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末世怪物何時斬我（四）

  第60章 末世怪物何時斬我（四）

  感受了下唇角的濕潤, 蕭淵盯著葉凌，瞳孔像酆都幽泉一般冷，讓人不寒而慄。

  可惜, 葉凌連他再陰沉十倍的樣子也見過, 被他這樣盯著, 毫無感覺，大大咧咧回答：「是藥。」

  蕭淵被改造後的身體不穩定，葉凌從原主記憶中得知要定期給他服藥。

  不過原主的藥都是原主現配的, 葉凌可配不出來。

  好在他有別的：他給蕭淵餵下的東西, 其實是他自己的一滴血。

  「做什麼的藥？」蕭淵擡眸看向葉凌, 雙眼黑洞洞：「不吃, 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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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篤定葉凌會回答。

  他們既然打算用藥控制他, 不吃的後果, 自然不會向他隱瞞。

  果然, 葉凌想了想，開了口：「給你保命用的。」

  雖然兌了不少水, 可那滴血裡面也實打實煉化了一絲葉凌的元靈之氣, 可以幫蕭淵護住心脈。

  「你體內有些薄弱點，異能使用多了，可能會爆，吃了這個就不怕了。」他解釋。

  會爆？

  蕭淵靜靜品了品，「明白」了不服藥會有什麼下場。

  聽說這位好博士的上一個實驗品, 就是被他玩爆炸的, 那傢伙的血弄髒了整個天花板, 動用了高壓水槍才沖乾淨。

  「多久, 吃一次？」蕭淵又問。

  啊？他還想常吃？

  葉凌頓了頓，一臉肉痛：「七天吧。」

  這世界勉強能修煉, 七天差不多能補回他的消耗。

  七天給蕭淵一滴也好，護他更周全。

  葉凌倒是挺快想通。

  「也太便宜他了。」豆子不高興。

  「幾滴而已，哥哥出得起。」葉凌說著，出起了神：蕭淵，也給他血了啊……

  心頭血，那麼大一蓬，要放空了吧？

  道侶……

  恩德相結，腹心相照……攜手終身，生死不易。

  是那次？那不是結義？

  「他，他還吞口水！」豆子出聲，打斷葉凌突如其來的明悟。

  葉凌看向蕭淵，一樂：「好喝嗎？」

  好不好喝，他還指望自己謝謝他？

  蕭淵冷冰冰想著，舌尖卻莫名卷了下，竟……當真回味了下那藥的味道。

  隨後，不甚明顯地，又咽了下口水。

  看來味道很好嘛。

  他果然是棵棒棒的藥草！

  葉凌忘了剛才的思考，轉過身，背著蕭淵咧嘴笑笑，潦草關閉設備，解開束縛帶，示意蕭淵起身。

  蕭淵沉默地坐起來，看著他整理了數據、關閉了屏幕，走到自己的氣密消毒櫃前，珍而重之，拿出一隻碗。

  「走吧。」他捧著碗向他走來，神色維持著孤高冷傲的樣子，聲調卻歡快。

  蕭淵胸膛起伏了下：將他控制於股掌，他很高興？

  蕭淵指縫中不受控制地生出帶著幽光的尖刺，在實驗台上留下幾道凹痕。

  但表面上，他乖巧地沉默著，起身，擡腳，以護衛的姿勢跟在葉凌後面。

  走出實驗室，廊道上有其他白大褂朝他們看來，接觸上蕭淵那雙沉不見底、毫無人氣的眼，又匆忙移開視線。

  「這雛鳥情結，挺嚴重啊……」遠遠的，傳來竊竊私語。

  蕭淵腳步頓了一瞬，周身冰冷陰寒的氣場，又冷了三分。

  什麼雛鳥情結，「下飯」用罷了。

  他近日控制自己已頗見成效，在外做任務時，接連一兩天聞不到葉凌的味道，他都能忍耐了。

  但他嗅覺太靈敏，食堂味道太雜，不聞著葉凌的清香，他什麼也吃不下。

  待他能控制好自己的嗅覺，絕不會再如此。

  至於此刻，旁人要誤會，就讓他們誤會也罷。多個「弱點」，於他有利無害。

