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道之子何時斬我？

  第35章 天道之子何時斬我？

  「哥哥！」豆子驚叫著, 眼睜睜看著那黑氣卷著鞭梢朝哥哥心口處襲來。

  大壞蛋，他想做什麼！

  豆子出離地憤怒，也極端地焦慮, 一著急, 它直接從葉凌識海脫離出來, 拿自己小小的身體擋向那兩道攻擊。

  「回來。」葉凌神念一動，已將它攝回識海。同樣的錯誤，他不會犯第二次。

  他把能調度的靈力統統調集到心口處, 又祭出一件法寶, 等著黑氣和鞭影趕到。

  

  黑氣和鞭影的確趕到了, 但最後關頭, 黑氣忽然纏住鞭梢, 兩股力道大半相抵, 只虛張聲勢地撞在他心口……的護身法寶上。

  「叮」的一聲。

  葉凌毫髮無傷。

  葉凌看自己胸口一眼, 又擡頭，看向場中的蕭淵。

  「凌少小心！」俞童在他身後大叫。

  土黃色鞭影再次襲來！

  好在——這次不等用上法寶, 已經有人出手替葉凌攔了下來。是鬥獸場的護衛。

  護衛下場, 柳家祖孫到底忌憚葉家和葉凌父母，冷靜下來，見好就收，罵罵咧咧離去。

  秦玉這時才騰出工夫，關心葉凌：「少爺可傷著了？」

  「無礙。」葉凌四平八穩端坐著, 揮開秦玉碰觸自己的手, 「別擋我看鬥獸。」

  怎麼回事？秦玉皺皺眉。

  葉凌這幾日總不讓他碰, 想來是因為還在生主子的氣, 連帶也怪罪起他來？可真是蠻不講理……

  秦玉想著，偏偏看著葉凌那張比平常冷淡的臉遲遲移不開視線, 連自己方才受的傷也不覺得疼。

  葉凌卻全神貫注看著場中。

  ——看起來全神貫注。

  實際上，他根本沒看。

  一來他不喜歡廝殺場面，二來，他腦子有些亂，正試圖分析清楚形勢：

  蕭淵想對他動手？看來，他拉仇恨的舉動很成功？

  不過，最後他為何又改了主意？

  因為……靈根？

  葉凌想起木牌給的信息。蕭淵這時惦記著拿回自己的靈根，只是取回靈根需要秘術，秘術準備好前，他葉凌一死，蕭淵的靈根也會跟著完蛋。

  所以蕭淵投鼠忌器，一直沒動原主，直到後來另有奇遇，得了旁的靈根，才不再顧忌，取他狗命。

  嗯，他這一世，看來不是「紙老虎」了。

  應該高興。

  葉凌想著，忽然站起來：「無趣，不看了。」

  「為何不看了？」俞童臉上帶著興奮的紅光，「你這獸奴挺厲害啊！」

  「沒什麼厲害的。」葉凌冷哼。「叫他出來，不打了。」

  蕭淵的確厲害，殺氣很盛，招招斃命，和上個世界規規矩矩的蕭淵一點都不一樣，葉凌不想看他上場繼續挖眼珠子。

  「他什麼時候規規矩矩？」豆子愣了愣。

  「一直都規規矩矩。」葉凌說，「反正比現在強。」

  這倒是。「哥哥，你生氣了？」

  怎麼會？「他」是蕭淵的仇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蕭淵報復他無可厚非。

  「不生氣。」葉凌說著，腳下的青磚碎裂了好大一塊。

  豆子靜了靜。

  「哥哥，靈氣，你會用了？」哥哥剛才還不怎麼會調用靈氣。

  「不會。是心脈堵了。」他堵心——物理意義上的，所以靈氣亂竄。

