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上位
2024-09-14 03:39:59
作者: 水小合
第219章上位
正月初二清晨,太和殿中,已溘然長逝的李昂被停放在御榻上,嬪妃宮人跪倒一片,失聲痛哭。
收到噩耗入宮的李瀍淌著眼淚,一路走到榻前跪下,握住李昂冰冷的手,低聲道:「多謝皇兄……成全臣弟。」
正哭得昏天黑地的王福荃聞言一頓,看了一眼李瀍,雙目含恨,卻敢怒不敢言。
昨日吃了李瀍窩心腳的楊賢妃卻恰恰相反,她假意拭淚,借著巾帕的遮擋,向負責治喪的冢宰楊嗣復使了個眼色。
楊嗣復收到楊賢妃的暗示,走到李瀍身後,沉聲道:「潁王殿下,還請節哀順變,移步到太和殿外。」
一句「潁王殿下」聽得李瀍分外不自在,他緩緩站起,轉過身面對楊嗣復,倨傲地問:「聖上的遺詔還沒宣讀嗎?」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
楊嗣復冷冷回道:「微臣不知聖上有遺詔。」
李瀍忍住怒火,疾步走到殿外,問群聚在一起的大臣:「翰林學士周墀何在?」
一時群臣面面相覷,無人回答李瀍。
李瀍碰了一鼻子灰,環視眾人,冷笑道:「好得很。」
這時安王李溶走到他面前,溫言相勸:「皇兄,天子大行,百官在此哀痛悼唁,有什麼急事都該放一放,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李瀍打量他一眼,冷嘲道:「你當然沒有急事了。」
安王不接他的話,依舊一臉淡漠。
李瀍也懶得理會這個偽君子,走進親王的弔唁隊列,默默等待。
不遠處,李怡暗中目睹到這一切,卻壓根沒有隔岸觀火的心情,腦中不斷盤桓著昨晚從回鶻送到的消息。
原來晁靈雲與康承訓都是天生反骨、膽大包天的脾氣,二人背著李怡兵行險招,在快馬加鞭趕到回鶻後,直接冒著暴風雪深入草原,萬幸他們最後真的找到了太和公主的金帳。然而不等計劃實施,回鶻王庭卻意外遭到黠戛斯部落的突襲,晁靈雲與太和公主一同被俘,失去音信。
而康承訓在兵荒馬亂中受了重傷,所幸被一匹識途老馬馱出草原,目前在參天可汗道的驛站療傷。送信的人跑死兩匹快馬,才於昨晚將這個消息送到光王宅。
驚聞消息後,李怡一夜無眠,從昨晚一直後悔到現在。他知道晁靈雲敢於冒險,卻不知她膽大如斯,竟然在人生地不熟的回鶻魯莽冒進,那康承訓也是該死,非但不阻止,還陪著她一起發瘋。早知如此,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她去回鶻。
心上人與阿姊同時失蹤,急得李怡五內如焚,與之相比,什麼天子駕崩、潁王和安王爭權奪位,都成了浮雲般的小事。
當務之急,是找到靈雲和阿姊,如今身受重傷的康承訓已然指望不上,他還能將這個重任託付給誰?
