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公館（13）

  蝴蝶公館（13）

  「不想指認就別指認了, 我們一起死。」

  林執被奇美拉氣到頭疼耳鳴，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溺了水。當然林執只是說氣話而已，搞得他們是什麼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曠世虐戀, 還要到「殉情」的地步。

  「不要死。」

  奇美拉用僵硬的表情向林執用疑似撒嬌的口吻說，林執才不吃他這套：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兇手是十六樓或八級狂風，我們一起指認八級狂風。」

  林執特地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指認八級狂風，指認八級狂風, 指認八級狂風，記住了嗎？」

  「好。」奇美拉乖巧地點頭。

  「指認結束, 本次共有2名試煉者參與指認

  

  共有2名試煉者指認：八級狂風

  由於指認殺手的試煉者達到生效人數, 指認成功, 指認對象：八級狂風

  進入處決階段」

  林執十分好奇已經死亡的八級狂風將會被如何處決, 然而系統仿佛軟體進程卡死的系統, 毫無響應, 林執耐心等了一會, 系統才繼續運行：

  「由於指認對象已死亡, 視為處決結束」

  林執緊張得心臟暴跳, 幾乎要從喉嚨里嘔出來, 又開始隱隱反胃, 等待系統為他們帶來決定生死的宣判：

  「指認並處決錯誤，試煉繼續」

  林執氣得破口大罵，甚至用的是方言, 由於呼吸過重，導致他單薄的胸口劇烈起伏, 蟄伏在他意識深處的悲觀和絕望如洪水猛獸向林執侵襲而來：為什麼我要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我總是如此的不幸？為什麼我要遭遇這些？為什麼會出現「圓頂」？為什麼阿著要和我分開？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林執無比痛苦，轉身跑上樓, 腳步「咚咚咚」堪比入侵地球的怪獸，恨不得一腳踩塌一個台階，奇美拉緊隨其後，林執直接走進離樓梯最近的1號房，奇美拉剛要進門林執就把門板拍他臉上：

  「不要進來！讓我一個人靜靜！」

  然而下一秒奇美拉還是推門進來了，林執本來就情緒崩潰時空，奇美拉還敢這麼死皮賴臉地黏上來，讓林執痛苦得無以復加：

  「聽不懂我的話嗎？！我現在想一個人待著！」

  「你可以當我不存在。」

  奇美拉說著，真的把自己蜷縮起來坐在房間角落，假裝自己是一朵巨型蘑菇，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林執看。奇美拉知道人類是一種既堅強又脆弱的矛盾生物，同其他動物一樣，人類擁有極為頑強的求生意志，但同時，人類也是自然界裡唯一會自殺的動物，因為他們擁有獨立完整的自我意識，因此他們的不可控性也大大增加。

  奇美拉在腦海里不斷地推演分析：綜合林執之前的表現，他的求生欲是足夠強大並且支撐他的通關的動力，但隨著他經歷的試煉越來越多，林執求生的意志力被逐漸瓦解，歸根究底是他本來就不是個擁有強大精神內核的人，他必須有一個明確的生存目的才能活下去，同時這也是一個惡毒的詛咒、一個束縛的枷鎖，讓林執無法了無遺憾地慷慨赴死，然而也不排除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林執會死心放棄。

  這是奇美拉通過觀察人類、或者說是觀察林執得出的結論，畢竟林執比其他人表現出的要更加矛盾痛苦。

  「這樣看我幹嘛？」林執向來對眼神極度敏感，更何況奇美拉都快把他盯穿了，「你覺得我會做傻事？」

  奇美拉點頭，林執忽然感到無比悲哀：無論奇美拉懷有什麼目的，他是唯一一個會關心自己死活的人，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林執稍微放緩了態度，不過這麼容易就被哄好，顯得他好不值錢，因此林執嘴上不服輸：

  「我死了就便宜你了。」

  林執坐在床邊，視線不由自主地被明晃晃的紅色線條所吸引，即使在生理上沒有任何不適感，但這麼長的一根紅線在視野里出現，很難讓林執不去注意它的存在。相比起其他高級的系統功能，【紅線】系統有點簡單直白過頭了，直接用一根虛擬紅線將兩人相連。

  林執讓奇美拉待在原地不要動，他走出房間關上門，紅線能穿過門板；接著林執走下樓梯，紅線也隨之延長，由此可見紅線能夠無限延伸，指引綁定紅線的雙方尋找彼此。

  不過換一個角度來看，一切共享也就意味著沒有隱私——林執靈光乍現：這不就意味著，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查看奇美拉的個人信息了？林執的行為合理合規，每個人都有權了解自己伴侶的身份來歷，林執興致勃勃地點開奇美拉的個人信息，出乎意料的簡潔：