  葉凌說著，又咳了一聲，一陣咸腥上涌，唇角溢出血跡。

  「少爺怎麼了？」秦玉皺起眉頭。「傷勢又發作了？」

  「嗯。」怕引人懷疑，原主所受重傷葉凌並沒有一下子修復好，這會兒是真的發作了。

  秦玉回頭陰沉沉看了蕭淵一眼：看來還要再給少爺泡次「藥浴」。

  他看蕭淵，俞童也看蕭淵。

  看了兩眼，他先關心一句葉凌傷勢，見他無礙，笑嘻嘻問他：「凌少，你這獸奴還要不要？你要不喜歡，送我算了，我拿別的跟你換。」

  葉凌頓住腳。

  俞童自覺有戲，連忙問：「你喜歡什麼？靈犀獸可以嗎？我新得了一隻，乖巧聽話又漂亮。」

  他說著，還真從隨身帶的妖獸袋裡放出一隻巴掌大的小東西來，毛絨絨一個小球，有些像團起來的刺蝟，但比刺蝟靈動，小眼睛看一眼葉凌，拱了拱他伸過來的手心。

  又軟又萌。

  換了算了。

  葉凌喜愛地摸了摸靈犀獸，回頭看了眼蕭淵，恰巧，蕭淵也看向他，眼神幽沉，身周黑氣直冒。

  「不換。」葉凌遺憾開口，「我拿他還有用。」

  他說著，略過蕭淵陰沉沉的眼睛，在他被灼傷一大片的手腕上頓了頓：那麼厲害，怎麼還受了傷？

  「不換就算了。」俞童收回靈犀獸。本來他也是隨口一說，這獸奴這麼能打，在鬥獸場能給葉凌賺不少錢，價值不是一隻靈犀獸能比的，葉凌不肯換也正常。

  「不過他真的是普通人嗎？是不是修煉過？」俞童依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蕭淵。

  秦玉若有所思，亦看向蕭淵：

  這傢伙鬥獸時，可不像現在這樣聾子啞子般木訥。

  他眼睛一眯，伸手探向蕭淵脈門，卻被葉凌搶了先：

  「就他？一個廢物。」葉凌神色鄙夷，伸手扣住蕭淵被灼燒的手腕，一道靈力探去，「真給爺丟臉，白給你輸了那麼多靈氣，一隻畜牲都能讓你受傷。」

  什麼「畜牲」？秦玉臉色發僵。

  不過，他對蕭淵的懷疑倒是打消了。

  確實，少爺給他輸了靈氣，此前又給他吃過不少補藥，他才能跟妖獸走上幾招……

  一個沒靈根的人，怎麼可能修煉呢？

  終究是個廢物。

  一個討厭的廢物——他眼神掃向葉凌與蕭淵接觸的手腕。

  豆子也看著他倆接觸的手腕，氣得跳腳：「哥哥，你又濫好心，還給他治傷！」

  「丑，礙眼。」葉凌答著，撒開手。

  「凌少，你這火系靈氣，還能治傷？」俞童神色詫異——葉凌撒手時，那獸奴手腕上原本醜陋猙獰的燒傷已經不見。

  「不能。」葉凌一僵，「用了我師門的符篆。」

  原來是符篆。「凌少你真是財大氣粗、宅心仁厚，一個獸奴，也捨得給他用上碧海宗的符篆。」

  俞童信以為真，隨口奉承。

  蕭淵卻低頭看向自己手腕，眼神深了深。

  秦玉則看了眼葉凌：少爺還有這種符篆？改日哄著他要兩張。

  他想著，瞳孔閃過黑霧，想法不覺偏激起來：要兩張怎麼夠？他勞心勞力伺候他多年，他的東西，本就該全是他的，他這個人，也合該是他的……

  恰有僕從牽了靈馬過來，秦玉欺近葉凌一步，半擁著他，牽過靈馬韁繩，要服侍他上馬。

  葉凌不想他服侍。

  但——沒人給牽著，他還真怕自己上不去這馬。

  腦中竄過些原主往日作威作福的畫面，他神色睥睨，看向蕭淵：

  「你，過來，給爺牽著馬！」

