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氣話
2024-09-14 04:06:24
作者: 長青長白
第一百零一章 氣話
馬車裡,李姝菀和李奉淵各坐在車座一側,中間空得還能再塞下一個人。
誰也沒有說話,車內靜得能聽見李姝菀頭上的珠釵隨馬車搖晃發出的輕響。
李奉淵多年沒喝酒,突然和楊修禪飲了個爛醉,此刻酒氣上頭,思緒有些遲鈍。
他微微側著身,看向別過臉望著窗外的李姝菀,視線緩緩往下,落在了她搭在膝上的手掌。
那手微微蜷著,並不放鬆。
李奉淵心頭一動,忽而靠近她,探出手,將她蜷握著的手掌展開了。
勒馬持槍的手老繭厚重,加之飲了酒,他手心溫度高得灼人。
李姝菀手掌一僵,轉過頭看他。
他雖醉了酒,儀態卻依然端莊,肩背挺拔如松。
李姝菀看不出他是否醉了。
她抿了下唇,從他掌中抽回手,揣在懷中,面無表情地偏過了臉。
兩人一路無言地回到府中,李姝菀叫人去請府里的郎中。
李奉淵本想道「不必」,但看李姝菀面容嚴肅,便把話吞了回去。
他醉了酒,走得慢,跟在她身後入了東廂,自顧自坐在了她的矮榻上。
百歲蜷成一團,縮在榻角睡覺。李奉淵伸手摸它,它睜著渾濁的的眼睛滿臉陌生地看了看他,似乎沒認出來他是誰,避開他靠近的手掌,邁著遲緩的步子小跑著躲開。
李奉淵見它如此,直接強行將它抱回了身上:「跑什麼?」
他身上有傷,人察覺不到,但貓卻能聞到明顯的血腥味。
百歲似有些害怕他,喵喵叫著用力掙紮起來,
李姝菀寶貝這貓,李奉淵擔心傷著它,只好鬆開了手。
桃青看著溜進內室的貓,笑著開口:「於貓而言,五年已經約莫於人類的半百之久了,它小小一顆腦袋記不住事,這麼多年沒見,它多半已忘記侯爺是誰了。」
李奉淵看著手裡被它撓出的抓痕,隨口道:「短短五載,便不記得了嗎?」
坐在椅中的李姝菀聽見這話,忽然側目看向他:「五載短暫,那在將軍眼裡多久才算長久?」
她語氣平靜,卻又像是藏著火氣。
李奉淵從她口中聽見「將軍」二字,擡眸迎上了她的目光。
他望著她淡得沒有絲毫情緒的眼睛,回道:「情深則長,情淺則短。」
他將問題拋回給她:「你覺得五年算長嗎?」
彈指一瞬。
李姝菀下意識想這麼回他,但話到嘴邊,卻又因違心而難說出口。
她從他身上收回視線,和逃走的百歲一樣,索性起身回了內室,不打算理他了。
桃青和柳素見二人一言不合又鬧僵了,有些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柳素打算勸上幾句,叫侯爺知道她們小姐這些年心裡一直念著他,可不等開口,李奉淵竟忽然起身,像條尾巴一樣跟在李姝菀身後進了內室。
李奉淵一身酒氣,李姝菀瞧著也在氣頭上。桃青擔心二人待會兒起爭執,也打算跟著進去,不料卻被柳素拉住了。
她衝著桃青微微搖頭,低聲道:「讓侯爺和小姐私下說會兒話吧。」
桃青不放心:「可若待會兒吵起來可怎麼辦?」
柳素看得通透,她道:「吵起來也好過冷冰冰的互不搭理,若能吵通說透,是最好不過。」
桃青覺得有理,點頭道:「姐姐說得對,是我糊塗了。」
房中,李姝菀剛在妝奩前坐下,便透過銅鏡看見了進門的李奉淵。
他三番兩次擅入她閨房,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習慣。李姝菀想開口趕人,可想起昨夜他逼她叫「哥哥」,覺得自己在這事上討不到好處,便又沒開口,只當看不見他。
她不理會他,身後的灼灼目光卻一直落在她身上。
李奉淵站在房中,看著鏡前取耳墜的李姝菀,低聲道:「修禪告訴我,沈回待你有意,你如何想?」
李姝菀動作一頓,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這事。她道:「問這做什麼?」
李奉淵聽她語氣防備,解釋道:「沒什麼,只是春一過,你便十八了,是該考慮婚姻大事了。」
他語氣平靜,仿佛在講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可李姝菀曾聽楊修禪說起楊驚春的婚事,話中總滿含不舍。
李姝菀微微蹙眉,正想回答,又聽李奉淵接著道:「不過沈家舉家遷至宥陽多年,應當不會再搬回望京。若你對他並無心思,我便替你在望京城裡找個家世人品更好的,招來入贅,如此你也不必舍了親友遠赴他鄉。」
他扯了一大堆,話里話外,都是想將李姝菀留在望京、留在他身邊。難怪說起她的婚事時沒有傷心之意,原來壓根沒打算把她嫁到別人家去。
李姝菀聽了出來,反問他:「為何要讓別人入贅,我不能嫁到別人家裡去嗎?」
李奉淵微微皺眉,似乎很不贊同這話。他看著她的背影,過了好片刻,才低聲問道:「你嫁了人,要留哥哥一人在府中嗎?」
李姝菀聽得這話,透過鏡子看了他一眼。他醉醺醺孤伶伶地站在房中,垂眼看著她,瞧著竟有幾分可憐。
他自小穩重,在李姝菀的記憶里,也只有李瑛離世後李奉淵顯露過些許脆弱。
她那時見他難過便心疼不已,如今依舊見不得他這般模樣。
她別開眼:「將軍不也將我一個人留在望京多年不管不問,一個人有什麼不能過?」
日光透過窗戶映入李姝菀的眼底,亮晶晶像是眼淚,李奉淵瞧不清。
他聽得出她語氣有怨,但往日之事不可改,他只能保證道:「西北已定,菀菀,再不會有下次了。」
他態度誠懇,語氣柔得像在哄孩童。
李姝菀垂著眼,用指腹擦去耳墜銀環上從耳洞裡帶出的血,語氣淡漠:「有也無妨,五年十年,我都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