  花了一秒說服自己，蕭淵加快腳步跟上葉凌，果然「雛鳥」一樣，始終不離葉凌左右。

  葉凌卻頓住腳。

  三樓樓梯口，一個抱孩子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傅璋也看見了葉凌。

  他神色沉凝，緊了下懷中呼吸微弱的小弟，大步向葉凌走來。

  「是你？」

  看臉認不出來傅璋是誰，但葉凌認得那奄奄一息的孩子。

  「你弟弟還沒好？怎麼不早來找我？」葉凌皺眉說著，朝傅璋伸出手，要接過小孩兒。

  傅璋收緊手臂，沒有把弟弟交出來，視線掃過蕭淵，又看回葉凌：「您要怎麼治？」

  「如果是您「治療」蕭隊長的方法，就不麻煩了。」

  比起把聰聰變成怪物，他寧願帶聰聰回家，抓緊時間給他擦個澡，讓他……舒服些走。

  「不用那麼麻煩。」葉凌老實答。

  比起蕭淵，這個孩子的問題簡單多了，只是一條新開發出的經脈，差了最後的接續之力。

  換作他本體在，什麼都不用做，把孩子放在他身邊吐納片刻，都能解決問題。

  「跟我來。」

  他轉身，帶人走回自己的實驗室，推開門，示意傅璋把孩子放在實驗台上。

  傅璋環視過葉凌的實驗室，掃過那些奇怪容器，透明液體，以及液體裡……成分不明的器官組織，神色凝重，但到底照葉凌指示放下了弟弟。

  他已經做好準備，情況不對，立刻帶弟弟走。

  在他凝神戒備中，葉凌坐下來，伸手扣上他弟弟手腕。

  沒有針劑、沒有手術刀，不見一絲血，葉凌甚至……連他懷裡的碗都沒放下，只是伸手搭上聰聰手腕。

  他果然是中醫？

  傅璋凝神，等待他診斷。

  這一等就等了十幾分鐘，眼見他這脈還沒號完，傅璋眉峰蹙起：他或許真懂中醫，也是真要治病，但，把脈這麼久，恐怕和沈灼的結論一眼——回天乏力。

  傅璋眼中沉痛，看向實驗台上的小弟，卻看見小弟胸膛起伏了下。

  他眼神一動，仔細看去：不是錯覺，聰聰呼吸的確明顯許多！

  他凝重的臉上閃過驚訝和希冀，緊張看向葉凌：並非中醫，他……是治療系！

  蕭淵也看著葉凌，眉頭微蹙。

  這時，葉凌收回手，實驗台上的小孩依舊沒醒，但呼吸穩定，氣色也正常了許多，不再是那副瀕死的慘白。

  「葉博士，聰聰情況如何？」傅璋沉聲問。

  「他睡著了。」葉凌站起來，抱緊自己的碗，「讓他在這裡睡一會兒好了。」

  至於他自己，要去吃飯了。

  才損失過一滴元靈精血，又接連治療蕭淵和這孩子，葉凌能量不足，餓得有點兒扛不住。

  「葉博士！」看他要走，傅璋再沉穩也忍不住，抓住他手臂，擋住他去路：「我小弟他，能活嗎？」

  「能啊。」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葉凌好脾氣地點點頭，看了眼自己手臂。

  人類的身體很是結實，被拽這麼緊，也沒留印子、沒被扯斷「葉片」，就是……冷颼颼的？

  他下意識擡頭，看了眼門口的方向。

  難怪這麼涼，原來是門開了。

  蕭淵站在門口，瞳仁冷幽幽。

  葉凌掙開傅璋，抱著碗走向門口。

  「小雛鳥」還在等他，好乖。

  他看著凶，其實一向是乖的。

  不知從哪兒得出這麼個結論，葉凌大步走向蕭淵，越過他，「冷傲」往前走去：「走了，去食堂。」

  蕭淵又掃了眼傅璋和實驗台上的小孩，轉身跟上葉凌。

  落後半步，他習慣性盯著葉凌的脖頸，出神：他真的會治病。

  治療系……蕭淵梳理整合著聽來的信息，順帶，回味了下葉凌抓住他手時，那如同泡在溫水中一樣舒適放鬆的感覺，一貫盯著葉凌脖子的視線，開始頻頻落在他手上。

  「你剛才，也是在給我「治療」？」看了片刻，走在路上，他忽然開口問。

  「嗯。」葉凌沒多想，自然答了一聲。

  「你……治療了哪兒？」

  他沒有釋放沈灼那樣的光團，也——蕭淵扭頭，瞥了眼自己肩上三道顏色烏紫、毫無變化的抓痕，黑眸質疑地盯住葉凌。

