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她的信
2024-09-14 04:06:25
作者: 長青長白
第一百零二章 她的信
兄妹二人的一番談話又一次在不歡中而盡。
好在很快郎中便到了,僵冷的氣氛並沒持續太久。
東廂伺候李姝菀的都是些年輕的侍女,不大方便敞著門讓郎中給李奉淵看背上的傷勢。
李姝菀讓人在內室拉開了一道屏風,自己站到屏風外,將位置騰了出來。
梳妝檯前,窗明几淨,郎中讓李奉淵坐到李姝菀方才坐的地方脫下上衣。
李姝菀沒有離開,就在屏風後等。
她微微低著頭看著面前擦洗得乾淨的地面,聽著裡面李奉淵寬衣解帶的窸窣聲響。
外衣褪下,露出裡面漿洗得發白的中衣,背上傷口流出膿水血污,粘住了衣裳,痕跡明顯。
這傷勢看著不輕,可李奉淵卻似乎並不怎麼在意,他褪下外衫,擡手就要把黏在傷口上的裡衣也硬扯下來。
郎中見此,忙出聲阻止:「侯爺當心,這背上的傷口黏在衣裳上了,還是讓我來吧。」
李姝菀聽見這話,側目朝房內看了一眼。
隔著屏風,她只能看見李奉淵影影綽綽的背對著她的身影,並看不真切。
郎中打開藥箱,從一卷刀袋中取出一把細薄的小刀,在燭火上掠過後,同李奉淵道:「侯爺,我要將您傷處的布料挑開取下來,會有點疼,您忍著些。」
李奉淵鬆開衣裳,低聲道:「有勞。」
行軍打仗,自是穿不得綾羅綢緞,李奉淵的裡衣是耐穿的粗麻布料所制,如今雖回瞭望京,也沒改換回來。
刀刃沿著傷處仔細小心地掀開緊緊粘在一起的衣裳,粗糙的布料與濕爛的傷口分開,泛起明顯的痛感。
李奉淵微微繃緊了身軀,忍著痛沒有出聲。
白濁的污膿糊在刀口上,看得人驚心。待將衣裳脫下,露出背上完整的傷疤,饒是行醫多年的郎中也不自覺倒吸了一口氣。
陽光透窗而過,照在李奉淵寬厚結實的肩背上,只見一道猙獰的長疤從他的右肩斜向左下後腰,刀口寬長,仿佛大刀所砍傷。
楊修禪說這刀險些把李奉淵劈成兩截,並不算虛話。
李奉淵背上的刀傷已經是數月前所受,如今大半已經癒合,長出新肉。
但因他平日裡需得穿戴甲冑,右肩下的傷口被磨蹭過多,而遲遲未愈。
郎中皺緊了眉頭,搖頭道:「傷口已經捂得灌膿發爛了,需得去除膿水污血,再用白布敷上好藥。若是感染髮燒,可就麻煩了。」
李奉淵聽見這話,正要開口,忽然聽見屏風後傳來了李姝菀的聲音:「你從軍中帶回的傷藥在哪?」
她聲音聽似平靜,語速卻有些急,李奉淵聽出她在和自己說話,下意識回頭看他。
郎中忙制住他:「刀刃鋒利,還請侯爺勿動。」
李奉淵於是又將頭轉了回去。他回道:「在我房中的柜子里放著——」
話沒說完,郎中忽然拿刀沿著他的傷處快速而迅疾地割下了一塊腐膿的爛肉。
劇痛猛然從背後傳來,天靈蓋都發起麻,李奉淵一時未察,咬牙痛哼了一聲。
他緩了一息,忍下痛楚,又和李姝菀道:「……是一隻巴掌大的青瓷罐。」
他語氣聽起來並不痛苦,反而平靜得很,顯然十分吃得痛。
可李姝菀聞道屋內淡淡的血腥氣,還是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手掌。
她動了動唇,打算叫柳素去取。但想起李奉淵不喜歡旁人動他東西,猶豫片刻,起身出門,自己往西廂去了。
西廂門關著。李姝菀推門而入,進了李奉淵的寢間,拉開牆邊的高櫃,就見隔層上立著四五瓶傷藥。
她拿起李奉淵所說的青瓷罐,正準備離開,卻忽然被櫃中半開的的抽屜上吸引了注意。
抽屜里放著兩隻大小近似的木盒子,李姝菀看著那兩隻比信封大不了多少的木盒,猜到什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盒子打開了。
果不其然,兩隻木盒裡都裝著信,左側盒子裡的信封泛黃,已有些年頭。
李姝菀看著最上面一封所寫的「吾兒二十歲親啟」的字,知道這些信是洛風鳶寫給他的。
而另一隻盒子裡的信上則封封都寫著「李奉淵親啟」。
李姝菀認得這字跡。這是她的字跡。
厚厚一疊信,整整五年時光,她寫給他的所有的信都在此處,對他所有的思念和擔憂也都在這窄小的一隻盒子裡。
每一封信都有打開過的痕跡。
他全都看過。
但一封都沒有回。
李姝菀定定看著這些信,仿佛看見了曾經伏案桌前斟酌著一字一句給他書信的自己,又似乎看到了在西北的黃沙里一字一句讀信的他。
一陣輕風拂過窗扇,發出輕響,李姝菀驚醒過來,眼睛忽然有些熱。
她蓋上木盒,想將自己寫下的信全都帶走,可當拿起沉甸甸的木盒,她又猶豫起來。
他將她寫給他的信都保管得很好。
李姝菀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將盒子放了回去,她推進抽屜,關上櫃門,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帶著藥回了東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