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末世怪物何時斬我（三）

  第59章 末世怪物何時斬我（三）

  荊山基地坐落在末世前的一座大學城。

  食堂就是原大學食堂, 不過封閉了一半，只開放了一層和二層的東半部分。

  葉凌進了食堂，直奔二樓：一樓是大鍋飯, 二樓花樣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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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樣多, 相應的, 消費貢獻點自然也多些。

  能上二樓吃飯的，都是實力強悍、能打能拼的倖存者。

  這些人碰在一起，聊天吹水、交換情報、吵架鬥氣……自然應有盡有, 吵吵嚷嚷。

  不過, 葉凌和蕭淵出現在二樓的剎那, 整個東半區, 都靜了一靜。

  片刻後, 更大的喧嚷聲如浪席捲。

  每個人都或明或暗, 看向葉凌……身後的蕭淵。

  眼神有冷漠, 有好奇，有挑釁, 有忌憚。

  「上午觀戰沒有, 他的實力，頂幾個金老大？」

  「金武有對手了……」

  「對手？聽說上面找金武了，要把人編進他的戰隊呢。」

  「呵，金武容得下他？」

  「怎麼容不下？一桿槍而已。你們看那東西的眼神，再看他打法, 嘖, 恐怕跟野獸沒區別, 原始……」

  「話說有他在, 下回遇到難啃的，是不是可以先放他出去消耗一波？咱們兄弟少些傷亡……」

  嘈雜談話, 伴隨著不鏽鋼餐具的瘮人撞擊聲、拉動椅子的「哧啦」摩擦聲甚至咀嚼吞咽食物的口水滑動聲，齊齊撞擊著蕭淵耳膜，讓他心煩意燥，頭疼難忍。

  葉凌的聲音在這時穿越嘈雜聲海，抵達他的大腦，似遠似近：「你吃哪樣？」

  「蕭淵？你吃什麼？」見蕭淵木呆呆的，葉凌苦心維持著冷傲神色，又問了一遍。

  原主很少跟人交往，除了對實驗的狂熱，對其他人都陰沉沉的愛答不理。

  好在，原主對蕭淵這個「實驗品」很看重，葉凌管蕭淵吃飯，並不算崩人設。

  但是，任務重要，怕出差錯，該扮演的人設葉凌還是得演。

  買好飯，葉凌認真在回憶里挖掘了下，把沉甸甸的不鏽鋼餐盤壓在蕭淵手上，學著原主的樣子，高傲冷漠開口：「你的飯。用餐具吃，不許用手。」

  精力集中在聽他說話上，嘈雜像潮水一樣漸漸退去。蕭淵皺眉接過餐盤，坐下，本能撿起筷子。

  潮水這時退乾淨了。蕭淵徹底從喧嚷中掙扎出來，葉凌近在咫尺的聲音無比清晰，他說——

  「做得對，乖狗狗。」

  *

  「哥哥怎麼那麼說？」好怪。

  「原主差不多就是這麼說的啊……」葉凌無辜。

  原主是真的變態，他好像在馴養蕭淵。

  他的神態和語氣，比葉十一少還難拿捏，著實讓葉凌為難。

  為難嗎？豆子沒吭聲：雖然演得不像，它看哥哥挺愛演——哥哥偷笑，它看到了。

  人類的世界果然不能多待，哥哥學壞了。

