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新娘12

  白骨新娘12

  「你想要什麼？」

  林執的雙手欲拒還迎地抵著奇美拉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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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你一滴為我而流的眼淚。」

  ……什麼鬼？林執嬌怯的表情驟然凝固：他甚至都做好奇美拉撲上來把嫁衣扯壞的準備了, 結果卻是要這麼抽象的東西？林執疑惑地拍了拍奇美拉的臉頰：

  「你演元遇卿演上癮了？」

  「你不是愛這樣的嗎？」奇美拉活似討寵的小貓，主動將臉埋進林執的掌中輕輕蹭了蹭。

  「只是逢場作戲，元遇卿也只是你演出來的, 」林執漠然道，「愛也是可以演出來的。」

  「愛？」

  奇美拉露出懵懂茫然的表情, 林執不想和奇美拉在這種時候探討「什麼是愛」如此虛無縹緲的哲學問題：

  「所以你是要我現在哭給你看嗎？」

  「不用，你會明白的。」

  奇美拉貼心地將林執的身子擺正，像小女孩裝扮自己心愛的娃娃為他整理婚服, 甚至連流蘇墜子都一根根捋好，林執只覺得莫名其妙, 拾綴完嫁衣便出門去了。

  隨後林執來到灶房, 在腐爛的柴火堆里翻出一把鏽跡斑斑的斧頭, 他隨手劈了兩根柴測試鋒利度, 由於年代久遠斧刃鏽鈍, 不太趁手, 但也夠用。

  林執拎著斧頭來到前廳, 原本椅子上坐得好好的夏干寧差點摔倒在地：

  「我了個去！你這是什麼鬼屋NPC打扮？再抹點血漿, 能把我嚇得尿漏兩滴！」

  黑夜行打量了林執一會, 問：

  「你為什麼認為他們一定會選你當新娘？」

  「如果他們不選尋人啟事當新娘, 邀請他參加水神牽紅幹啥, 挑個新娘還搞差額選舉嗎？肯定從最開始目標就是尋人啟事啊。」

  夏干寧的語氣里飽含「笨死了這還要我解釋」的嫌棄之情。

  林執很清楚黑夜行對自己始終有所懷疑，他不需要獲得黑夜行的信任，因此毫無解釋必要。

  「來個課代表總結一下晚上的計劃。」

  夏干寧儼然正襟危坐的幼兒園小朋友, 把期待的眼神投向林執，林執把思路告知眾人：他會帶著真新娘的骸骨出嫁, 其餘試煉者跟隨花轎，如果思路正確, 第一個試煉目標達成；花轎抵達陰陽橋，他便下轎與「水神」溝通，把阿尋的屍骨還給「水神」了卻他的夙願，第二個試煉目標完成。

  夏干寧舉手提問：

  「萬一水鬼把我們當阿拉丁神燈呢？許了兩個願望，第三個願望是再來三個。」

  林執完全沒想過這種荒唐的可能，如果真出現這種情況，那場景應該還蠻搞笑的……

  「當然這只是基本思路，遇到突發情況要隨機應變。」

  林執話是這麼說，本質是他想不出planBCD了。

  待最後一縷赤紅的夕陽從山際墜落，元宅內燭火驟明，元遇慈和元遇棠從迴廊走向前廳，看到一身紅妝的林執，沉默良久，不知作何感想。林執主動詢問元遇慈：

  「『水神牽紅』什麼時候開始？」

  「不需要了。」

  林執偏要拿喬：

  「你們上元村最講究的不就是規矩，可不能因為我就壞了規矩。」

  「嫂嫂與大哥再續前緣，遇慈不敢拂嫂嫂的興。」

  夏干寧故意怪腔怪調地學元遇慈說話：

  「『遇慈不敢拂嫂嫂的興』……」

  元遇慈對夏干寧的犯賤行為絲毫不予理睬，夏干寧灰溜溜地努了努嘴：

  「送親的轎子還沒來嗎？」

  「時辰未到。」元遇慈冷淡地回答。

  眾人都沉默了，誰也不知道送親的轎子何時到來。奇美拉安分乖巧地坐在原位，踢盪著細細的小腿，與牆上的掛鐘的鐘擺晃動頻率達成一致。

  林執清楚記得進入元宅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四十五，以此推測進入試煉大概在十一點左右，此刻即將六點，距離試煉結束還剩五個小時。夏干寧急得抓耳撓腮上躥下跳，出現人類返祖現象；黑夜行呆坐著，時不時地發出苦悶的嘆息；林執看似表情深沉地籌謀，實際上他在想林著：這場試煉是登塔試煉，只要進入「巴別塔」，他就能離林著更近——前置條件是他必須在這場試煉里活下來。

  「元遇慈，我得向你要一件東西，」林執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元遇棠的臉，「借一步說話吧。」

  元遇慈跟隨林執來到後院那棵枯死的桃木下，林執向他伸手：

  「把桃花鐲給我。」

  「……」

  元遇慈冷颼颼地盯著林執，不做言語，林執舉起纖瘦的左手腕晃了晃：

  「那是你大哥給我的聘禮，現在是不是該物歸原主？」

  「在魚缸里。」

  「多謝，」林執笑得風情明艷，「我還得拜託你做一件事。」

  元遇慈不耐煩地問：

  「又要做甚？」

  「你先把左手伸出來。」

  林執語氣溫柔得像個教導小朋友的幼兒園老師，元遇慈「嘖」 了一聲，不耐煩地將左手伸出。

  林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掄起手中的鈍斧向元遇慈的左手猛地劈去，手起斧落便把元遇慈的左手給斬落在地！

