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道之子何時斬我?
2024-09-14 04:23:01
作者: 安靜的蛋仔
第38章 天道之子何時斬我?
夜深了, 一陣風起,烏雲遮蔽了大半邊月亮。
花園子裡暗下來,葉凌迷迷糊糊, 眼有點花, 不知道那黑咕隆咚在動的東西, 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但他身上涼沁沁的,終究是被喚醒了幾分求生欲。
「笨就算了,耳朵還聾……」他沒有重複剛才那句挑釁, 只含糊哼了一句。「前頭帶路, 爺要回去休息!」
他著實擔心, 再和蕭淵一起待下去又有蠍子或蛇出沒。
蕭淵沒吭聲, 只是多看了兩眼葉凌這副囂張的樣子。
有種……微弱的滿足感, 仿佛撓到哪處撓不到的癢。
自覺仇恨值已經過高, 葉凌乖巧得很, 也不說話,埋頭跟著蕭淵走。
走了一會兒, 他遲疑地頓住腳:「怎麼還沒到?」
這地方怎麼這麼陌生?
「你, 你是不是帶錯路了?」他看向蕭淵,忘了演戲,大眼睛專注地望著他,清瑩更勝天上月。
「我又蠢又笨,不認得路。」蕭淵看著他, 不急不緩答。
嗯?
葉凌愣了愣, 腦子一時沒搭上弦, 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 他怎麼不裝木訥了?
「少爺一直沒說話,我便以為路是對的。怎麼——」木訥家僕眼神銳利, 「自己的家,少爺原來不認得路?」
「誰說我不認得?」葉凌被他看得心一虛,好像被看透了似的,脊背發涼:「少爺的事,輪不到你置喙!」
他囂張跋扈說了句,放開神識,找到自己那寬敞華麗的院子在哪兒,又吃力理出一條路線來,昂首挺胸,前頭帶路。
誰說他不認得!
成功把自己領回院子,他走進自己房間,「砰」地合上門。
蕭淵在門外站了站,腳步一拐,也進了隔壁的下人房。
香爐里有了香。
但味道不對。
蕭淵揮手將之掐滅。
房間很乾淨,床帳也整潔,只是,當他走到整潔的床榻邊,那雕有浮雲仙鶴的黑漆木床,卻忽然幻化成堆著斷臂殘肢、滾著不甘頭顱的屍山血海。
神色不變,蕭淵除去鞋襪,在那屍堆頂端躺下來。
一顆七竅出血的頭顱「桀桀」笑著,張口去撕咬他皮肉,又一個只有半截的身體,手執同樣只有半截的刀,來來回回切割著他的腰。
蕭淵不為所動,平平無奇合上眼睛。
沒多久,一株小苗苗,悄無聲息出現在他的幻境中。
撕咬他的那顆頭顱不見了,隨後是那半截刀……
「哥哥,你怎麼又幫他?」葉凌識海中,豆子氣問。
「誰讓他這麼犟,不去紫陽書院找我。」葉凌答。
哥哥在說什麼東西?「他不去找你,你不是該生氣嗎?」
「嗯。」葉凌含混應了一聲。
「你生氣為什麼還幫他?!」豆子聲音都挑高了。
「別這麼大聲。」葉凌拿神識做了個金色的圈圈兒,套住豆子的嘴巴——啊不,肚臍,好像這樣就能讓它聲音小一點,「他不去紫陽書院找我,我只好在這裡幫他。」
葉凌說著,聲音漸低。
「你不能幫他!你越幫他,他越不去找你,哥哥你聽到沒有?」聽他稀里糊塗的,豆子氣得身子鼓了鼓。
偏偏它這一鼓還真被那金項圈套緊了,它往上又往下,左衝右突,就是脫不下那圈圈來。
葉凌看著它,嘴角高揚,嘿嘿笑起來。
「你還笑!快給我摘掉!」豆子大叫。
「怎麼摘?」葉凌想了想,伸出手把它整個拈起來,在自己掌心滾來滾去,像給花生米脫皮:「摘不掉誒。」
豆子被滾的頭暈眼花,一陣絕望:「你以後不!要!喝!酒!」
*
葉凌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睡醒時一看時辰,又急又悔,質問豆子怎麼不叫他,還奇怪地盯著豆子:「你這是在玩兒什麼?」
它給自己做了條金腰帶?
