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別塔（下）

  巴別塔（下）

  「你叫我親愛的。」

  奇美拉只覺得胸腔里的蝴蝶要從嘴裡飛出來了, 飛出來的蝴蝶停在林執的嘴唇上，代替他的雙唇去親吻林執。

  「……」

  林執一時語塞，他本意是想讓莉莉安誤會他和奇美拉是親密關係, 以免她多作糾纏，但他確實和奇美拉有著親密關係, 只是他無從定義這段關係：說是同伴未免過於生疏，說是朋友也不太清白，說是戀人又太過肉麻——或許他對奇美拉的所有感情本質上只是吊橋效應在作祟。

  見林執不吭聲, 奇美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和他前往食堂進餐。

  其實林執並不餓, 只是找個藉口帶奇美拉離開而已, 不過話都說了也不好反悔, 這時間點就當是吃宵夜了。

  凌晨時分, 食堂里的人竟然還不少, 一群人圍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什麼, 林執不愛熱鬧, 懶得去探聽, 奇美拉就更不會感興趣了。林執到窗口拿了塊小蛋糕和一板半個手掌大的黑巧克力, 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他吃小蛋糕, 奇美拉咔嚓咔嚓地啃著巧克力。

  被嚼碎的巧克力散發出香醇的甜味，林著也很愛吃甜，愛吃巧克力。小時候家裡經濟不好, 巧克力又貴，林著吃的巧克力都是喜歡林執的女生送給林執的, 後來林著長大也能從女生那邊收到許多巧克力，就輪他帶回來給林執吃, 其實林執不愛吃甜，更不愛吃巧克力，甜得齁嗓子，溫柔地割他的喉。

  

  林執正想林著想得出神，奇美拉把啃一半的巧克力板遞到他嘴邊，因為是不愛吃的東西，林執條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我不愛吃。」

  「哦，你一直看著我，我還以為你也想吃。」

  「好吃嗎？」林執問。

  「一般。」

  「嗯？」

  奇美拉掀起如同積滿厚雪的白色睫毛，定定地望著林執：

  「沒有你好吃。」

  林執差點一口蛋糕噎住，奇美拉繼續說：

  「明明我不需要進食也可以生存，可我看到你就會產生想吃掉你的念頭，就像這樣——」

  奇美拉俯身吻上林執，他的嘴裡全是巧克力的甜膩香氣，林執吃了奶油，他的舌頭就和奶油一樣滑，被奇美拉含住舌尖仔細舔舐吮吸，林執掙了幾下沒掙開，只能被迫接受奇美拉貪婪的吞噬。

  性和飢餓其實很相似，都是基本的生理驅動和原始欲望。畢竟是公共場合，林執生怕奇美拉失控直接把他按在桌子上生吞了，雙手交疊封住奇美拉的嘴，輕聲喝止他：

  「夠了。」

  聚集的試煉者們仍然情緒高漲，絲毫沒注意到躲在角落茍且的林執和奇美拉。其中有道說中文的男聲特別洪亮，林執想不聽都難，他似乎是某個試煉者聯盟成員，正在為他們的陣營拉攏新成員。

  並非所有試煉者都和林執一樣幸運地獲得神明的青睞，甚至大多數的試煉者根本不知道還有神明陣營的存在，而獲得強大天賦技能的「門徒」，在普通試煉者的眼中自然與神明無異。

  不過需要出來招兵買馬的聯盟，應該是新成立不久或是不夠出眾的聯盟，為此林執難免對最強的試煉者聯盟產生好奇，他們的「門徒」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林執和奇美拉走出食堂，恰好懸浮屏上顯示的是試煉者聯盟的排名：

  「新星紀323年10月1日23：48

  試煉者聯盟排名TOP5

  TOP1：【無極】

  領袖：黑色森林

  TOP2：【帝國】

  領袖：RM46

  TOP3：【CCC】

  領袖：aaaaa

  TOP4：【黑傑克】

  領袖：小丑

  TOP5：【真神會】

  領袖：是有賢啊」

  試煉者聯盟前三名的「門徒」是積分排行榜上的前十，這樣看來第四和第五的「門徒」雖然不在榜上，但應該也是積分排名靠前的試煉者。

  就連神明之間也有敵對陣營，有人在的地方更不可能太平，能夠成為排名第一的陣營首領，這名叫黑暗森林的試煉者肯定具有相當過人的魄力和手腕。

  林執的失眠症並未減輕，可他浸泡在睡眠艙內就像是被吸進一隻大章魚的肚子裡，夢境被塗上密不透風的黑，保護林執如同童話里的睡公主能夠長久安眠。

  這一次林執安安穩穩地睡了半天，醒來後已是中午。

  「巴別塔」內完全封閉，甚至連窗戶都不存在，看不見外面的天空，只有簡單的數字直觀地記錄時間的流逝，可見人是時間的囚徒，時間是永恆的囚徒，永恆是人的囚徒。

  林執剛好趁這個時間點，拿著林著的照片在食堂里詢問一圈，仍舊毫無收穫。

  有好心的試煉者告訴林執，「巴別塔」顧名思義就是一座塔，這層是巴別塔一層，上面還有二層、三層、四層……下層的人必須通過試煉獲得足夠的積分，才能更上一層，而「巴別塔」上層的試煉者則能夠回到下層。這就意味著只要林著沒死，他就一定在「巴別塔」上層，或許哪天林著心血來潮回到「巴別塔」下層，林執就能和他相遇。