  「你——」

  元遇慈氣到語塞，亡者自然不會有痛覺，即便左手被齊腕斬斷也並未見血，離開軀體的左手瞬間血肉枯萎，化作零落的手骨——林執的猜測得到證實，那些擡轎的骷髏都是上元村的村民，而元遇慈的真身也早就化作一堆白骨，只是試煉者們的眼睛看不見眾生本相。

  「這是你欠阿尋的。」

  林執陰媚的笑容吊在嘴角，繼續向元遇慈的左肩砍去，元遇慈條件反射地閃躲，但還是被林執劈中，由於斧刃過於生鈍，斧石深深嵌入他的肩頭，林執拍掉掌心裡的木質碎屑，將斧子從元遇慈的肩膀用力拔出。

  「這是你欠你大哥的。」

  元遇慈愣怔過後，對林執破口大罵：

  「你瘋了嗎？！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那麼多人因為你而死，你卻問這麼做有什麼意義？」林執將凌亂的髮絲粗魯地薅到腦後，露出笑意盡褪的面龐，如同故事裡用美貌勾引男人並將其殺之後快的淒艷女鬼，揮動斧頭朝元遇慈的頸間決絕利落地斬去，一字一句地宣判：

  「這是你欠那些枉死陰陽河中女子的。」

  元遇慈人頭掉落在地，不過是一顆氧化的骷髏頭顱，林執丟掉斧頭返回前廳，氣氛依然凝重，元遇棠腮邊的淚珠使得她愈發清麗動人，林執走到她面前平靜地說：

  「蓮花缸里有你要的真相。」

  元遇棠用遺恨的目光剜著林執的臉，還是將手伸入缸中渾濁的污水裡打撈。她先是迷茫又懷疑地在缸里摸索了一陣，倏地瞪大雙眼，圓潤剔透的眼淚從她的眼眶砸出，她顫抖著收回手，掌心裡躺著一枚裹滿淤泥的手鐲。

  「怎麼可能……」元遇棠難以置信地頹坐在蓮花缸邊，恍然離神地囁嚅道，「為什麼……不可能……」

  林執彎腰從元遇棠的手掌里取走手鐲，用衣袖擦淨，竟是一枚玲瓏剔透的粉色玉鐲。好奇寶寶夏干寧湊過來觀察了一陣：

  「這就是那什麼穿越時空的桃花鐲？」

  「是桃花鐲，但並不能穿越時空。」

  林執遺憾地聳聳肩，將手鐲和新娘的屍骨包在一起。

  「不……」元遇棠哽咽道，「這枚桃花鐲是假的。」

  林執一怔，這倒是出乎他意料，不過桃花鐲的真假並不影響試煉，頂多算是條支線劇情：

  「那真的桃花鐲在哪裡？」

  「沒了。」

  「沒了？」黑夜行狐疑地問，「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幼時聽聞桃花鐲的傳說，便纏著爹爹要手鐲玩，爹爹拗不過我，就把手鐲給我玩，卻被我不慎摔碎，於是爹爹又打了只一模一樣的鐲子，讓我不許告訴任何人……」元遇棠淚眼婆娑地露出悽慘的苦笑，「包括哥哥們。」

  夏干寧倒吸一口涼氣：

  「這不就是熊孩子？」

  「原來桃花鐲……二哥曾經……是我——」

  元遇棠趴在地上泣不成聲到字不成句，林執理智冷靜地發問：

  「你為什麼肯定自己摔碎的就是真的桃花鐲？或許它從一開始就只是個純粹的謊言。」

  「上元村，嫁新娘，前生孽緣今世償；

  綰青絲，穿華裳，鳳冠霞帔梳紅妝……」

  駭人的童謠在嚎泣的風聲中悽厲地飄蕩——送親隊來了。

  「總算啊！」夏干寧欣慰得差點落淚，「幸好才八點，還有時間，我扶你上轎。」

  奇美拉不知從哪來翻出一塊紅蓋頭，把蓋頭給了林執，林執在披上蓋頭前，最後回望元遇棠一眼。她仍然躺在原地，如同一朵萎靡的花。

  林執放下蓋頭掩抑掉自己無聲地嘆息，懷抱真新娘的骸骨由夏干寧引導坐進轎內。

  林執看不到花轎外的情況，只能聽夏干寧的「實時轉播」，這小子震驚得家鄉話都出來了：

  「全是大骨棒子在給你擡轎，哎媽呀老氣派了！」

  送親隊啟程，造型弔詭至極的骷髏花轎擡著林執，伴隨著喜慶洋洋的嗩吶銅鑼鼓樂，聲勢浩蕩地行進，同時林執的視網膜上彈出一道對話框：

  「試煉任務狀態更新為：

  試煉任務1：為真正的「水神新娘」送嫁（完成）

  試煉任務2：了卻「水神」的夙願」

  林執鬆了口氣，問道：

  「我們現在到哪了？」

  然而夏干寧並未回應林執，明明窗簾上還映著他的影子，林執疑惑地喊他：

  「小夏？你在嗎？」

  「上元村，嫁新娘，前生孽緣今世償；

  綰青絲，穿華裳，鳳冠霞帔梳紅妝……」

  回應林執的只有從骷髏口中念誦的歌謠。

  「小夏你別嚇我。」

  「大花轎，紅鬃馬，此身一別去不返；

  美嬌娥，淚兩行，陰陽相隔兩茫茫。」

  林執當即扯掉蓋頭掀開窗簾，猝不及防地對上兩個黑漆漆的窟窿——花轎外的夏干寧竟然是一副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