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研究所13

  綠洲研究所13

  「你……」

  猝不及防的戲劇性轉折令林執啞然失笑, X以為林執在嘲笑自己，化身一隻淋了雨的弱小鵪鶉，無助可憐地蹲在林執床邊, 給他吹字面意思上的枕邊風：

  「我們不死鳥和那些心管不住下半身的種馬動物不一樣，是堅定的一夫一妻制, 一旦結為伴侶，就會對彼此忠誠不渝。」

  雖然這麼說很傷人，但這個條件對林執根本毫無吸引力, 或者說X這個攻略對象在林執的審美取向里就不是很有吸引力。從外貌和實力上林執還是認可X的，但他的性格實在是幼稚得有點糟糕了, 讓林執想到他和奇美拉的初次見面。

  「先來後到, 我已經先答應阿爾了, 如果是你先提出要跟我成為伴侶, 我也會答應你然後拒絕阿爾。」

  反正是沒發生的事情, 即使林執說得天花亂墜也無法辨別真偽。如此有理有據的拒絕使得X陷入沉默, 林執以為自己說服了X, 扯緊的神經總算得以鬆弛, 他翻身用被子裹住自己：

  

  「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我現在要睡了, 晚安小火雞們。」

  「不衝突, 」X倔強地說，「你可以既當我的伴侶，又當阿爾的伴侶。」

  這是X能做出最大的讓步和犧牲, 菲尼克斯「哇哦」一聲對X豎起肯定的大拇指：

  「至少從態度上我認為你贏了。」

  林執直接禍水東引：

  「我就算答應你也不作數，要是阿爾不希望他的伴侶還成為別人的伴侶, 說不定他會掐斷我的喉嚨。」

  在此林執必須向阿爾誠摯地道歉，阿爾為了救他放了整整一浴缸的血, 他卻在背地裡把他塑造成殘忍專橫的藍鬍子。

  「怎麼可能？大部分「仿人」因為物種特性是不會殺死自己伴侶的，又不是你們人類，」X嫌棄地撇撇嘴，「你們人類不總是會有殺害伴侶的事件發生嗎？」

  「這麼嫌棄？那為什麼還要跟身為人類的我結為伴侶？」

  林執不是為人類說話，他只是對「仿人」觀念上的左右矛盾感到不解，很明顯無論是阿爾還是X都對人類抱有極大鄙夷和惡意，可另一方面，他們又在有意無意地模仿人類的感情，還要和身為人類的自己結為伴侶。

  「我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很漂亮，有種熟悉的感覺。」

  「……」

  「不是搭訕，是真的，你讓我想起我的母親。」X甚至把媽媽都搬出來了。

  「「仿人」是自然受孕生下來的？！」

  林執震驚之餘，大腦不受控制地想像著一幕幕不可描述的離譜畫面：人和不死鳥、人和獨角獸、人和塞壬人魚……別的奇幻物種暫且不提，怎麼可能和獨角獸？！這完全突破人類生理極限了！林執的想像力過於生動豐富以至於他此刻有些反胃。

  「那倒不是，我沒見過我的母親，「仿人」醒來看到的第一眼都是研究人員，但肯定有母體呀，」X提起「母親」語氣都不自覺地溫柔許多，「雖然在人類眼中我們是怪物，但是怪物也是有母親的，你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

  林執聽完總算放心地吁出口氣，差點冷汗要從腦門滴下來了，沒有生殖隔離也是挺神奇的。

  「「仿人」和人類能生出孩子嗎？」

  「可以，但會有明顯的基因缺陷，後勤部有個身材矮小的姑娘，話都說不利索，或許你見過她，她就是「仿人」和人類結合的產物，不具備任何能力。」

  「戴莉雅？」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X才意識到話題跑偏，生硬地轉著回正題，「總之，跟我結為伴侶吧！」

  菲尼克斯聽不下去了：

  「既然是你要求偶，就不應該強迫Lin讓他為難，要不要成為你的伴侶，是讓Lin選擇，而不是你自說自話！」

  林執對菲尼克斯刮目相看：這小火雞才出生一個星期不到，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如果他對菲尼克斯也有好感值至少漲了2點。牆上的時鐘分針和指針完全重合指向數字12，林執如獲大赦地催促X：

  「守夜人，該上班了。」

  X心不甘情不願和菲尼克斯走了，林執認為即使和X結為伴侶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改變，或許會提升好感度，比起試煉初始林執絞盡腦汁地狂刷好感，現在他還得小心翼翼防止某個攻略對象好感度太高影響後續試煉發展，思來想去林執決定明天去詢問阿爾的意見。

  睡到半夜，林執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他的睡眠像一片脆弱不堪的薄玻璃，稍微大點的動靜一敲打，便使得這場昏暝的夢境碎得四分五裂。

  林執還以為是菲尼克斯和X在說話，也只可能是他們出現在這間宿舍里，只是林執很快就注意到這道聲線更柔和，分明是……女人的聲音！

  林執起身的同時取出匕首防身，那道女聲戛然而止，黯淡的月色從狹小逼仄的窗口擠入房間，讓他能勉強看清宿舍內的景象，X和菲尼克斯不在，也沒有女人，林執唯一能聽見的，是自己緊張急促的呼吸。

  只是夢而已？可是分明聽到了……

  忽然宿舍門開了，神經正緊繃在極點的林執從床上躍起，刀尖對準進入房門的來者——菲尼克斯走了進來，他見披頭散髮的林執躲在門後舉著匕首，眼睛如火焰般燃燒的光芒亮得發燙，照亮他那張凝著斑駁血跡的精緻小臉：