  唉，也多虧這一世的大壞蛋腦子壞掉了，這樣都沒有發難。

  就是眼睛黑得有點嚇人……

  三個烤紅薯，一碗糙米飯。

  葉凌請蕭淵吃了一頓「大餐」。

  蕭淵沉著臉，一言不發，但吃的很認真。

  葉凌很高興又能和他一起吃飯，一時忘了繃住人設：「是不是很好吃？」

  蕭淵不吭聲。

  大腦告訴他不好吃。

  雖然記憶丟了，他卻篤定，自己吃過比這好百倍的食物。

  但說這些沒有意義。何況是跟一個把他當狗訓的傢伙。

  他掃過葉凌過分清透的眼睛，漠然移開視線，用勺子挖起米飯。

  他吃得不慢，但坐姿挺拔，動作張弛有度，搭配上優越的長相，看起來……意外的養眼。

  像個落難的貴公子。

  狗屁的貴公子！一個人造怪物罷了，從此以後，就是他們戰隊的一條狗！

  金武戰隊的隊員顧豹，大步走到蕭淵桌前，剔了剔牙，陰陰一笑：「你就是5號？」

  他說著，抓起托盤裡剩下的一個紅薯，張開滿口黃牙咬了一半，又丟回盤子裡：「咱們隊有六個人，以後你改名，叫7號。」

  是狗，得訓。

  這話是他們老大剛說的。

  他顧豹，自然急老大所急，憂老大所憂。

  「他叫蕭淵。」

  顧豹接近蕭淵那刻，進餐的人多半都已停下動作，聊天的人也頓住話頭，臉上露出看好戲的神情。沒想到，一派安靜中，卻是葉凌忽然開口。

  數不清的視線轉向他。

  葉凌一無所覺，不高興地看了眼顧豹：「我的實驗品，是你想改名就改名的嗎？」

  「他的」實驗品……蕭淵掃葉凌一眼。

  奇怪，他的情緒似乎和正常人不一樣，聽他這麼說，他竟然不生氣。

  也許是因為有比他更讓人生氣的東西。蕭淵看向顧豹，眼神森寒。

  葉凌卻低頭看向自己的盤子：盤子裡僅剩的一個金澄澄的烤紅薯，多了一圈歪斜的牙印。

  葉凌伸手要拿，又有些嫌棄，他蹙眉看向顧豹：「你吃了我的紅薯。」

  這次，「我的」兩字，他咬得格外重。

  看向顧豹的眼神，也格外不高興：沒禮貌的人類。

  不過，嫌棄歸嫌棄，肚子只填了半飽，葉凌猶豫再三，還是把手伸向熱騰騰冒著氣的紅薯——掰掉一半，剩下的……還能吃？

  但，手還沒挨到紅薯，就被擋了回去。

  「髒。」蕭淵打回他的手，冷冰冰吐出一個字。

  髒，且臭。

  不知為何，想到葉凌真要碰被此人碰過的食物，蕭淵心頭，陡然暴虐。

  「人，不跟狗爭食。」他語調僵板開口。

  「你說什麼？」顧豹眉頭狠狠皺起。

  蕭淵沒有費口舌回答他。

  「砰」的一聲，顧豹眼前一花，下一秒，他已爛泥般趴伏桌上，頭，精準埋進那隻托盤裡。

  不鏽鋼托盤與桌面摩擦，發出惱人的「嘎吱」聲響，與顧豹的粗重呼吸一道，迴響在寂靜的食堂。

  旁觀這一幕的人眉頭無不擰緊。

  金武是基地第一人，他的隊裡沒有弱者，就是咋咋呼呼的顧豹，也是土系異能中數一數二的強者。

  土系力量最大、最擅防禦，顧豹怎會……

  「狗娘養的——」顧豹自認只是疏於防備才著了道，他含混罵著，激發了自己的土系異能，後頸被蕭淵鉗制處冒出一層暗黃色光芒，抵禦蕭淵按住他的力道，藉此掙扎著試圖起來——但才掙扎一下，他就不敢動了。

