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上將何時斬我？

  第07章 上將何時斬我？

  身份複雜？

  用哪隻眼睛看，那傢伙都是一副愚蠢到清澈的樣子啊……

  但老大自然不會騙他。

  宋乘風這點兒數還是有的。

  「他有什麼問題？我以為他是老大你的專屬治療師。」看葉凌被安排的房間，再聯繫蕭淵精神力才出過問題，宋乘風有此推測，合情合理。

  專屬？蕭淵眼神深了深，沒有否認。

  「是治療師，也是細作。」蕭淵平淡說，「怎麼接觸上的？有沒有透露什麼信息？」

  「剛在走廊碰上的。他應該是把我認錯成了什麼人，一見面就拉著我要給我治療，我推都沒推過！」

  宋乘風有些誇張地訴著苦，被蕭淵看了一眼，又乖乖收斂了油腔滑調：「信息肯定是沒透露。」

  

  他有數。再說也沒來得及——

  那傢伙上來就疾風驟雨給他一頓治療，治療結束也沒拉著他聊天的意思。

  「老大你的意思，他是故意接近我的？」

  宋乘風頓了頓，嘴角興味盎然地一扯：行啊，小看了他。

  「不是，他就是把你認錯了。」蕭淵答。

  葉凌臉盲，蕭淵早就發現了——他有五個近衛輪流換防，那笨蛋一直把他們當成同一個人打招呼。

  所以，他一個面盲，懂什麼「好看」？

  蕭淵又摩挲了下手套，眉目淡淡，像生氣，又不像。

  「那他——」宋乘風勾起的嘴角又落回去，「那他這麼積極給人治療，目的是什麼？」

  「情報。」跟進來默默替蕭淵整理行李的阮峰突然開口。

  他打開個人終端，拉出一頁虛擬文檔：「每三天，他向外發送一封情報，這是截獲的內容。」

  宋乘風湊上去看了一眼：本周星艦伙食質量有所下降，自助營養劑合成機里的蔥味劑用完了，三天都沒有得到補充……

  什麼鬼？

  情報看著滿滿一頁，但是內容……不忍直視。

  這要是他的手下，非得回爐重造不可！

  「情報內容已經在讓人解譯了，還沒有結果。」阮峰又解釋。

  哦，敢情還要解譯啊，宋乘風莫名舒坦了些。

  但很快，他又不舒坦起來：合著他才是小細作大海里平平無奇一條魚？

  「老大，我替你會會他。」他看向蕭淵，主動請纓。

  軍團內眼線細作不少，他們的對策從不是拔除乾淨，而是因勢利導。

  宋乘風既是第七軍特戰部隊的統領，也是情報機構暗影的首腦之一，這種情報反竊、順藤摸瓜的事，他自問能做得來。

  「看來是我給你壓的擔子少了。」蕭淵淡淡瞥他一眼。

  那倒不是。宋乘風撇了撇嘴。

  他就快被他壓榨乾了，所以才想找點有意思的事做做。

  他張張口，還要再說，阮峰神色怪異看他一眼，又看向蕭淵：「將軍，有件事情屬下正要向您匯報。」

  「講。」

  「葉凌的治療手段不知有什麼特殊，經他治療的人複診率極高，疑似……大比例產生了治療依賴症。」阮峰報告。

