，請第一時間聯繫兔先生。

  8、在遊客中心的各處都藏有甜蜜糖果，請多多搜集，會有特殊獎勵。

  9、當遊客中心內響起音樂時，無論是何時段，請立刻離開遊客中心。

  10、請不要傷害兔先生。

  最後祝願各位遊客在遊客中心都能夠放鬆身心，享受當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