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公館（12）

  蝴蝶公館（12）

  疼痛只是一瞬, 當血液從傷口潰堤般噴涌而出時，林執反而覺得十分溫暖，血液滾燙, 隨著心臟和脈搏的強烈僨張噴薄而出，如同打開一瓶搖晃過度的紅酒, 頃刻間便將林執的身體染得血紅。

  「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十六樓震驚地捂嘴驚叫，晴天娃娃右手拔出餐刀，左手握著的餐叉淬上幽藍的火焰, 揚手向八級狂風擲去，十六樓縱身擋下, 那把刀叉在即將接觸她皮膚的剎那, 又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調轉一百八十度, 反向晴天娃娃刺去, 晴天娃娃縱身閃避, 那把刀叉深深扎進餐桌邊的木椅背中, 暴烈的火焰將整隻座椅焚化為焦黑的灰燼。

  奇美拉按住林執喉間齊整的創口, 林執的皮膚薄得像張被裁紙刀裁切開的紙, 似乎奇美拉再稍稍用力些, 就會將林執脆弱的脖頸給掐斷。

  理論上奇美拉是不會產生「疼痛」這種感覺的, 直到他看到林執這副垂死的模樣, 心臟卻無端產生一陣極其怪異的疼痛。林執的眼神越發渙散，身體也隨著巨量出血而抽搐，奇美拉用染血的手掌拍打著林執蒼白的的臉頰, 語氣焦急地說：

  「用【提燈女神的繃帶】，別想其他的了。」

  林執的聲帶也被切斷了, 根本發不出聲音。林執第一次發現系統背包設計的致命弊端，他已經意識渙散到無法想像該怎麼打開背包了。

  「系統提示：是否與[奇美拉]綁定【紅線】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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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一旦綁定【紅線】後, 除非某一方死亡，否則無法解綁，且無法再與他人綁定【紅線】，請慎重做出選擇）

  【拒絕】【同意】」

  「快點同意吧……」

  奇美拉幾乎是用乞求的口吻對林執說，林執眼前影綽綽地彈出一個系統提示框，但既聽不清奇美拉在說什麼，也看不清提示框裡的字，世界逐漸褪去顏色，在他眼前籠罩下純黑的幕布，宣示著生命的落幕。

  「快點同意，」奇美拉突然俯下身去，用柔情似水的口吻，訴說著最毛骨悚然的威脅，「否則你死了，我就殺了你弟弟，讓他給你作伴。」

  「……咳……」

  「同意。」

  「咳……」

  「同意。」

  「你與[奇美拉]綁定【紅線】成功，開啟【紅線】系統」

  一卷潔白無瑕的繃帶憑空出現，宛若一條靈活的白蛇迅速纏繞住林執涌血的脖頸，將他傷口包紮得嚴嚴實實。理論上這種程度傷口絕不可能僅用一卷醫用繃帶便可療愈，但由於道具的特殊性，林執的血竟然完完全全被止住了，嚴重受損的聲帶、動脈、肌膚也在段時間內完全癒合，然而由於失血過多，林執還是喪失了意識。

  「請各位試煉者在十二點前進入房間，房間內人數最多不能超過兩人，且在凌晨六點前不得離開房間，違規者視為試煉失敗」

  林執是被系統提示喚醒的，他像是上足了發條動力過剩，直接急吼吼地從床上猛坐起身，渾身唰地滲出涔涔冷汗，仿佛剛剛逃離一個沉浸式的仿真噩夢，夢裡他被人用餐刀割了喉嚨，由於起得太急，強烈的暈眩感向林執洶洶襲來，他不由得抱住腦袋，眼角餘光瞥見一條紅色的細線懸在頰邊，林執怔了怔，要去拽這條線，手指卻直接穿透紅繩。

  ——這根紅線的一端綁在林執的右手尾指上，就和針線盒裡縫衣服的線差不多粗細，又紅又亮，林執循著紅線看向它的另一端，它綁在了奇美拉的小指根處。

  「這是什麼？」林執驚訝地拽了拽紅線，「這是紅線？！」

  「對，我跟你綁定【紅線】了。」

  奇美拉輕描淡寫地告知林執這個重磅信息，林執登時晴天霹靂：

  「什麼時候綁的【紅線】？！」

  「在你快死之前，當時你已經連【背包】系統都打不開了，無法取出道具，因此我只能和你綁定【紅線】，這樣我們能夠共享道具，我用了你背包里【提燈女神的繃帶】，不然你覺得自己能活下來麼？」

  也難為奇美拉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趁人之危，為林執解釋得如此詳細，而林執聽完沉默良久，才別彆扭扭地對奇美拉道謝：

