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對峙
2024-09-14 04:05:56
作者: 長青長白
第七十九章 對峙
李姝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送出去,釣得一池子老泥鰍翻湧不止。
官兵收斂了賊子幾十具屍體,今日這家去盤查一番,明日那家去搜問一遍。
沒兩日,就有二人戰戰兢兢地來到洛家的商會,主動向李姝菀讓位請辭。
李姝菀面上假意挽留,奈何實在挽留不住,只好欣然答應。他人上午辭,下午她就換上了自己的人,片刻機會都不留。
刺殺不成,反被將了一軍,堅固的泥鰍窩爛了個洞,攪得人心惶惶。
最肥的老泥鰍恨得牙癢,按捺不住,終於現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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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又是雨天,細雨密密如青絲,如煙似霧罩著繁鬧街市。
洛家商會的酒樓里,李姝菀坐在二樓,靜靜隔窗觀雨。
屏風影綽,柳素在後面烹甜茶,溫甜的茶香瀰漫在室內,難得清閒。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隨即敲門聲響起,門外的侍童道:「小姐,丁老闆來了。」
丁老闆,丁晟,洛家商會的二把手。早年幫洛佩看鋪子管織坊、收用能手,因辦事得力,很受洛佩重用。
不過到老野心勃勃,趁洛佩年邁無力管顧,暗中斂了不少錢財。
李姝菀前年清帳,發現他手中鋪子的進帳比其他同規模同地段的鋪子少了足足四成,而洛家有十幾間商鋪都在他手裡捏著。
這人不除,等再過上幾年,洛家商會怕就得易名姓丁。
李姝菀正等著他來,她放下手中茶杯:「進。」
丁晟挺著大肚子進門,毫不客氣將李姝菀前些日送給他的錦盒「砰」一聲放在了她面前的桌案上。
盒面上沾染的血跡已凝固成了深黑色,盒中正發出一股極其難聞的腐臭味。
李姝菀沒想到他竟還把這腦袋留著,此刻聞見這叫人噁心的味兒,下意識皺了下眉頭。
她拿起桌上的鎮紙,將盒子推遠,窗外的風灌進來,往裡一吹,這才好受許多。
李姝菀擡眸看著丁晟,開口道:「丁老闆可算來了,叫我好等。我還以為丁老闆要做縮頭烏龜,不聞不問呢。」
丁晟黑著臉在李姝菀對面坐下,冷笑一聲:「李老闆的人頭都送到我的桌子上了,再不來,我怕李老闆興起,哪天提著無頭屍體來湊一具全屍。」
他說著,看出李姝菀不喜這味道,故意伸手將盒子打開,又推到她面前:「嘖嘖,李老闆瞧瞧,都爛得生蛆了。」
商人穿不得錦衣絲綢,著不得金銀玉帶。丁晟便暗暗在穿在裡面的單衣上繡了金絲銀線,動作間,就能看見袖中絲光閃耀,金銀暗涌。
盒中的頭顱已爛得化水,蛆蟲亂爬,噁心得要命。
李姝菀往盒裡看了一眼,不僅沒躲,反而勾唇笑起來,戲謔道:「這人乃丁老闆熟識,我還以為丁老闆會為他找一處風水寶地好生安葬,沒想丁老闆卻提著他到處招搖,是不是有些太冷血了?」
丁晟兩手一擡,裝傻充愣:「什麼熟人?李老闆可別亂說,這人頭是李老闆送來的,我可不認識。李老闆雖然年紀輕,也該懂得說話做事都要講證據。」
丁晟敢這麼說,多半買兇刺殺一事做得乾淨,不怕別人查到蛛絲馬跡。不過李姝菀也沒想過以此扳倒他。
「要證據做什麼?」李姝菀笑著看他:「我正愁沒理由滌穢布新,沒想就來了這麼一場刺殺。消息一放出去,上上下下都在猜是誰下的毒手,我白撿一個好機會肅清商會蛀蟲,該謝謝丁老闆才是。」
丁晟聞言,臉色並不好看。
黃白色的蛆蟲從腐臭的錦盒裡蠕動著緩緩爬到桌案上,李姝菀餘光瞥見那蟲子爬上她的茶杯,面上笑意卻更甚:「丁老闆說,這幕後之人此舉是粗心大意,還是壓根沒想過我能活著回來?」
丁晟冷冷看著李姝菀,嘴皮子一掀,也跟著笑:「丁某也好奇,李老闆平日身邊就只兩名侍從,是怎麼從那多麼刺客手裡活下來的?」