「哥哥你做的好事……」豆子和那金箍搏鬥一夜,都累到不會生氣了,「你快點給我摘掉!」
這句話喚醒了葉凌腦子裡的模糊記憶,他尷尬笑了笑,神識一動,收了「金腰帶」。
「你以後不要喝酒……」豆子又蔫答答強調了一遍。
葉凌心虛,沒敢吭聲,快手快腳爬起來,拿神識屏蔽了他人感知,溜達出葉府,喬裝改扮去了紫陽書院。
幾日工夫,得「白玄」大夫治療,那些得病的孩子陸陸續續痊癒離開了書院,丹霞院中清淨許多。
醫堂後方的院子裡,陳夫子正一邊診病,一邊拿病人做案例,給自己圍坐一圈的學生講課。
瞧見葉凌進來,陳夫子臉色一喜:「師伯訪友回來了?」
昨日葉凌說要去訪友,陳夫子心裡擔憂,生怕他這一訪就不回來了。
見他回來,他鬆了口氣,眼珠一轉,伸手相邀:「師伯給這位修士看看?」
葉凌正有此意——他天生能感受好惡,這修士不是壞人,治好又是一份功德。
他仿著陳夫子,搭上那修士脈搏,卻不是真的號脈,而是探進一絲靈力,找到修士體內出岔子的地方,動手給人修補好。
有靈氣補充,他做起這些來比上個世界順手,眨眼工夫就成了,但為了不被人看出異樣,他還是裝模作樣多「摸」了會兒脈,才擡起手。
「師伯覺得這位脈象如何?」陳夫子謙恭問。
——他邀請過葉凌給學生們授課,葉凌卻不肯,此番撞上,他有意讓學生們「蹭」個課。
「督脈脊中以下、懸樞以上經脈有損。」葉凌不知道「脈象」如何,又不能露怯,遂把自己看到的最大毛病說出來。
陳夫子眼睛一亮:「師伯不愧是師伯,不需問診,單憑脈象就得出如此準確的結論。」
他說著,看向底下學生:「我們雖沒有師伯這番功力,也不必氣餒,可結合病人外顯之症,推斷大致範圍,接下來便可用靈力去探查。」
他說著,請那位病人起身:「林修士,麻煩您了,讓這些孩子們上上手。」
林修士撓了撓頭:麻煩倒不麻煩,他答應了的,問題是——「我已經好了啊,陳夫子。」
什麼叫他已經好了?陳夫子愣了愣。
「白大夫,多謝您。」林修士起身給葉凌作揖道謝,又奉上靈石,不顧葉凌推辭,急匆匆離去了。
陳夫子總算反應過來。
他哭笑不得,朝葉凌拱手:「師伯當真天才。」
是啊,這就是天才。笑罷,陳夫子心頭一陣無力。
他醫理學得再好又如何,別人天賦好,即便號脈號不准,靈力卻充沛,探查的範圍遠比他大,治療的速度更比他快……拍馬難追,拍馬難追啊。
底下還有學生等著,陳夫子消沉一刻,打起精神來,半玩笑半試探開口:「師伯把我等的病人搶了,我們這堂課不知學點兒什麼好,師伯可否同弟子們講講,給那些孩子是如何治療的?」
把散布在身體內的毒聚攏起來吸走——葉凌想了想,實誠答:「你們學不會。」
學生們年輕,不少臉色當場就僵了,陳夫子卻頓了一頓,朗聲大笑:「師伯教訓的是,是我等好高騖遠了。」
「沒有教訓。」葉凌看他一眼,認真解釋。
他是株藥草,治病靠的是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賦,旁人沒法兒學。
「我體質特殊,有些東西天生就會。但很多東西,你們會的,我就不會。」
他們平常討論那些藥理醫理,他就不會。
「你們,很厲害。」不管上個世界、還是這裡,人類沒有他這樣的天賦技能,卻能鑽研出複雜深奧的醫術,讓普通人也能治病救人,葉凌覺得很了不起。
他們、厲害?
