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樂園（5）

  夢幻樂園（5）

  「我了個——什麼品種的兔子會飛啊？！」

  夏干寧嚇得破口大罵, 林執卻被眼前這幕荒謬的離奇場景給逗得笑了，夏干寧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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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笑什麼？」

  林執反問：

  「不好笑嗎？」

  兩人雙雙轉頭看向窗外，兔先生消失了, 而它留下的「永遠幸福」卻逐漸變紅，紅到發黑, 如同無限繁殖的病毒迅速擴散開來，隨之蔓延的是林執和夏干寧的恐懼。

  血紅色的「永遠幸福」在玻璃上密密麻麻層層堆疊，陽光透過紅字, 把整個轎廂內照成鮮血飛濺的兇殺案現場。

  「我們是不是要死了？」夏干寧哽咽著問林執，「我、我不想死, 我還要談女朋友, 我本來想著第一次坐摩天輪, 要和女朋友一起坐……」

  林執把喋喋不休的夏干寧捏成鴨子嘴：

  「冷靜點, 別自己嚇自己。」

  「字！字爬進來了！」

  夏干寧驚叫著指向轎廂門縫處：「永遠幸福」利用它那令人恐懼的繁衍速度繼續侵占狹小的內部空間, 像密密麻麻的蟲蟻迅速在地面、四面鐵皮爬開, 夏干寧生怕不小心就踩到那些「祝你幸福」, 地板燙腳似的來回橫跳：

  「啊呀呀踩到了——它怎麼追著我寫啊？尋人啟事你怎麼不躲啊等下寫到你身上怎麼辦？！」

  這些紅字仿佛聽懂了夏干寧的話, 竟然爬上了夏干寧和林執的腳踝, 林執撩起褲管, 「祝你幸福」已經寫滿他的兩隻小腿, 再一擡頭，夏干寧的臉上長滿密集的「祝你幸福」，他看林執的眼神和看鬼無異：

  「你的臉、字——祝你幸福……」

  林執知道語無倫次的夏干寧想要表達什麼：

  「你也一樣。」

  隨後林執嘗試著搓了搓這些字, 卻沒能搓掉，「祝你幸福」像是從身體裡長出來的一層新皮膚, 把兩人從頭到腳都覆蓋住。夏干寧急得當場返祖成上躥下跳的猴子，林執按住他：

  「你先冷靜, 還記得規則最後一條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考考我呢？我想想，『摩天輪象徵幸福圓滿，希望乘坐摩天輪的你，會永遠幸福永遠幸福』——」夏干寧醍醐灌頂，「所以『永遠幸福』是這個意思？！」

  林執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個規則也過於字面含義了，就好比老婆餅里真的有老婆。

  不過目前「永遠幸福」還未給林執和夏干寧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但兩人絲毫不敢懈怠。

  轎廂內外堆疊的紅字導致他們的視野嚴重受限，林執只能從文字的縫隙間才得以俯瞰整個遊樂園的全貌：總覺得，似乎……那裡不正常……

  夏干寧貼在髒兮兮的玻璃上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你有沒有感覺這個遊樂園很不正常？」

  「在你目前經歷的試煉中，有哪一場你認為是正常的？」

  林執反問，夏干寧苦惱地抓撓著腦袋：

  「不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怎麼說呢，嘶，就比如兔先生，它明明就是個大型擺件呀，卻會動，而且不是機器人那樣的動，是生物的動，你想像一下麥當勞門口的麥當勞叔叔突然動起來……這就很不合理啊，這叫什麼來著，什麼什麼效應？哎呀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即便夏干寧的言語描述抽象又詞窮，林執卻受到啟發：

  「是崩壞感。」

  「嗯？」

  「這個規則，本身是規則之外的東西。」

  林執揉著太陽穴，由於力道過大，把那塊皮膚揉得發紅，夏干寧害怕林執把頭顱給按碎了，趕緊拉開他的手：

  「雖然我沒聽懂但聽起來很牛逼的樣子。」

  林執耐心地為夏干寧解釋：

  「比如正常在我們認知里，遊樂園的規則應該是那種『一米以下小孩免票』『有高血壓心臟病等遊客不得乘坐刺激性項目』，對吧？但是夢幻遊樂園的規則里出現了一些，唔、『不正常』的東西。」

  夏干寧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了，就是什么小心沒尾巴的兔先生啊看到小孩要向兔先生匯報那種規則。」

  林執點點頭：

  「對，除了藍、黃、紅色衣服以外的兔先生、沒有尾巴的兔先生、兒童、以及摩天輪上超出核載範圍的乘客，它們是『不正常的東西』，但它們是『存在』的。」

  夏干寧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林執接著說：

  「還有一種是『不存在』的東西，在規則里也都有提到，」林執束起一根手指頭，「第一個是冰淇淋攤，遊樂園規則里冰淇淋攤是不存在的，要求我們看到後遠離，」林執又豎起另一根手指頭，「第二是兔子，在摩天輪上不存在兔子。但是，並沒有告訴我們應對方法。」