  「產生什麼？」宋乘風愣了下，幸災樂禍笑起來，「我們第七軍還有這種軟蛋？」

  軟蛋？阮峰擡起頭來，意味複雜地看著他。

  「幹嘛這麼看我？」宋乘風被他看得奇怪。

  「宋隊，葉凌的接診對象，90%來自特戰隊，您的部下。」阮峰一板一眼開口。

  「你放屁——」宋乘風剛吐出三個字，又頓住：阮峰調出一段視頻，裡頭的確是些讓他熟的不能再熟的糙面孔。

  看見他們聽到「治療依賴症」時一個個那游移的視線，宋乘風臉一陣發黑。

  「數據顯示，經葉凌治療的人，反覆求診、疑似對他產生治療依賴症的概率，是95%。」阮峰繼續一板一眼匯報。

  這不可能！宋乘風不願信：特戰隊員經過特殊選拔，非意志堅定者不可入！

  可是，他也不能否認，被葉凌治療過後，自己第一反應，也是什麼時候再找他治療第二次……

  「他是不是用了什麼特別的手段？」宋乘風垂死掙扎，「我，我聞著他有點香，他會不會——」

  他說到這裡，尷尬地停下來，臉可疑地紅了紅。

  「你聞著他什麼？」蕭淵坐在沙發上，擡眸看了眼宋乘風，似乎沒聽清楚他的話。

  「沒什麼。」宋乘風尷尬極了：要命，他在說什麼，那傢伙身上是有股淡淡的清香，可還沒到影響人神智的地步。

  再說，他對他感興趣，可是被他治療前就有了——小細作那雙漂亮的眼睛，簡直長在他審美點上。

  「你在想什麼？」蕭淵幽幽開口。

  「沒什麼！」宋乘風乾咳一聲，生硬地轉移話題，「我剛才治療完，隱約摸到點兒突破的感覺。」

  突破？蕭淵上下打量宋乘風一眼：「這是好事。」

  他真的晉級，軍團交到他手上，他也更放心些。

  但——

  蕭淵感受了下自己隱約又能感知到的精神海，眼底閃過抹幽光。

  如若可以，自然還是把一切握在自己手上更放心。

  「所以，他這麼有本事，怎麼會被派出來做細作？」宋乘風不解。

  區區一次治療，對方就能讓他摸到突破的邊緣，這樣的治療師，誰會捨得拿出來做細作？

  除非，所圖極大。

  宋乘風蹙蹙眉，面色嚴肅起來。

  治療依賴症可輕可重，輕者只是讓人格外渴望與治療師接觸，渴望接受治療師的精神安撫，嚴重起來，可能讓人情難自禁，迷失本心，對治療師產生極端的依戀，不能忍受對方離開自己半步。

  說起來——

  「老大，你被他治療過幾次？」

  宋乘風心懷一絲驚疑擡頭，正撞上蕭淵兩道冰涼的視線：「你想多了。」

  「是。」宋乘風摸摸鼻子：他確乎想多了，老大何等心志，又是世無僅有的3s級精神力，怎會被人影響。

  就算真被影響，那也一定是他迷惑人的假象。

  「他的事不用你管，給你放兩天假專心突破。」

  蕭淵伸手點燃茶几上的薰香，平淡吩咐。

  放假？那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謝謝老大。」宋乘風錯愕應了一聲，看了眼蕭淵擺弄熏爐的一雙手，心頭說不出的違和。