  「讓他跪下伺候你上馬，哥哥！」豆子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還想多活兩日。」

  那倒也是，豆子不吭聲了，提防地看向蕭淵。

  蕭淵掀起眼皮看了眼葉凌：這紈絝同以往一樣，霸占著他的靈根，享受著「天才」之名，不遺餘力對他打壓侮辱。

  他以往也恨他，但從不把他的侮辱放在眼裡，一隻螻蟻，他遲早將他踩在腳下。

  可是今日，他卻莫名在意。

  被那紈絝愚蠢的大眼睛掃過，他心跳又奇怪地不規律起來，甚至牽扯得他有些疼。

  一定是他太想復仇了。

  蕭淵垂下眼睫，壓下不規律的心跳，冷靜下來，上前拉過韁繩。

  一道黑氣，沿著韁繩纏繞攀爬。

  葉凌身姿僵硬地翻身上馬，強忍著沒朝韁繩上看——一條黑氣凝成的蛇，正纏繞在韁繩上，朝他吐著信子。

  「哥，哥哥……」信子已經快吐到哥哥臉上了！

  「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看不到。」魔煞之氣是蕭淵的獨門金手指，旁人不應看到。

  葉凌不敢露餡，鎮靜從蕭淵手中接過韁繩，無視那條爬上他手腕、又沿著他手臂一路向上的黑蛇，一抖韁繩，向前奔去。

  「大壞蛋！」嗚嗚嗚，哥哥太可憐了，哥哥最怕這些，從前一條蟲子爬到他身上，他都要給它發求救信號。

  「別瞎說，我什麼時候給你發過求救信號？」葉凌拒不承認。

  但聲音發抖。

  這蛇是不是以後就陪著他了？就像秦玉頭上的蠍子……

  葉凌其實不怕蛇的，一點兒都不怕，小白本體就是蛇來著。他只是，只是怕被蛇纏住——這不怪他，這是一株植物的本能……

  所以，蕭淵到底想幹什麼？

  蕭淵並不想幹什麼，他只想試探葉凌是不是能看見魔煞之氣，所以在鬥獸場時，才會那樣看向他。

  看起來並不能。

  葉凌一個眼神也沒給他，蕭淵面無表情收回煞氣。

  葉凌鬆了口氣，可他身下那匹靈馬卻不知為何昂首嘶鳴，奮力踏動地面，往前疾奔而去。

  怎麼回事？

  葉凌收緊韁繩，試圖讓它慢下來，可靈馬鼻孔翕張，噴出一道道粗重的氣息，跑得越發賣力。

  靈馬是受驚了，因為魔煞之氣。

  前方是條繁華街道。

  街上有行人、有小販，見到驚馬，各個呼喊尖叫、倉惶逃竄，卻有一個身穿灰撲撲麻布衣的小孩兒，傻愣愣站在大街中間，正是馬蹄落下的方向。

  一個孩子。

  蕭淵冷漠的眼底泛起一絲波瀾。

  他勾動手指，數道粗壯黑氣，同時卷向馬腹馬蹄。

  與此同時，葉凌猛地扯拽韁繩，身體借靈馬前沖的勢頭，摔向孩子的位置。

  「砰」的一聲，他後背落地，伸手抱過孩子，雙臂緊緊護住他，用力滾向一旁。

  多此一舉。蕭淵面色微變。

  「少爺！」秦玉驚呼，怕馬蹄踩踏葉凌，一道火系術法纏向靈馬。

  不過，他的術法還沒到，那匹眼看要踩踏到葉凌的靈馬，卻嘶鳴一聲，「轟」地倒地。

  秦玉一怔，擡頭看向街旁酒樓——

  一道繩索從那酒樓二樓飛出，先於他的術法，套住了那馬脖子。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葉凌沒顧上別的，忍著疼，先護著孩子爬起來：「你要不要緊？」