  「是我。」

  隨後X也走進門裡：

  「怎麼了？」

  「Lin看起來很奇怪。」

  X打量著林執的臉：

  「你看起來不太舒服。」

  「沒什麼，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林執收起匕首，對兩人慘澹一笑，「歡迎你們回來。」

  後半夜林執睡得很不安穩，一方面X和菲尼克斯非要黏過來和他擠一張床，擠壓他的睡眠空間，但根本原因是每當林執半夢半醒之際就會聽到那道窸窸窣窣的低語，但只要他一醒來就聽不見了。

  林執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是從兩隻小火雞的糾纏中脫身，頭重腳輕地到浴室洗漱，順便打開日記本查看任務清單：

  「-至少提升任意一名攻略對象好感度至5【提示】（待完成）

  -將玫瑰花（距離玫瑰花失效：2天）贈送給任意一名攻略對象【提示】（待完成）

  -進行公共廁所清潔工作（待完成）」

  林執最終下定決心把玫瑰送給阿爾，就當做是結盟的證明。趁著菲尼克斯和X還在熟睡，林執偷偷把玫瑰花帶出門，結果拉開浴室門卻冷不防和菲尼克斯撞個正著，他本來要起來上廁所，卻看到林執手裡拿著玫瑰，隨口問了一嘴：

  「你怎麼帶著玫瑰？」

  菲尼克斯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還得靠手臂支撐著牆站在馬桶邊放水，腦袋一點一點像只在電線桿子上打盹的小麻雀，林執趁他還沒清醒，隨便找個蹩腳的藉口搪塞過去：

  「它枯萎了，我把它帶出去扔掉。」

  「哦……哈嗷——」

  菲尼克斯打了個能一口吞掉林執的大哈欠，像只沒有腳的鬼魂用飄的飄到床邊，毫不客氣地壓到X的身上，一倒頭繼續呼呼大睡。

  林執把玫瑰偷偷藏在工裝外套里，推著清潔車前往五樓找阿爾。前天趕著去工作走得急，忘記看一眼阿爾的宿舍號，憑印象只記得是在靠近走廊盡頭的房間，又不敢去敲門，只能推著清潔車在走廊上徘徊，碰巧遇見了戴莉雅。

  既然戴莉雅是負責清潔房間的保潔人員，或許她會知道阿爾的房間號？

  「你好，我想問一下，你知道阿爾的房間在哪裡嗎？」

  戴莉雅正在把垃圾打包塞進垃圾桶里，她身材嬌小，提一大袋垃圾看上去有些吃力，林執順便搭了把手。

  戴莉雅擡起頭仰起頭，像個沒有表情的洋娃娃，和林執對上視線，她的雙眼無神，卻讓林執感到莫名的心悸：

  「他，危險，小心，你。」

  兩天前戴莉雅也提到過「危險」這個單詞，聯繫今天的話，林執再次拼湊造句：

  「你是說阿爾很危險？要我小心阿爾？」

  戴莉雅點了點頭。林執十分疑惑：為什麼戴莉雅要對他說這種話？她還不知道自己是阿爾的伴侶？又或者戴莉雅正是由於得知了自己是阿爾的伴侶，才這樣提醒自己？林執索性開門見山地問戴莉雅：

  「你是知道些什麼嗎？」

  戴莉雅不吭聲，視線明顯偏移向林執身後，林執轉過身，阿爾就站在他身後，他今天沒穿白大褂，上身一件簡單的短袖黑T恤，下身一條休閒褲，頭髮也沒有打理過，劉海乖順地貼在額頭上，看起來儼然是個清爽乾淨的男大生。

  但林執還是被阿爾不聲不響地出現在自己背後嚇了一跳，做賊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直視阿爾，要是他和戴莉雅的對話讓阿爾聽到就尷尬了，哪還敢腆著臉送阿爾玫瑰花？

  「Lin。」

  阿爾向林執打招呼，林執因為心裡有鬼，導致面對阿爾有些侷促：

  「哈哈好巧啊，你怎麼在這？今天沒上班？」

  「嗯，來我房間裡吧。」

  林執只得跟著阿爾離開，又悄悄回頭看了眼戴莉雅，戴莉雅還在原地，依然用娃娃一樣空洞得詭異的視線盯著林執離開。

  林執跟著阿爾到他的宿舍，記下門牌號是518，林執跟在阿爾身後，阿爾還體貼地為他泡了杯茶，但那茶葉是金色的，看起來很特別，特別得不太是普通人類能喝的東西……

  有仲夏夜之夢這一前車之鑑，林執對「仿人」邀請他進食的食物都留了心眼。

  「阿爾，我有兩件事要跟你說，你有空嗎？」

  林執準備先把X要和他結為伴侶的事情告知阿爾徵求意見，然後再把玫瑰花送給阿爾。

  「說吧。」

  阿爾優雅地喝著流光溢彩的液體，淡藍的眼瞳倒映著杯中的金水，如同暖陽下燦爛的海洋。

  「X說要和我結為伴侶。」林執忸怩一陣後還是開口了。

  「所以？」

  阿爾的反應很平靜，平靜得出乎林執的意料：

  「你不發表點意見嗎？比如同意或者不同意。」

  「他要跟你結為伴侶，選擇權在你，我無權干涉。」

  「……也是。」

  林執話音剛落，阿爾倏地捏碎手中的茶杯，「啪嚓」一聲，碎裂的玻璃深深刺進他的手掌，淡藍的血和金黃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你的手——」

  林執下意識要去拉阿爾的手，又不敢更近一步，但阿爾只是甩了甩手上的碎玻璃，赤裸裸地對林執袒露他陰暗的內心：

  「但不妨礙我會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