  一根冰涼刺骨的尖銳物，穿透他的防禦，抵著他頸側動脈。

  媽的，這狗逼想要他的命。

  而且，他隨時都能拿走。

  想到這裡，顧豹腿一軟，碾成泥的烤紅薯糊進他鼻孔和嘴巴，讓他又嗆又咳，鼻涕眼淚齊出。

  太醜，太髒。

  蕭淵揮手，將他一把甩開，直甩到，五米開外的金武一行人面前。

  金武古銅色的麵皮繃緊，靜了兩息，把顧豹丟給旁人，一言不發，背身離開。

  「輸了。」二樓東南角的隱秘包廂內，有人出聲。

  「不戰是輸，戰了，輸得更慘。」又有人開口。

  以顧豹的防禦力，基地現下這些異能者，絕沒有誰能如此輕鬆碾壓他。

  金武不戰，算他還有些腦子。

  說起來，金武這位「基地最強」也是金系異能，卻最多強化自身防禦，在使用金屬武器時有所加成，與自身就是武器的5號，是真沒法比，宛如小學生對研究生啊……

  難怪，評估5號的異能等級時，那幫人給出的結果是「未知」。

  末世三年，覺醒異能的人已不在少數，但這些異能並沒有從前許多小說里說的那麼玄乎，以強化自身速度、力量、柔韌等素質為主。

  蕭淵的異能，堪稱質的飛躍。他的實力，已超出當下異能評價體系的最高異能等級。

  「不過，這樣一來，怕不好安排他進金武的戰隊了吧？」包廂內又有人問。

  「再觀察一段時間，他能做到不失控，就找幾個人，和他組隊。」有一人吩咐，聽語氣，顯然是上位者。

  「執行官要讓他獨當一面？」有人質疑。「這恐怕不妥。測試顯示他心智受到實驗影響。」

  「能殺一儆百讓自己立住，又能敏銳抓住主要矛盾金武……這樣的人，心智再降一檔，也堪重用。」執行官的聲音沒有絲毫動搖。

  「可他……畢竟是個兇器，獨當一面，會不會——」

  「他是鷹，好過是雀。」執行官聲音淡定，「我也說了，先觀察，前提是他能做到不失控。」

  「是，其實他每次清醒戰鬥的時間在延長，今天只有最後一分鐘才有失控跡象，比前兩天已經大有進步。」有人附和執行官。

  「基地需要他，倖存人類需要他。」執行官再度開口，「他智商不差，你們檢查測試別做得太過分，讓他反感。近期先觀察，以後情況穩定的話，監控也不用那麼密切。放心，他離不開研究所的藥，就必定為我們所用。」

  藥？

  蕭淵古井無波看向對面的葉凌：什麼藥？

  *

  甦醒一周後，「5號」蕭淵成為荊山基地一名新的小隊長。

  三天時間，他聚起了五名隊員，其中有成名已久的強者，也有名不見經傳的雜魚，誰也不知道他的選人標準是什麼。

  但小隊第一戰打得十分漂亮，讓那些暗處觀察的眼睛，有的越發忌憚，有的十分後悔——後悔沒有抓住機會投奔。

  「5號」已經不再像剛開始那樣頻頻失控，大部分時候，他除了冷漠寡言些，和正常人也沒什麼兩樣。

  比起他的實力，冷漠寡言，不算什麼讓人難以忍受的缺點。

  畢竟一個厲害的小隊，意味著任務做得更輕鬆，貢獻點來的更快，以及，人活得更長久。

  食堂里，眾人議論的話題已悄然變化，他們更關注蕭淵和他小隊的實力，很少有人再提「實驗品」三字。

  蕭淵自己倒沒忘。

  他「盡職盡責」，出任務回來，仍舊第一時間回實驗室，由葉凌做檢查。

  為了儘量維持原主人設，不被人看出異常，葉凌煞費心血，牢牢記住了做檢查的幾個步驟。

  一本正經給蕭淵兩側太陽穴貼上傳感片，他滿意地打量了眼滿屏看不懂的數據，大功告成似的往椅子上一坐，伸手撈過蕭淵手腕。

  駕輕就熟，為他梳理修復經脈中的薄弱點。

  「這也是檢查程序？」蕭淵看了眼他落在自己腕上的手。

  「對。」葉凌十分篤定地點頭。

  今天他要修復蕭淵心臟附近一個薄弱點：「這個要久一點，你可以睡——」

  說到一半，葉凌又匆忙打住。

  他清清喉嚨，冷冰冰閉上眼睛：「不要跟我說話，打斷我思路。」

  他有什麼思路？握著他手腕不動而已。

  或許，他除了是生物研究員，還是中醫？蕭淵想起他也曾抓握那個發燒小孩的手腕。

  但，記憶缺失，信息太少，蕭淵沒急著做出判斷。

  說不定，他只是有某些特殊的癖好，或是，在用什麼特殊的手段控制自己。

  「乖狗狗」——蕭淵想起那三個字。

  那三個字他這幾天不止一次、反覆想起。一併想起的還有他說完話時彎起的、清透的眼睛。

  每次想起他都渾身發癢。一定是恨得。

  薄唇緊抿，蕭淵合上眼。

  他明明沒打算睡，神智卻不知為何漸漸模糊。

  這實驗台明明堅硬冰冷，他卻感覺有絲熱氣團在前胸，緩緩流入四肢百骸，讓他僵硬且不時刺痛的身體，宛若泡在溫湯熱泉里，一陣難言的舒適。

  困意襲來。

  他竟然真的、毫無防備地熟睡過去。

  直到唇角一癢，他突然醒過來。

  「你給我……吃了什麼？」短短一瞬迷濛，他很快清醒，墨色瞳孔幽幽盯住葉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