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禾盡起（Ⅴ）

  風禾盡起（Ⅴ）

  沈莊主拼命搖著頭，卻發不出聲音，他確實一點也不無辜。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哈哈哈哈哈！」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沈從莊掐住季華安的脖子。

  「……」季華安被掐著脖子滿臉漲紅，即使如此還在不斷地譏笑著眼前這個男人。

  

  下人上前欲將兩人拉開，誰知季華安不知何時掙開了繩索，手中握著利刃朝沈胥的腹部捅去。

  沈胥痛苦地捂著肚子倒地，一臉的不可置信，「我對你那麼好，我將整顆真心盡數給你，你為何還要置我於死地？」

  「好？那些你認為的好你自己留著去吧！如果不是你我怎麼可能和我心愛之人分開？！」季華安將所有的錯都怪罪在了他的頭上。

  沈胥：「你從未告訴過我你已有心悅之人。」

  季華安惡狠狠道：「事到如今，他死了，你也應該死！」

  事情發生的太快，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止，季華安扔下手中的匕首，手中匯聚起的戾氣如一把鋒利的寶劍朝他刺去。

  這麼久以來沈胥只知她會毒還極其厲害卻不知道這等邪術她也會，一時愣在原地。

  「噗——」鮮血湧出，卻不是沈胥的血，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剛剛還歇斯底里的黃大夫會替他擋下這一擊。

  一旁站著的沈從莊被這一幕嚇得腿抖的癱軟在地。

  黃大夫痛苦地瞪大眼睛，黑色的線從他的胸口延伸到脖頸，沈胥跪坐在地將倒下的他接住。

  「你在我兒時救了我，我在你暮年救你一命，我們也算…兩清了。」

  「……孩子，我是自願救你的，無需你還我什麼。」沈胥的聲音顫抖著。

  黃濤苦笑著搖頭，「不，要算，要算清，你們沒有體會過沒有食物吃時的恐怖，你們吃過人肉嗎？我吃過。那時的我還年幼，我不吃別人別人就要來吃了我，我只想活著。」

  「後來你救了我，和我說不要怕，你會帶我回家的，我信了。」

  「我這一生沒有朋友，沒有愛人，連最平常的親情對於我來說…都是一種奢求，這世間太苦，我不想再繼續了。」

  「阿初姑娘說的沒錯，我早已將我的靈魂出賣，只為了得到你的認可，可是現在…我累了，我不想再繼續了。」

  黃大夫轉頭看向昭顏，「我知道你們很厲害，當初救你們我是真心的，所以請你看在曾經幫助你們的情面上幫我一個忙。」

  「你說，若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幫你。」

  「我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了那個惡魔，所以，即使我死了我的靈魂也無法解脫，我不想在我死後還讓人利用。

  「所以，麻煩你們讓我的靈魂灰飛煙滅，將我的肉身挫骨揚灰。」

  「……」眾人皆陷入震驚，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昭顏看著他，有些不忍，「你可知灰飛煙滅就代表著你就此消失，再無來生？」

  男人萬念俱灰，雙目無神地看著天空，「知道。」

  慕知瀾：「那你還要…」

  男人眼中的苦澀無法掩蓋，而後釋然一笑淚水滑落，強撐著說道：「世人都說人活一世可嘗盡酸甜苦辣，可是我卻只嘗到了苦，人世間無我所在乎之人無我所期待之事，已經沒有意義了。」

  「也許我最好的歸宿就是歸於虛無，不再受任何束縛。」

  毒很快侵襲進他的心脈，男人的嘴唇由紫變黑，「阿初姑娘，拜託你了。」

  「……」

  「父親，這一次，我要去做我自己了。」男人閉眼前還是喚了沈胥一聲父親。

  朔風漸起，一點冰涼落在昭顏的鼻尖，她擡頭，從天而降的雪花被風吹向遠方如蒲公英一般再無牽掛。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啊！」沈胥抱著他的屍身崩潰痛哭。

  「哈哈哈哈哈哈！」季華安像個瘋子一般狂笑不止，沈胥擡眼眼底再無情誼。

  他將黃濤的屍體平放在地上，而後捂著腹部撿起方才被季華安仍在地上的匕首，邁著沉重的步子朝她走去。

  「我早該…殺了你這個毒婦！！」

  「毒婦？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我本以為你會為了歡兒停止你的惡行，可是…你卻愈發狠毒！」

  季華安猙獰道：「別提那孩子！！他就是我毒娘子一生抹不去的污點！」

  「……」

  不知為何昭顏想起了自己的那隻小糰子，可愛懂事的臉龐浮於腦海遲遲不消散。

  「你要幹什麼？！」

  見他顫抖地握緊匕首，季華安才有些慌亂，「我是孩子的母親！你不能殺我！」

  「不是所有人都配成為一個母親，你不配成為歡兒的母親。」沈胥將刀抵在她的脖子上，閉上眼一刀將其斃命，鮮血濺在他的臉色，他渾身一顫，顫抖間匕首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昭顏雙手交叉，開口問道：「沈莊主就這麼把人殺了，是要掩蓋自己的罪行，殺人滅口嗎？」