他說著,目光一轉,不動聲色看向了屏風之後。中間一道窈窕身影正煮著熱茶,而旁邊的暗處,立著兩道沉默無聲的身影。
李姝菀自然不會將太子派人保護她的事說出去,她隨口道:「自然是上天眷顧。」
李姝菀說話滴水不漏,丁晟套不出消息,耐心也逐漸告罄。
他看著面前僅僅十幾歲就想把洛家幾十年的人手改換一遍的李姝菀,實在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自信。
他壓著怒氣道:「這幾十年裡,鋪子也好,織造坊也好,底下的人手都是跟著各位老闆做事,賣家也都是和各位老闆在聯絡。小平、老余如今都被李老闆趕出了商會,可是人人都看著。李老闆有沒有想過此舉會虧損東家的信譽?從今往後,還有誰敢勞心勞力為東家賣命?」
吞了那麼多錢,吃了那麼多肉,李姝菀不知道他怎麼敢說「勞心勞力」幾個字。
李姝菀淡淡撇他一眼:「這是我的事,就不勞煩丁老闆多慮了。」
丁晟看她油鹽不進,是打定主意自損八千也要把他們拉下馬,終於再忍不下去,一拍桌面,猛站起身,怒極道:「這麼多年,大家都跟洛家吃一鍋飯,李老闆為何非要摔碗砸鍋,把飯給別人吃!」
這動靜不小,屏風後,劉大與劉二不約而同握住了腰間的刀劍,無聲聽著外面的動響,隨時準備出手。
然而丁晟暫且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李姝菀冷冷看著丁晟肥得滴油的臉:「這口飯被誰吃了?丁老闆飽了肚子,然後聯合著一群人往眾人吃的鍋里摻糠添沙,然後再把飯分給別人吃,還有臉問我為什麼?」
丁晟不服氣,大手一揚,豪邁道:「我辛辛苦苦為洛府一輩子,多吃點又如何?普天下誰不是這麼做事?就是皇帝身邊的太監都比旁人多兩斤油水。你不打招呼就要摔我的碗,難道還不准我反抗不成?」
李姝菀面色也冷下去:「你可以反抗,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想一了百了地殺了我。」
丁晟仍不承認刺殺一事,還想開口否認,卻又聽李姝菀道:「我穿著粗布衣和你們一同混在商會裡,呆得久了,丁老闆就以為我只是個商人,覺得我年紀輕輕不知天高地厚,而忘了我的身份。」
丁晟聽得這話,愣了一愣,不知道她這是什麼話。
李姝菀冷笑一聲,站起身,一雙眼涼涼看著他:「我父親李瑛,乃前任大將軍。我兄長李奉淵,乃現今安遠侯。我李姝菀,是望京將軍府的女兒,安遠侯唯一的妹妹。權,我有;勢,我有;錢,我也有!」
她擡手揮了桌上爬了蛆蟲的瓷杯,臉上滿是高位者的冷漠和輕蔑:「我想讓誰從洛家商會裡的位置上滾下來,誰就得乖乖給我從位置上滾下來!輪得到你來問為什麼!」
丁晟聽得這一字一句,臉上的表情忽然空白了一瞬,仿佛才看清面前這位年紀輕輕的「李老闆」究竟是什麼人。
商和權,從來是瓷與鐵,前者一碰就碎。
他發蒙的腦袋醒過神,看著李姝菀那不屑一顧的眼神,囂張氣焰忽然散了個乾淨,雙腿一軟,竟如放了血的肥豬,癱坐回椅中。
桌上的盒子被他肥胖的身軀打倒,腐爛的人頭滾落在他腳邊,蛆蟲緩緩順著他的身體往上爬。
「你……你……」
他面白如紙地看著李姝菀,汗如雨下,唇瓣囁嚅著,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李姝菀垂眸,居高臨下地冷眼看著他:「買兇殺我,真不知你頭上有幾個腦袋,夠你這麼揮霍!」
李姝菀厭惡地揮袖出門,邊走邊道:「你跟隨外祖母多年,以往你吞進肚子的錢財我就當餵了狗,我給你兩日將事情交接辦妥。你若敢暗中使手段,壞我的事——」
她停下腳步,聲冷如冰:「但凡鋪子裡的算盤上少了一顆珠子,我都要你的命。」
劉大劉二與柳素接連從屏風後行出,跟上李姝菀。
柳素頭上的步搖輕晃,發出悅耳的響聲。丁晟聞聲,擡起發紅的眼,眼神複雜地看著幾人身上華貴的錦衣玉飾,嘴唇幾番輕動,卻終是未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