  孩子沒事，哭也沒哭一聲，只是木木的，臉上撲騰了不少灰，本就灰撲撲破爛爛的衣裳，髒得更加不能看。

  一個臭乞丐。這種髒兮兮的東西，凌少怎麼也挨？不怕鼻涕蹭到身上嗎？

  俞童追過來，看著葉凌擦破的袖子和滿手背的血，愣愣發怔。

  「小兄弟自己可有事？」高樓上，傳來一道關切聲音。

  葉凌仰頭看去，瞧見一個白衣青年，站在酒樓廊前，衣飾簡潔，長發也只用根髮帶簡單束起，正揮手召回繩索。

  這根繩子是靈器？很酷。

  葉凌眼中閃過抹新奇，認真朝那人道了聲「多謝」。

  「不必。」洛修朝葉凌笑笑。

  「笨死了！」

  「羞與為伍，羞與為伍。」

  酒樓上，白衣青年洛修背後，滿室仙門子弟，卻碎碎念叨起來。

  「你們說誰？」洛修回過頭來。

  「小師叔。」聽見他問，眾人喧鬧聲靜了靜，有一人指了樓下葉凌，恭謹回答：「我們說的是他，葉凌。」

  「他是炎天師伯座下弟子，正出身這鄴水城。」因葉凌仰臉，眾碧海宗弟子輕易認出他的身份。

  「內門弟子？」洛修微微詫異。

  他雖不通俗務，也知道能收入內門的，天賦通常不差，看樓下的青年已經成年，按理也該修到築基期了，不至於被一匹驚馬為難住。

  「正是。」先前那弟子繼續稟報，「不過這葉師弟心胸狹窄，性情暴躁，聽說在外惹了事、受了罰，修行也出了些問題，這才被他父母送回老家休養。」

  「他父母？」洛修又問。

  「是葉策和秦懷英兩位師伯。」

  「哦。」洛修做恍然大悟狀，點點頭。

  ——雖然這兩人他一個也不認識。

  但，總歸都是自己人了。

  他重新向窗外看去。

  底下，有個衣服打著補丁的中年，似乎是那小孩家人，正向葉師侄討要孩子，那葉師侄摸了摸小孩腦袋，把孩子還了他的家人，又走向靈馬，半蹲下身，鮮血淋漓的手撫向那馬額頂。

  唔，可是自己下手太狠，損了他的靈馬，他心疼了？其實他尚未來得及施力，那馬就忽然倒了，說不定本身就有什麼隱疾。

  不過自己是做師叔的，不該計較這麼仔細，既然傷了他的馬，就該賠他個坐騎。

  雲影獸，還是疾風駒？洛修正想著，就見那馬動彈了下，搖搖晃晃，又站了起來。

  嗯？

  這馬沒事？

  洛修疑惑一瞬，沒有多想，看著葉凌很高興似的拍了拍那馬，還鼓勵似的跟它說了句什麼，眼睛清透明亮，牽起它的韁繩。

  唔，靈馬雖沾了個「靈」字，但並不通人性……這位師侄看不出「心胸狹窄」「性情暴躁」，笨倒確實是有一點。

  但，洛修不知為何彎了彎唇角，視線一路跟隨著小師侄，莫名收不回來。

  街道上，蕭淵看了樓上的洛修一眼，又順著他視線，看向葉凌。

  視線掃過葉凌血淋淋的手。

  兩年前，有小孩兒在街上蹭髒這紈絝袖管，他恨不能殺光那一家來賠，現在，為何不惜自己受傷，也要救一個衣不遮身的貧賤小兒？

  蕭淵落後眾人，一身粗布短打，看似木訥地站在街邊，略散亂的黑髮底下，雙眸卻幽沉深邃、疑雲重重。

  「哥哥好香。」那被救下的小孩兒由人抱著，恰經過他身邊，嘴裡小聲嘟囔。

  是好香。

  從前明明沒有這種味道。

  不對，味道不是重點，重點是——

  蕭淵眉心微蹙，看了小孩一眼：打斷他思路，好生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