  「你們想知道什麼，我可以都告訴你們。」

  「季華安死了，我們要如何確定你那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沈胥失了剛見面時的傲骨，整個人都十分頹廢，「就算季華安活著，她講的那些話你就信嗎？」

  「你說說看吧，至於信不信是我們的事，希望莊主說每一句話前都好好考慮考慮，早日回頭，不要再讓你在乎和在乎你的人因你喪命了。」

  「我…我的家族世代都生活在這望川城中，只是門衰祚薄，到我這一代就只有我一個獨子了。」

  「為了給沈家積福，我不斷的救人、做好事。如你們所見，黃濤也是我所救的人里的一個，當時他還小，像他們這種孩童在乞丐堆里是混不下去的。」

  「猶豫再三，我決定將乞丐堆里的孩子們都救走，可是救下孩子並不是那麼輕鬆簡單的事，他們還小沒有能力在這世間立足，我還要給他們提供一個穩定的生活，可是漸漸的我發現裡面的一些孩子並不像他們的外表一樣純真。」

  「他們開始不斷吸血沈家，這對本就岌岌可危的沈家更是雪上加霜，所以我開始遠離他們，只是每個月會給他們一下錢支撐著他們活下來。」

  昭顏：「如果真是這樣你為何會與黃大夫那麼熟？」

  「我本不記得他的，但我的身體越來越差繼續一個能夠幫助我調理身體的大夫，是他來找我的。」

  「我記得那日也如同今日一樣，烏雲密布，下著鵝毛大雪，他就在錢莊門口一站就是一天，我以為他也和那些孩子一樣只是為了來問我要錢，就將他拒之門外。」

  「可是，他依舊每日都來，終於，我在一個天氣晴朗之日鬆了口，而他確實也什麼都不圖，一心為我學醫治病，可…」

  高遲：「你發現了什麼嗎？」

  「是，我發現他不只是想為我治病，他似乎還想讓我認他為養子，這一點，我做不到，我拒絕了他，從那時開始他變得什麼都要爭最好，變得沉默寡言。」

  「再後來，從莊長大了，我無意間認識了華安，她深深的吸引著我，我一時無法自拔，我將她娶進門，成為了沈夫人，那些乞丐堆里的孩子也已長大，他們不停地問我要錢，華安作為我的夫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後來，那些任再沒找過我，我欣喜之際卻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華安她將那些人抓住後變成了怪物關在了那棟樓閣中。」

  沈胥隨著思緒再次回到了那天，一幕幕重新上演。

  「華安，你，你這是幹什麼？！」

  「夫君不高興嗎？這些讓你苦惱的人再也不會煩你了。」

  「夫人，他們…他們只是品行不端，並不是十惡不赦之人，你將他們放了吧。」

  「夫君這是在怪我自作主張。」

  「怎麼會…」沈胥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自從娶了她之後她好像都沒有像今天這般笑過。

  季華安攀上沈胥的肩膀嫵媚道：「這些人該罰，等罰完他們了我就將他們放了，好不好？」

  「好…好。」

  季華安嬌羞一笑，沈胥將她一把抱起帶回了房中。

  不久後…

  「怎麼樣？我夫人怎麼樣了？」

  「恭喜沈莊主呀！」

  「什麼意思？」

  「沈夫人她有喜了，只是才滿兩個月，還是要萬事小心些的，莫要動了胎氣才好。」

  「是，是是。」沈胥掩飾不住的高興，反觀季華安倒是不怎麼開心。

  待大夫走後，沈胥將季華安一把抱起，「哈哈哈，華安，咋們有孩子了！我要當爹爹了！！」

  「夫君，快放我下來，小心傷了孩子。」

  「對，都是我太激動了。」沈胥將人放下，握住了她的手，滿眼皆是她。

  「……」

  「夫人怎麼不太高興？」

  「哪有，我只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罷了。」季華安強撐起嘴角。

  ＊

  「這就是當時我經歷的所有事。後來她又將不少人都變成了怪物，可是那些人都是我救的，只要能讓華安開心他們也算是報恩了。」

  「所以，剛剛說你時你才無話可辨只能一個勁的搖頭說一切都不是你做的。」

  「是。」

  「你還當真是無話可辨，畢竟你一早就知道了，你是她季華安的幫凶。」

  「……歡兒是我們的孩子，我很愛她，可是我沒想到她竟也將歡兒變成了一個怪物，自那時起我便將她關了起來，對外聲稱她身體不好。」

  沈從莊：「你可真是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