  「總之……謝謝你。」

  奇美拉聽完明顯鬆了口氣，帶著幾分示弱的委屈：

  「我還以為你又要罵我了。」

  林執忽然良心大受譴責：天不怕地不怕、隨心所欲又作天作地的奇美拉居然還怕被罵？不知道以為林執有多殘暴專橫連奇美拉都怕他。

  「一碼歸一碼，你是為了救我，我還不至於那麼不講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飯，紅線又不能取消綁定，再去懊悔也沒有意義，「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林執的記憶存檔點只停留在喉嚨被晴天娃娃割開的時刻，他總覺得那是臨死記憶，說不定自己真的又死了一次但被奇美拉用非常規手段救活了——為了驗證這個大膽的猜測，林執還打開背包檢查一番，確實【提燈女神的繃帶】呈灰色的不可使用狀態，點選後可以看到提示：【本場試煉不可再使用該道具】。

  「簡單來說，晴天娃娃殺了八級狂風，十六樓殺了晴天娃娃，但十六樓受了重傷，不一定能撐過今晚。」

  「等一下，晴天娃娃割我吼，為什麼會和八級狂風他們打起來？」

  林執目瞪口呆，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了：在他短暫昏迷期間，其他人突然以極其荒謬且戲劇化的方式都死光了？林執懷疑的眼神以極具穿透力的審視意味，掃描著奇美拉那張一絲不茍的精緻面龐，試圖從中找出他撒謊的破綻。

  可惜林執什麼都沒能發現，奇美拉的偽裝無懈可擊，亦或者他確實沒有說謊——可林執不覺得會有如此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巧合，卻又沒有任何證據指明其他試煉者的死亡是奇美拉所為。

  「今晚過後試煉就結束了，」奇美拉不知是暗示還是寬慰，「別想太多。」

  「我沒有資格指責你，」林執那雙嫵媚動人的桃花眼裡蒙著層晦暗的陰霾，如同蒙塵的銅鏡封存了奇美拉的臉容，「我們是共犯。」

  這天林執醒得很早，奇美拉箍著他的腰睡得安穩，既然他們都沒死，說明昨晚出現意外狀況導致兇手沒有殺人。

  林執叫醒奇美拉，隨後兩人一同去找其他試煉者，林執原本打算去房間喊人，奇美拉讓他直接下樓，還溫馨提示他做好心理準備。

  剛走到樓梯轉角處，林執就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腥味，都說味道是記憶的錨點，因此這股氣味讓林執立刻聯想起小時候的酷夏，他和母親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經過蒼蠅嚶嗡亂飛的肉攤，攤位支架上用粗大的鐵鉤掛著鮮血淋漓的肉塊，生肉的腥味伴隨著熱浪一股接一股地朝林執涌去。

  在回憶和氣味的雙重刺激下，林執的胃部不受控制地痙攣抽搐，他捂住嘴強壓下這陣劇烈的反胃感，頭重腳輕地下樓梯來到客廳，才明白為何會散發出如此濃郁的腥臭氣息：滿地都是殘缺的肢體和模糊的肉塊，林執很難想像是什麼樣的攻擊才能把人像娃娃一樣大卸八塊，而且晴天娃娃的技能是魔法系，十六樓的技能是防禦系，不可能造成這種血肉橫飛的恐怖場面。

  「你有想要對我解釋的嗎？」

  林執過了很長的時間才平復下來，抓住奇美拉的衣袖質問道，他沒有立場去指責奇美拉什麼，他的憤怒之處在於奇美拉掩耳盜鈴的欺騙。

  「沒有，」奇美拉儼然一隻打碎家裡所有花瓶卻還自認無辜的臭貓咪，「開始指認吧。」

  林執本想駁斥奇美拉，偏偏系統此時彈出指認窗口：

  「請開始指認殺手，若指認同一名試煉者的人數比例大於等於目前存活試煉者60%，則指認成功，指認成功後，無論該試煉者是否為殺手，都將被系統處決」

  林執有點無語：

  「兇手碎得連繫統都無法制裁了，怎麼知道誰是兇手？」

  奇美拉不吭聲了，若不是林執和奇美拉綁定【紅線】，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一條繩上的螞蚱」，林執簡直要懷疑奇美拉在存心故意加大他通關的難度。

  「我把選擇權給你，」林執拿出極為嚴肅態度認真分析他們現在站在一個決定性的抉擇點，「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只要我們指認對兇手我們就能通關，否則我們之間只能活一個。」

  一旦兩人指認失敗，試煉將會繼續，而兇手身份毋庸置疑會落到林執頭上，林執要想通關，唯一解就是殺掉曾經的兇手奇美拉。

  「你可以殺了我。」

  奇美拉落落大方地說，林執舉起綁著紅線的右手，在「圓頂」出現這種千百年來被視為緣分的象徵，頗有種浪漫的復古韻味，他順著這根紅線望向奇美拉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質問道：

  「奇美拉，那你跟我綁定【紅線】的意義是什麼？」

  奇美拉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縮了縮。

  「開始指認吧。」

  林執沒有給奇美拉思考的機會，第一次在這場試煉里主動呼出指認界面：

  「請選擇你的指認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