  還有試煉者讓林執去交易所里看看，有些試煉者的天賦技能具有定位能力，可以發布委託與他們進行交易。

  這個建議為林執打開前所未有的新思路，他黯淡的眼瞳里重燃起希望的火苗，立刻前往窗口打開交易所。

  「巴別塔」的交易中心比「圓頂」多了不少功能，其中有一個功能是【委託】，有【發布委託】和【接取委託】兩個選項，林執點擊【發布委託】，彈出一張電子表格，需要林執填寫委託內容、委託時限、委託獎勵。

  林執先寫下尋人啟事，然後開始發懵，該如何表述？委託函沒有附帶圖片的功能，又無從得知林著的代號，光靠文字描述也很蒼白無力。斟酌半天只能寫下：

  [男，亞洲人長相，十八歲，身高一米八五以上，長得很帥。]寫完連林執自己都不想看第二遍，不過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幹不了那是好處沒給到位。林執本來想用【提燈女神的繃帶】當做委託獎勵，轉念一想是奇美拉送的，他拿來做交易不太好，索性拿出10積分和【所羅門之匙】作為報酬，然後掛出委託函。

  然而一天時間過去，始終沒有試煉者接取林執的委託函，為此林執還特地到【接取委託】里研究市場行情，大部分委託函是以道具作為委託獎勵，小部分委託函是用積分，大概在1至5積分區間。所以10積分加上一個6積分的道具一共是16積分，完全是遠高於市場價的豐厚酬勞，這樣還沒人接取委託函，林執也無可奈何。

  第三天還是沒有人接取林執的委託函，明天新的試煉就要開始了，能否存活下來都是未知數，死亡的陰翳始終籠罩著「巴別塔」內的每一名試煉者。

  直到晚上近十二點，手環居然提示林執代號[羅密歐]的試煉者接取了委託函，一道簡潔的聊天框全息投影在林執面前，羅密歐發來的文字是義大利語，由[盤古]系統實時翻譯成中文：

  [羅密歐]：有時間嗎

  [尋人啟事]：有

  [羅密歐]：我在7號窗口等你

  林執火速前往7號窗口與羅密歐見面。

  羅密歐懶倦地斜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眼看林執向他走來，立刻站得挺拔，拗了個稱得上是做作的姿勢：

  「噢可憐的小貓咪，我很樂意幫助你。」

  林執沒空和羅密歐廢話：

  「我要找人，具體信息都寫在委託函上了，還有照片。」

  羅密歐勾住林執的腰將他帶進自己懷中，食指繞上林執烏黑的發尾：

  「我不要你的積分和道具，就當是你這樣漂亮的公主善良地施捨一隻可憐的青蛙吧，只要你的一個吻。」

  如果羅密歐這樣的長相被稱為青蛙，其他男人就都是蝌蚪了，林執毫不留情地拒絕羅密歐：

  「我已經有伴侶了。」

  「你們東方人總是這麼古板，」羅密歐挑了挑眉鬆開林執，「好吧好吧，但是，不一定找得到，可能他死了，或用某種方法隱藏自己的蹤跡，我就無法看見他。」

  「好。」

  林執摘下項鍊打開蓋子遞給羅密歐，羅密歐看到林著的照片，吹了聲輕浮的口哨：

  「這就是你的伴侶？確實很帥，不過看著年紀很小。」

  「他是我弟弟。」

  羅密歐燦爛迷人的笑容里增添了幾分真摯的歉意：

  「我感到十分抱歉，真希望能送你一束玫瑰，可惜我很久沒看過玫瑰花了，直到與你相遇——」

  這個國家的男人說情話就和呼吸一樣簡單嗎？林執忍無可忍地催促他：

  「你可不可以快點開始？明天我就要進入一場試煉了。」

  羅密歐同情地望著林執：

  「我也是剛從副本里出來，想要爬上「巴別塔」並不容易，我已經參加過兩場試煉了，還在一層。」

  羅密歐原本褐色的眼珠忽然發出瑩瑩藍光，仿佛有頭髮絲大小的蟲子在他瞳孔里光速爬過，林執目不轉睛地盯著羅密歐，把嘴唇上的死皮咬得鮮血淋漓也毫無知覺。

  「呃！」

  羅密歐突然捂住雙眼痛苦地呻吟著，林執大驚：

  「你怎麼了？！」

  「見鬼……」

  一滴、兩滴，殷紅的鮮血從羅密歐的指縫間重重砸落在地。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鬼玩意，可能是魔鬼、神，總之隨便吧，那玩意在阻止我看到他，之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

  羅密歐揚起臉，兩行血淚自他雙眼中源源不斷地不斷湧出，將他深褐色的眼珠染得發紅，但令林執恐懼的不是他這副血淋淋的模樣，而是那下滲至靈魂里，如深淵般混沌陰暗的視線——羅密歐嘴角高高吊起，對林執露出小丑面具般扭曲的詭笑：

  「我，在凝視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