  葉凌看懂他動作，對上他眼神，略感尷尬。

  忘記給他治這些小傷了……

  那又怎麼樣，他正要解釋，下一秒又強硬起來：「我對你不是治療，是研究。」

  也對，他是他的「實驗品」。

  慢慢來，數據才更詳實清楚。

  蕭淵收回視線，指尖有暗色利刃，無聲吞吐。

  生氣？那就對了。

  不過，他怪能忍的。

  葉凌釋放神識，「看著」蕭淵又把那些「暗器」乾乾淨淨收斂了去，眼神有點兒渙散地跟上他，也不曉得看路，鼻子好幾次都要撞上他後腦勺了。

  好呆。葉凌想著，又「看」了眼他身上破破爛爛的傷口。

  可憐，又呆又笨，還受了傷，等會兒吃完飯再給他治療一次好了。

  葉凌想著，加快腳步衝進食堂，直奔窗口。

  絲毫沒發覺，他身後的「可憐」蕭淵一進來，整個食堂的喧鬧都停了停。

  「照樣受傷，也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那可是喪屍抓的，換你早感染了。」

  「也對，這一點他是比咱們強些。」

  「強些？知道他一支小隊殺了多少喪屍嗎？抵我們全部！」

  「扯淡！」

  「誇張了點兒，不過厲害是真厲害，我都想投奔了。」

  吵吵嚷嚷的聒噪聲中，蕭淵目不旁視，緊貼葉凌站著，安靜等他點餐。

  「嘖，他這腦子……其實不清楚吧？」

  「是啊，武力那麼高，不得拿點兒腦子來換？瞅這樣子，聽話得跟那博士的一條狗似的。」

  「話說，這葉博士眉眼怪好看，皮膚也白白的，長得挺勾人啊！」

  話音剛落，說話的人，忽覺頭頂一涼。

  他下意識擡頭，屋頂上一個老舊的金屬吊扇，就在這時「吱呀呀」一聲，忽然從吊頂上脫落，直直朝他們這桌削來。

  「哐當」一聲巨響，葉凌好奇地回頭張望，但被神色呆滯的蕭淵阻隔了視線：「飯。」

  葉凌的飯好了。

  他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騰」地又把頭扭了回去，幾縷蓬鬆髮絲，掃過蕭淵臉頰。

  蕭淵喉結滾動，手掌無意識攥起，滿食堂的舊風扇，不顯眼地顫了顫。

  *

  葉凌說到做到。

  加快速度吃完飯，他果然又拉著蕭淵回了他的實驗室。

  飽餐一頓，他又積蓄了點兒能量，給蕭淵治好外傷不在話下。

  不過，一進實驗室，人影晃動，他才想起，那對兄弟還留在這裡。

  「葉博士，謝謝。」實驗室的門一開，傅璋轉看向葉凌，鄭重向葉凌道謝。

  在他身側，實驗台上，軲轆轆轉過來一雙大眼。

  「他醒了？」葉凌對上那雙葡萄似的大眼睛，愉快地彎起嘴角。

  「對。」傅璋看了眼他笑容，推推坐在實驗台上的弟弟，「聰聰，這是救你的葉博士，快說謝謝。」

  「謝謝，醫生哥哥。」傅聰乖巧開口，嗓音還有點兒沙啞，但一雙大眼很清澈地看向葉凌：

  這就是救他的人，他知道。

  他一進來，他就聞到了。

  「謝謝哥哥救我，我們給你當牛做馬。」小孩兒啞著嗓子，稚氣地說。

  當牛做馬？葉凌愣了愣：當牛做馬乾什麼？

  他不喜歡牛，也不喜歡馬，愛啃草的動物，他一概不喜歡……

  這孩子，正是學點話就亂用的時候。傅璋暗拍了弟弟一把，聲音沉穩：「葉博士，我們會報答您的。」

  「不用。」葉凌走過來，手指搭上小孩兒手腕，元靈運轉，檢查他體內經脈。

  「哥哥好香。」被葉凌「把脈」的工夫，小孩兒把小腦袋湊近葉凌，鼻子聳了聳。

  「聰聰。」傅璋制止不禮貌的弟弟，「別瞎說。」

  「沒關係。」葉凌笑笑。

  能聞到他味道，這小孩和他有緣。

  何況小朋友又三頭身、大眼睛，分外可愛，葉凌是棵很成熟很大度的草了，怎會生他的氣。

  他抽回手，摸摸傅聰的頭，叫他起來：「下來吧，你已經好了。」

  傅聰早已經迫不及待！他就說自己好了，哥哥卻不讓他亂動，非要等醫生回來。