陳夫子看了眼葉凌的眼睛,沒看到一絲反諷、鄙夷、不屑。
看到的只有真誠的讚美。
他心頭一酸,臉上爽朗的笑險些維持不住:「師伯說笑了。」
他說著,匆匆轉移話題:「師伯真的不願在書院授課嗎?一旬講一堂即可,讓這些學生見見世面。」
「真不能。」葉凌尷尬答——他是冒牌的,讓他授課,比讓他授粉還難。
「我真的不會講課。」怕這個師侄還要問他,葉凌乾脆站起身:「我去看看病人。」
「師伯——」陳文不肯他溜,大膽抓住他袖子,不料還沒來得及說話,自己反被人拉住袖子,附耳低語:「夫子,那位來了。」
「哪位?鬼鬼祟祟的——」陳夫子不滿地拂開來人,拂到一半,心肝一顫:「侯爺。」
侯爺?
葉凌回過頭來,看向對面一襲黑衣、氣質肅殺,被人左右拱衛的半甲面具人。
唔,黑氣滾滾,確認是蕭淵無疑。
原來昨天那番辛苦沒有白費。葉凌提了下唇角,又放下:半天不見,他去哪兒又粘了一身煞氣回來?
「侯爺,這位是靈樞閣的白玄白師伯。師伯,這是夏陽侯蕭大人。」見夏陽侯盯著白玄師伯,白玄師伯也盯著夏陽侯,陳夫子連忙為兩人互作介紹。
「靈樞閣?」蕭淵出聲,聲音與他做「家僕」時不同,如碎玉擊冰,無端冷冽。
陳夫子心裡一緊:壞了,不該道破師伯身份。
這位的失眠和頭痛症試了不少法子都無用,遇見師伯,哪裡會放過。
可他那病陳夫子反覆診過,從脈象上並瞧不出異常,更像是受深淵影響,或是心病,不管哪種,都不是那麼好治的。
好在,這位大人雖惡名在外,氣場也極嚇人,卻也沒見過他為難哪個醫修。
至少他往來鄴水城多次,鄴水城的全體醫修還全胳膊全腿活著。
想到這裡,陳夫子稍安心些:「對,白師伯來自北地,遊歷至此,在書院暫居,如今也安頓在竹林小築。」
他留了一手,沒敢提這位師伯大醫修的實力。
縱使如此,夏陽侯仍是起了興趣,向後一招手,便有下屬極識得他心思,託了一袋靈石上前。
「蕭某有疾,請白大夫一診。」
靈石豐厚,夏陽侯的語氣,也強硬得緊。
陳夫子擔憂地看向葉凌。
這位師伯脾氣不差,跟那些生病的小孩子也很能玩到一處,可他到底是個天才,這般赤誠心性,怕也是以往被人哄著寵著才寵出來的,乍然聽見夏陽侯這般強硬無禮,會否激起傲氣?
「師伯——」他開口,欲打個圓場,和緩一二。
可不等他把話說完,葉凌一手已搭上蕭淵手腕。
看那架勢,很有些……迫不及待?
陳夫子咽下自己未出口的話,險些嗆到。
「你確實有病。」片刻,葉凌擡眸看向蕭淵。
「咳!咳咳!」陳夫子還是狠狠嗆到了。
「我能治。」葉凌又耿直開口。
「哦?」蕭淵鼻翼動了動,吸了口氣,盯了片刻他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和指縫間那顆小痣,擡起眼來,看向這位「白大夫」:「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