  夏干寧醍醐灌頂：

  「我聽懂了！大師我悟了，所以，如果，假設我們看到了『不存在的東西』，就意味著我們也命不久矣了！」

  林執打了個響指：

  「聰明。」

  然而得出這個結論並未讓夏干寧獲得絲毫的成就感，反而更讓他提心弔膽，仿佛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到他的脖子上隨時準備取走他的狗命。

  「咚咚。」

  ——夏干寧和林執第一時間將目光投射到轎廂門，他們聽到了敲門聲，由於玻璃完全被文字覆蓋，他們只能看到看到一個碩大扭曲、邊緣極其不規則的黑色輪廓在緩慢地晃動，夏干寧驚呼：

  「這是泡開的胖大海嗎？！」

  摩天輪的乘坐規則里明確提到「乘坐摩天輪期間，如果有聽到敲門聲，無論如何也不要開門」，因此林執和夏干寧果斷選擇無視。

  然而門外的未知生物在不斷地膨大，林執沒能完全看清這個生物的形態——或者說它根本就沒有一個固定的形態，它像是在憤怒地膨脹，黑影越來越大，幾乎把整個轎廂都籠罩在它的陰影之中，並且以愈發駭人的巨大衝力敲擊著轎廂，整個轎廂被撞得晃蕩不止、搖搖欲墜，林執生怕下一秒他們就會像熟過頭的蘋果墜落在地——所幸這座摩天輪比他想像的要結實太多，但由於晃動幅度過大，他和夏干寧站立不穩，只得狼狽地在轎廂內翻來滾去。

  「我們到最高點了嗎？」夏干寧滾到林執身邊順勢一把抱住林執的腰增加重量，「是不是該捂眼睛了？」

  「現在就捂吧。」

  林執怕會不小心看見什麼東西違反規則，雙手並用將雙眼捂得嚴嚴實實，夏干寧也有樣學樣。

  剝奪視覺導致林執無法準確判斷時間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敲擊聲終於停止，轎廂也隨之恢復平穩。

  然而林執擔心還會有突如其來的意外變故，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原地。說實話，這個躺倒的姿勢加上有夏干寧這個一米八幾的體育生為他配重，還挺自在的。

  「是不是胖大海走了？」夏干寧試探地問。

  「不知道，我看不見。」

  然後夏干寧便不吭聲了，林執生怕夏干寧衝動行事，趕緊用身體拱了拱夏干寧，還好，他還在身邊：

  「你應該沒偷看吧？」

  「哪敢啊，」夏干寧連連自證清白，「給我十個狗膽我也不敢，當然還是小命重要，說來，我們真的要在地上躺到這趟摩天輪結束？」

  「你覺得這樣不舒服嗎？」

  「那倒也不是……」林執竟然能從夏干寧的語氣里聯想到他賤兮兮的羞澀樣，「這樣躺平也挺不錯的。」

  「那就躺著吧。」

  於是林執和夏干寧又保持這個彆扭又古怪的姿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裝屍體。

  這趟摩天輪實在久得讓林執不安，久得讓人感覺不到它在運作，林執甚至懷疑，摩天輪在半途中就停止了，只是他們沒有睜開眼所以不敢肯定。

  畢竟還拖著個大男人，保持同一個姿勢久了，林執也不太舒服，他讓夏干寧坐起來，夏干寧竟然還打了個哈欠：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個項目啊，我累了……」

  林執提出強烈的質疑：

  「小夏，你有感覺到這個摩天輪在轉動嗎？」

  夏干寧頓了頓，若有所思地說：

  「哎，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是不是停了？我們不會最後被人發現時，已經變成兩具捂著眼睛死掉的乾屍啊？」

  「……」

  倏地，廣播內流竄過一陣刺耳的電流音，旋即開啟的廣播內沙沙作響，聽上去接近於磁帶在播放器里運作旋轉而產生窸窸窣窣的細碎摩擦聲，雜音消失後，一首耳熟能詳的兒歌歡快地響起：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摩天輪的乘坐規則是「如果聽到摩天輪內響起歌曲，請牽手」，這讓林執瞬間神經繃緊，他先用一隻手捂住眼睛，空出另一隻手好去牽夏干寧的手，他感覺到夏干寧的手離開他的身體，隨後和他交握到一起。

  大概是出於驚嚇和恐懼，夏干寧的手很冰涼，林執握著都感覺自己體溫低了幾度，他動動手指想讓夏干寧放鬆一點，但夏干寧卻越握越緊。

  隨後林執聽到夏干寧在他身後嘟囔：

  「你的手怎麼這麼冷啊？跟凍豬肉似的。」

  林執有點好笑，他沒嫌棄夏干寧，反被這小子倒打一耙：

  「明明是你的手更冷好不好？還有你別握這麼緊，手指頭都要被你捏斷了。」

  「我哪有握緊你？不是你在握我——」

  夏干寧猛地剎住話茬，林執也瞬間呼吸凝滯：此時此刻他手裡握著的，是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