  這下醫生哥哥發話了，他立刻從實驗台上跳下來。

  「哥哥，你看！」孩子當真精神了，擡起小手，叫傅璋注意看他——他指尖，躥出一道小小的赤紅色火苗。

  他覺醒了火系異能，和傅璋一樣。

  「哥哥，聰聰也可以打喪屍了，聰聰保護哥哥！」

  「嗯，聰聰真棒。」傅璋擼了把弟弟的頭，心裡一燙。

  葉凌也想擼一把小朋友的頭。

  但他沒有伸手。他看著小朋友，眉眼彎彎，又有點惆悵。

  「好了，你們可以回去了。」還有正事要做，他打起精神來，一邊催促傅家兄弟，一邊示意蕭淵上床。

  啊不，上實驗台。

  他有點兒急：吃得太飽，他又開始犯困了，再不給蕭淵治療，他就要睡著了。

  這不，實驗台一空出來，他自己特想往上面躺。

  好在，蕭淵聽話，已經乖乖躺好在實驗台上。

  旁邊的傅璋看蕭淵一眼：聽說這5號冷漠嗜殺，怎麼……不像？

  他心頭怪異，但暫時壓下：「葉博士，我卡上有1500貢獻點，先轉給您，不夠的，我會儘快補足。」

  1500貢獻點，對末世許多人已經是天文數字，但和他弟弟一條命比，傅璋自覺還不夠。

  他並不在意錢。末世前他家境富足，錢只是數字，末世後他覺醒得早，有所積累，也一直沒為貢獻點發過愁。相比錢財外物，他更看重親人性命。

  不巧，葉凌比他更不在意錢：「不用。」

  葉凌不缺貢獻點，他卡里有基地給他發的工資，足夠他和蕭淵兩個人頓頓吃飽飯了！

  不用？傅璋仔細看葉凌一眼，甄別著他話中真假。

  他眼睛還是清明澄澈，並沒有一分虛偽油滑。

  一個不拿人命當人命的研究員，會有……這樣一雙眼？

  傅璋心頭生出疑團，但面上什麼也沒露：「葉博士是不是需要什麼物品？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搜羅。」

  幫助他做那種實驗的除外。

  「不用，我不要什麼，你們可以走了。」

  葉凌更困了，怕耽誤下去自己會睡著，他甚至給傅璋按開了實驗室的門。

  傅璋凝神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態不似作假，是真要他們走，才鄭重開口：「貢獻點我會轉給您。我叫傅璋，住在2號樓502，您需要什麼，盡可以來找我提。」

  「知道了。」葉凌揮揮手。

  傅璋這才真的走了。

  被他牽在手上的小孩兒，一步三回頭，留戀地看往葉凌，依依不捨揮手：醫生哥哥好香，他喜歡醫生哥哥，好像在哪裡已經認識過醫生哥哥……

  天真。

  他可知他留戀的是什麼魔鬼。

  蕭淵冷冷收回視線，眉目間的陰戾，到底因那兄弟兩人的離開減淡一分。

  他們很吵。

  實驗室中充斥著他人的氣味，也讓他萬分煩躁。

  他躺在被人躺過的實驗台上，幾乎是煎熬地，看著實驗室的門合上，等著葉凌靠近他，俯下身來觀察他傷口，等著他清幽淡遠的味道，占據他鼻腔。

  手腕同時一癢。

  葉凌軟彈的指腹搭上來，帶著微微潮意。

  肌膚一陣戰慄，蕭淵微微打了個寒顫。

  「你冷嗎？」元靈滲入蕭淵身體，葉凌奇怪問。

  「不冷。」蕭淵剛意識到，他的感知也有問題，從甦醒，他幾乎沒感覺到過外部環境的熱或冷。

  他繃緊了臉：所以，他為什麼要抖？

  怎麼不冷？臉都凍硬了……

  葉凌看了眼蕭淵破洞的衣服，沒有吭聲，元靈繼續滲入蕭淵身體。

  很快，蕭淵又和上次一樣睡著。

  葉凌這才停下，把自己的白大褂脫下來，蓋到他身上。

  怕他依舊冷，還把領口掖了掖，將他脖子和臉，護得嚴嚴實實。

  是「雛鳥寶寶」呢，還是照顧仔細點兒好。

  豆子看著這一幕，心裡酸酸的，又不是那麼酸：且不說哥哥這薄薄的白大褂保不保暖，就這個蓋法，收屍才這麼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