  許是見慣了這雙手大殺四方的緣故。

  「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蕭淵忽然問。

  「啊？」宋乘風愣神。

  「礦星。」

  宋乘風這才明白他問的是什麼。

  本就要找蕭淵匯報這件事，宋乘風早有準備：「第四軍強勢慣了，到嘴的肥肉掉了，必然不能善罷甘休。」

  「那顆礦星偏遠，要運出礦石，必經天嵐星系要道，第四軍與天嵐星盜有所勾連，必會讓他們出動……老大，你放心，星盜咱們也扮得，我早就想試試黑吃黑。」

  想出這個主意，宋乘風自己是滿意的。

  第七軍的成立打破了舊有平衡，各大軍團資源被分薄，自然各有不喜，其中第四軍與他們勢力接壤、鬧得最為厲害，明里暗裡打壓欺凌數不勝數。

  最可恨一次，他們在軍需運輸艦上做手腳，致使第七軍一線將士險些得不到能量塊補充而無法使用機甲、耗死在戰場！

  宋乘風早就憋著，要出一口惡氣。

  蕭淵卻冷淡掃他一眼：「黑吃黑？你打算吃幾次？」

  「什麼？」宋乘風一時沒聽懂。

  「整個天嵐星系都在第四軍口袋，你今天打掉一撥星盜，明天便有另一撥接續。你是打算次次黑吃黑、紮根當星盜？」

  蕭淵語氣平緩，宋乘風卻直冒汗——是他想得簡單了：「那應該……怎麼辦？」

  「讓他搶。」蕭淵說。「找個由頭，低調邀幾個高門政要的子弟隨船，出事後，自有人把事情鬧上檯面。」

  嗯？宋乘風眯了眯眼，隱隱有所得。

  「讓那些世家大族施壓，逼第四軍……自己剿匪？」

  「腦子還有救。」

  宋乘風摸摸鼻子：「那，他們和星盜勾結的證據呢，還要不要放？」

  「自然。」蕭淵看他一眼，「怎麼放，交給誰，想清楚。」

  怎麼放？難道不是握在自己手上？

  宋乘風琢磨片刻，眼底閃過精光：「第二軍！」

  第二軍程家的大女婿在巡視督察部任副職，正謀求更進一步。

  二、四兩軍小有嫌隙，但在使絆子耍手段打壓第七軍資源利益上，倒一貫通力合作。

  想來是嫌隙不夠大。

  ——很該讓他們咬起來。

  不過，要確保程家下場，收下這份禮物，還要提前布局……如果是老大，他會怎麼做？

  宋乘風腦子加速轉起來。

  「回去慢慢想。」裊裊上升的淡薄煙氣中，蕭淵下了逐客令。

  宋乘風卻由此確定了自己思路大差不差，放心許多，聽命站起來。

  離開前，他看了眼雙眸微垂，似要開始打坐冥想的蕭淵，嘴角無聲抽了抽。

  兩年前老大就不知聽了哪個庸醫的話，整了這些薰香、冥想的來修身養性，說是有助於精神力穩定。

  可照他看，老大生來就是殺伐的，腦子裡步步是殺機，哪有半分「身性」可養？

  倒不如從心而為。

  但這話，他敢想不敢說。

  靜悄悄走向房門，臨離開，他又想起什麼：「對了，老大，我去了個地下拍賣會——咳，了解民情，湊巧見著一個拍品，和您或許有些關係。」

  他說著，打開終端，發了一張照片給蕭淵。

  照片上是個銀髮赤瞳、衣衫襤褸的少年，被關在一隻晶瑩剔透的籠子裡，腕上繫著沉重鐐銬，臉上半覆著醜陋怪異的鱗甲，表情兇狠而猙獰。

  蕭淵淡漠掃過少年的臉，視線在他腕上停了停。

  少年遍布疤痕的手腕內側，一道圓形內襯六芒星的青黑色徽記若隱若現，讓他眼熟得厲害……

  「我到的晚，他已經被拍走，線索我交代了人去追。」宋乘風關切看了蕭淵一眼，又怕被他發現似的游移開視線，公事公辦地向他報告情況。

  「知道了，我找人接手，你專心你的事。」蕭淵淡然開口。

  「是。」宋乘風應了一聲，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他告退，離開房間。

  他跟隨蕭淵多年，見過他身上同樣的徽記，也隱約知道一點他少時遭遇，但有些話，關係再近，他也不敢擺上桌面來提。

  阮峰也越發低眉順眼。送宋乘風出去，他看了眼蕭淵，低聲告退：「將軍，我去看看葉凌那邊。」

  「嗯。」蕭淵平淡應了一聲。