心亂如麻之際,太和殿前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將李怡紛亂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只見密密麻麻的神策軍趕到太和殿,圍住致哀的眾人,仇士良捧著一卷白麻詔書走到人前,開始宣讀天子遺詔。
「敕:朕顧以眇身,獲承丕構,嚴恭寅畏,十有五年。列聖鴻猷,朕豈能荷,涉冰匪懼,馭朽非難。雖宇內小康,而大道猶郁。方自砥礪,期臻至平,天不佑予,夙嬰疾疹,政慮多闕,心靡遑安。近者凝冱所侵,久而寢劇。臣僚愛我,內外一心,禱祀畢為,藥石備至。亟換旬朔,有加無瘳,懼不能躬總萬機,日厘庶政。稽於古訓,謀及大臣,用建親賢,以貳神器。親弟潁王瀍,朕昔在藩邸,常同師訓,動成儀矩,性秉寬仁,俾奉昌圖,必諧人慾。可立為皇太弟,應軍國政事,便令權句當。百辟卿士,中外庶臣,宜竭乃心,輔成予志。陳王成美,先立為皇太子,以其年尚沖幼,未漸師資,比每念重難,不行冊命,回踐朱邸,允葉至公,可依前復封為陳王。嗚呼!萬務不可以久曠,萬方不可以乏統,惟義所在,朕不敢私。宣布中外,咸令知悉。」
此詔一出,眾臣譁然,只有李瀍唇角含笑,信步走到仇士良面前,領旨謝恩。
在場的官員人數雖多,卻都是當年甘露之變的倖存者,領教過仇士良的血腥手段,因而此刻面對神策軍的刀槍,竟無一人敢質疑這道遺詔是真是偽。
於是一場宮變,在神策軍強大的支持下,兵不血刃地取得成功。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仿佛太子李成美才是那個橫生的枝節、多餘的錯誤。
在場的王侯將相、文武百官目睹全程,皆是敢怒不敢言。一時羞恥、沮喪、悲憤、恐懼,百感交集之下,哀悼天子的哭聲變得更加悲切。
看到潁王被自己親手推上帝位,仇士良心滿意足,大聲下令:「諸將聽令,護送皇太弟,入主少陽院。」
龐大的神策軍隊伍再次變換,簇擁著皇太弟李瀍,浩浩蕩蕩地向少陽院進發。
朔風凜冽,萬物肅殺,從大明宮到十六王宅,已被神策軍完全控制。當李怡跨上駿馬,準備回光王宅時,王宗實借著扶他上馬,悄聲道:「馬將軍托人給殿下捎了句話。」
李怡神色一凜,便聽見王宗實壓著嗓子說:「大勢所趨,且按兵不動,隨機應變。」
李怡點點頭,不動聲色地揚鞭策馬,打道回府。
此時十六王宅一片寂靜。潁王宅的人已經全部搬入少陽院,只留下偌大一座空宅,而其他王宅則是人心惶惶,一片愁雲慘霧。
一進光王宅,三個小孩子便迎面跑來,跌跌撞撞地撲到李怡膝下。李怡吃了一驚,不由望向侍兒和乳母,目光中帶著疑問與不悅。
侍兒唯恐光王怪罪,急忙解釋:「殿下恕罪,並非奴婢們躲懶,只因今日神策軍占領十六王宅,鬧出好大的動靜,兩位郎君與小縣主都被嚇著了,一直吵著要殿下呢。」
「原來如此,」李怡摸了摸男孩們的頭頂,又彎腰抱起瑤兒,柔聲道,「不用怕,這樣的事,父王從前也經歷過呢,等到明日就不會那麼吵了。」
今日潁王成功上位,首當其衝的會是安王李溶和陳王李成美,李怡倒也不慌,只是一個人面對三個稚童,不免悵然出神。
投生在帝王之家,是幸,亦是不幸。
將來若自己也有出頭之日,眼前親密的兩兄弟,是否也要反目成仇,斗個你死我活?如此想來,所謂的「開枝散葉」倒成了一句笑話。
想到此處,李怡深深嘆了口氣,心知如果過不了李瀍這一關,自己崎嶇的前途只會更加渺茫。
待到安王和陳王倒下,李瀍的雷霆手段必定會施加到他身上。
留在長安已是凶多吉少,自己必須要想一想接下來的出路了。
李怡將孩子們交給侍兒和乳母照料,回到安正院後,叮囑王宗實:「晁孺人失蹤的事,不可對任何人泄露。」
「殿下放心,小人一定守口如瓶。」王宗實答應著,又問,「殿下接下來打算派誰去回鶻呢?」
李怡一怔,臉色瞬間凝重起來:「你先退下吧,容我仔細想一想。」
「是。」王宗實領命告退。
李怡獨自走進寢室,不知不覺又靠近了床榻邊,凝視著枕邊一套摺疊整齊的舊衣,喃喃道:「靈雲,若你還在我身邊,會希望我怎麼做?」
他一邊自語一邊伸出雙手,捧起舊衣,將臉埋進柔軟的衣料,如沉浸於似水溫柔:「靈雲……」
衣上猶存余香,令他眷戀不已。每一晚他都要伴著衣香入夢,仿佛愛人就在身邊。
對了,就是「身邊」!
李怡驀然擡起頭,眼含笑意,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