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蹴鞠
2024-09-14 04:05:26
作者: 長青長白
第五十八章 蹴鞠
自洛風鳶離世,洛佩便再未為自己賀過壽,今年花甲之壽亦未大操大辦。
壽辰這夜,她讓人在院中支了兩排小酒桌,暫忘尊卑,與李奉淵、張平張如一同對月吃了頓佳肴,便算又過了一年壽辰。
洛佩雖不設壽宴,但有心之人仍遣人登門送來了賀禮。
李奉淵亦準備了份壽禮,放在了一隻平平無奇的木盒中。
那木盒在一堆金銀俗禮中甚不起眼,張如記述禮單時打開盒子一瞧,才見盒中竟然是一副專門從太醫院求來的養身的方子。
藥方末還落有太醫之名和太醫院的鈐印。
李奉淵這份心難得可貴,洛佩嘴上沒說,但心中卻十分舒坦。
壽辰過罷,李奉淵又陪了洛佩幾日,之後便要返京。
洛佩身患恍惚之症,李奉淵其實並不放心留她一人。可他不能長留江南照顧洛佩,而洛佩拼搏一生,亦不會丟下江南的產業隨他去望京養老。
祖孫只得相別。
此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見,臨行之日,在昏沉將明的天色中,李奉淵朝洛佩跪下,結結實實叩了三拜,約下再見之期:「您若不嫌外孫叨擾,等今年冬,外孫帶妹妹來同您過年。」
商人不輕許諾,洛佩深知自己病症一日日加重,不知還能有多久可活,是以並沒應允李奉淵。
她拄拐彎腰,緩緩扶著李奉淵站起身。
在這將要別離的時刻,洛佩望著李奉淵的臉,依稀在自己這並不親近的外孫身上看見了幾許和自己的女兒相似的影子。
她突然意識到,面前這個內斂沉穩的少年,是她的女兒與李瑛在這世間唯一留下的血脈。
渾濁的目光安靜凝望著李奉淵。洛佩看著他,又不只是看著他。
蒼老的臉龐淺淺浮起一抹溫和笑意,她拉著李奉淵的手:「好孩子,好孩子,你有這份心,外祖母很高興。」
她輕輕拍了拍李奉淵的手背,又鬆開了他。李奉淵不厭其煩地叮囑道:「外祖母,萬望保重身體。」
「都言少年多愁思,這話倒真是不假。」洛佩無奈地搖了搖頭:「時候不早,此時天明太陽又未出,趕路正好。別再磨蹭了,跟個小姑娘似的。」
她說起小姑娘,似是想起了洛風鳶出嫁時依依不捨的模樣,皺紋橫生的面容間隱隱露出幾分不舍的神色,就連眼神也在不自覺中變得溫柔。
李奉淵沒有注意到她一瞬間變化的神色,他翻身上馬,垂首看向洛佩:「外祖母,我走了。」
洛佩輕輕點頭,緩聲道:「去吧。此行路遠,萬般小心。」
李奉淵頷首應下。鐵蹄踏響,離去的馬隊揚起晨風,洛佩眯起昏花的眼,靜靜注視著少年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漸遠去。
六月十五,城郊外武場,武賽日期舉行。
金吾衛披甲持劍,將城郊武場裡里外外圍了一層又一層。於氣勢雄厚的擂鼓聲中,京中兒郎脫下錦衣玉冠,摩拳擦掌,齊聚此地。
當日,楊修禪早起先行一步,李姝菀和楊驚春眠床得很,多睡了會兒,不過也比平日去學堂早起了半個時辰。
可等二人乘馬車到了地方,才發現近武場那一段路早已被各家的馬車圍得水泄不通,生生堵了好些時辰。
李姝菀和楊驚春緊趕慢趕跑著落座時,蹴鞠賽事早已開場。
賽場周圍建了迴廊亭,亭中擺下了張張桌案,中間以青褐色的薄竹簾作隔。
所望之處,幾乎座無虛席,叫好聲陣陣,不絕於耳。
李姝菀和楊驚春穿著涼爽的紗裙趴在欄杆前,看著場中奔來跑去的矯健少年郎,被太陽曬得臉頰發燙也沒捨得挪開眼。
但凡家中有兄弟姐妹參了賽的,今日幾乎都來了,李姝菀和楊驚春才來一會兒,就已經瞧見了好幾名同窗。
姜聞廷和萬勝雪也在。
不知道姜聞廷說了什麼話惹萬勝雪不高興,萬勝雪蹙著眉目不斜視地從李姝菀和楊驚春的席前過,沒看見她們二人。
而姜聞廷一雙眼只裝著萬勝雪,像只蝴蝶似的追在她屁股後邊,不停地道:「萬姑娘,我錯了,你別不理我。」
他歉道得誠懇,可萬勝雪卻只是冷哼,沒給他好顏色看。
楊驚春和李姝菀好奇地看著二人從遠處走到跟前,又轉著腦袋目送二人走遠,最後又不約而同地將視線又投向了賽場。
參賽者分甲乙兩隊,以不同色的腰帶辨別,雙方各有一桿三尺高的木桿,杆頂設了空一尺的「風流眼」,將球踢入對方的風流眼便算得一分。
香燃盡後,分高者勝,平則加時。
楊修禪是屬甲隊,身系紅腰帶,暫且落後兩分。
楊驚春睜大眼睛在場中搜尋了一圈,看見楊修禪的身影后,以掌圍唇作喇叭狀,跳起來大聲喊:「哥哥!跑起來,跑快些!把他們都踢趴下!」
聲音很快淹沒在場上的喧鬧聲中,楊修禪離得有些遠,或是沒聽見,並沒回頭。
不過場上一名戴了面具的少年聽見這活潑爽朗的助威聲後,倒扭頭遙遙看向了楊驚春。
只走神了這麼一眼,上一刻還遠在半場外的蹴鞠便猛朝著他的腦袋飛了過來。
楊驚春的目光也跟著蹴鞠看向他,他聽見蹴鞠飛來的風聲,按住臉上面具迅速回頭,一躍三尺余高,單腿截住蹴鞠,一腳將球踢進了對方杆上的風流眼。
席間喝彩聲起,楊驚春眼睛一亮,亦忍不住撫掌贊道:「好!」
李姝菀看著那人腰上的藍腰帶,提醒道:「驚春,那是修禪哥哥的對手。」
楊驚春像是這才看見,懊惱地一拍欄杆,跺腳道:「助錯威了!」
那高挑的少年仿佛被楊驚春這模樣逗樂,擡手摁緊臉上的面具,笑得肩膀輕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