  「代號：奇美拉

  真名：-

  身高：-

  體重：-

  年齡：-

  性別：-

  國籍：-

  ……」

  奇美拉的個人信息未免也簡潔得堪稱簡陋了，林執根本無法獲取任何有效信息，但他仍不死心，查看奇美拉的背包，裡面空空蕩蕩，唯一能查看到稍微有用的信息，是關於奇美拉的專屬天賦技能【湮滅】，他的天賦技能已經升到LV.2了，效果是減少技能冷卻時間，發動天賦技能後經過兩場試煉冷卻，可再次發動【湮滅】。

  來回點閱奇美拉信息的林執，儼然疑神疑鬼的妻子反覆翻閱丈夫的手機聊天記錄，主打一個嚴查戶口。

  忽然一個聊天窗口彈到林執的眼前，頂端顯示的是「奇美拉」，小氣泡對話框像水泡一樣「咕嘟」冒出：

  -你在哪裡

  綁定【紅線】後兩人居然可以直接在試煉里私聊？！這不是「圓頂」才有的系統功能嗎？！林執驚訝得回復奇美拉：

  -我在樓下

  -好

  林執邊回復奇美拉，邊鍥而不捨地追查任何關於奇美拉信息的蛛絲馬跡，果然，在奇美拉的【個人信息】邊有個倒三角形的下拉標識，這個標誌極其隱蔽，幾乎和系統界面沒有色差，要不是林執逐字逐句連標點符號都不放過，根本看不出奇美拉的【個人信息】界面還能點選，林執選擇那個三角標，突然下拉框裡彈出一個林執頗為熟悉的代號：菲尼克斯。

  這不就是上一場試煉里的NPC名字嗎？不對——林執眉頭越鎖越緊：他不僅只是在試煉里聽過這個名字，早在「圓頂」降臨之初，網絡上就已經出現關於世界聯合國政府關於創造新人類「菲尼克斯」對抗「圓頂」的傳聞，林執還清晰記得最開始奇美拉自稱是「涅槃計劃」的失敗試驗品，但綜合奇美拉在「圓頂」和試煉里的種種表現情況來看，他不像是來自人類世界，更像是和「圓頂」有著千絲萬縷的非人生物。

  難道奇美拉還有隱藏身份？在進入蝴蝶公館前排行榜前10的Being1也因為奇美拉的身份問題而主動找上林執，莫非——建立在對奇美拉的困惑之上求實態度，林執點開了[菲尼克斯]的身份信息，與此同時他的周身炸開刺眼閃爍的紅光，他仿佛盜取博物館珍寶卻不慎觸發安保系統的竊賊，在警告的爆鳴聲中無處遁形。

  隨後林執眼前彈出冰冷的、黑底紅字的警告框：

  「你無權查看該信息」

  「什麼啊？！」

  這未免也太不可理喻了吧？！明明共享綁定對象的信息是【紅線】基本功能，普通關係查看不了奇美拉的信息就算了，可他都和奇美拉綁定【紅線】系統了為什麼仍然沒有權限？

  「這根本不合理！」

  林執直面奇美拉迫切需要他給個解釋：

  -你為什麼還有個代號叫菲尼克斯？為什麼我無權查看？我不是你的伴侶嗎？

  奇美拉那邊跟死了一樣毫無動靜，林執不停地發送信息轟炸：

  -說話

  -說話

  -奇美拉！！說話！！！

  複數的感嘆號足以表達林執此刻激憤之情，他不怕死地又點擊了一次[菲尼克斯]的身份信息，果不其然又被系統在大腦里狠狠警告，林執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推門一看奇美拉還在角落老老實實蹲著，而林執氣勢洶洶地破門而入像是喝醉酒要來家暴妻子的惡霸老公，他深吸一口氣，極力控制自己用正常的語氣和奇美拉溝通：

  「我看了你的個人信息，你為什麼還有一個代號？[奇美拉]是你的『小號』？」

  「我不能告訴你，」奇美拉揚著無辜的上目線望著林執，「現在還不能。」

  難得奇美拉會有如此情深意切的口吻，聽起來似乎真有什麼難言之隱，可惜林執對奇美拉的信任早已在一次次的沉默無言種消耗殆盡，一陣無法言喻的委屈和酸楚如同毒液淬出心臟，涌到乾澀的喉口，林執嘴唇張張闔闔，隨後才有了聲音：

  「奇美拉，你……接近我有什麼目的？你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你知道你給我的是什麼感覺嗎？你是一個白色匣子，匣子裡是黑色的，是無窮無盡的秘密，我知道每個人都有秘密，但我已經把我所有、所有、所有一切都告訴你了，我很不值錢嗎？我很賤嗎？我的真心完全入不了你的眼嗎？！」

  林執越說越激動，恨不得一拳打在奇美拉臉上，把他漂亮的臉蛋打爛，像破壞一尊珍貴的藝術品那樣毀掉奇美拉，他的眼淚猶若檐角雨滴淅瀝落下，他哽咽著問奇美拉：

  「如果這是你給我的愛，我寧願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