  阮峰屏氣斂聲退出房間，轉身去敲葉凌房門——不等敲響，門正好打開了。

  他的助手領著一位鶴髮童顏、保養甚好的老先生走出來。

  老先生看向阮峰，阮峰識得眼色，親自送老人進電梯，片刻後，神色複雜走回來，正巧撞上從房間出來的葉凌。

  「葉醫生，藥我稍後讓人送來，您服下後早些休息。」他看了眼葉凌略有些白的臉色。

  吃什麼藥？他自己就是藥，哪用吃別人。

  「謝謝。」葉凌心下不當回事，面上卻含糊答應：人類一番好意，他不該推辭。

  「阮副官你也早點休息。對了，要不要我給你做次治療？」葉凌眼神明亮，暗含期待。

  「不用！」阮峰不假思索拒絕，口氣甚至有些急促。

  葉凌怔了怔：怎麼聽著阮副官很怕他似的？

  「咳！我精神力很穩定，不需要治療。」阮峰僵硬地補充。

  這倒是真的，葉凌沒懷疑，又問起別的：「蕭上將今天的治療還沒做，現在要做嗎？」

  「也不用。」阮峰頓了頓，「你身體不適，將軍說今天不需要治療。」

  啊，他們真是好人……葉凌有些感動，但，他並不想耽擱。

  蕭淵的精神海問題複雜，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個小世界待多久，擔心不能給他徹底修復好。

  「我身體沒事——」葉凌說著，擡手要敲蕭淵房門。

  阮峰卻牢牢擋在蕭淵門前，一臉堅決拒絕他：「葉醫生，將軍現在的確不需要治療。」

  剛才退出房間時，阮峰無意擡頭看過一眼，將軍……手上有些許銀光閃爍，他知道，這會兒無論如何不能放葉凌進去。

  他格外堅持，葉凌也就沒有強求——等夜裡蕭淵睡著後，他再連結他給他治療好了。

  想到這裡，他好脾氣地朝阮峰點點頭，擡腳朝電梯走去。

  「您去哪兒？」阮峰蹙眉。

  「出去逛逛。」葉凌自然而然答。

  他穿來後滿心只有功德，顧不上想別的，豆子剛才叫著想去看看這世界的風土人情，他才驟然起了興趣。

  「要一起嗎？」他還認真邀請起阮峰。

  「你——」阮峰甚覺不妥，想要阻攔他出門，卻一時語塞。

  雖然心知肚明葉凌是細作，可窗戶紙沒戳破，他沒有理由阻攔葉凌出門。

  「你身體不好，還是在酒店休息吧？」他只能苦口婆心「建議」。

  「我只逛一圈就回來。」葉凌答。

  豆子已經在他識海蹦躂著催促起來，他只好催問阮峰：「阮副官，你要去嗎？」

  阮峰搖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葉凌已經等不及邁開步子：「那回見！」

  阮峰眉心跳了下，給侍衛打了個眼色，看著他們派人跟上，這才敲門進了蕭淵房間，向他復命：

  「將軍，老先生看了，說葉凌身體先天不足，五臟已開始衰敗，可能……活不過三年。」

  「他是中醫，還是算命的？」靜了片刻，室內傳來詰問。

  算命的不至於，老先生是有真本事的，這方面預測向來很準，將軍也找他看過，應該知道——阮峰想到這裡，皺了皺眉。

  將軍確實找老人看過，那還是兩年前的事兒，診斷結果除了將軍無人知曉。

  只是自那之後，將軍就減少了親上戰場的次數，對宋乘風他們幾個也格外用心栽培起來。

  將軍剛剛這話，僅只針對今天，還是也……針對兩年前？

  將軍「異種」出身，壽命本就……

  阮峰心一驚，悄悄擡眼看向蕭淵手背。

  將軍手背已恢復了光潔。

  阮峰微放下心。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絲毫流露自己的想法，避重就輕把話題扯開：「葉凌要外出活動，我們的人已經暗中跟上他，會嚴加監控。」

  「好。」蕭淵平淡答。

  茶几上的煙氣裊裊淡淡上升，將軍那張臉被煙氣沖淡了凌厲，平和沉靜，宛如菩薩低眉。

  阮峰以為這事他無意再過問，卻聽他開口：「給他加道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