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先分手

  假裝先分手

  沈志文坐直了些，剛才還喘得不行，現在藥效上來，又有勁了：「就是，你們看看他那副樣子，犟得要死，還為了以前的事埋怨我，恨我呢，差點沒給我氣死，要不是你們回來了，我怕是就倒下去了。」

  又會告狀又會賣慘還會掩藏事實，絕口不提他先說的那些傷人的話，沈淮序看著父親，失望極了。

  那眼神看得沈志文躲閃了一下，但是梗著脖子不改口，全說是沈淮序的錯。

  沈淮序掃過憔悴的沈志文，指責他的爺爺，視線落到夏曼雲身上，希望母親能幫他說句話。

  夏曼雲皺著眉左右為難，看著身邊蒼老了許多的老伴，嘆了口氣：「雖然你爸不該給你介紹女生，但是你也不該這樣氣他，要是真的……你這輩子能放得下嗎，良心上也過意不去，好兒子，給你爸道個歉，過去就算了。」

  若是以前夏曼雲這樣勸和，看在沈志文病了的份上，沈淮序也就退讓了，但是剛才被沈志文言辭奚落侮辱，還戳到年少的陣痛，憋了半年不知退讓多少的沈淮序看著等他道歉的沈志文，實在沒辦法開口。

  他的父親，不僅試圖操控他，拿捏他，侮辱他，現在還在家人面前捏造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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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他，也配……」

  沈淮序擠出冷冰冰的一句話，沒頭沒尾，讓不知前因後果的爺爺和母親惱了起來。

  夏曼雲說：「你怎麼回事，之前不是好好的，現在又不聽話了，你不知道你爸身體什麼情況，在這鬧什麼，他經得住你幾回鬧，快點認錯！」

  爺爺也幫腔：「他是你親老子，你非要氣死他嗎，你錯還不肯改，你想幹什麼，你太讓我失望了……」

  沈志文得了撐腰的話，更加肆無忌憚，非要把兒子一次別回來，把所有的刺都給他拔乾淨：「你們看看，如今他都不像話了，以前為了個男人十年不回家，如今還是為了他要氣死他老子，那就是你得逆鱗，誰也碰不得，我遠遠地沾著一點，你就恨不得氣死我，誰說你都不聽，你非要讓我去死嗎！」

  說著說著，也不知道是演的還是真的，又滿臉漲紅，呼吸不過來，血壓飆升。

  這一下把人都嚇壞了，夏曼雲氣得顧不上兒子，只想他趕緊認個錯，別再逼他爸了：「你要氣死你爸啊，還不認錯！」

  一個杯子被夏曼雲從手邊隨手一扔，砸碎在沈淮序不遠處，沒有對著他，但是那動作裡帶著的指責，仿佛一塊石頭砸在他身上。

  爺爺走過來，一把牽住他的胳膊，把人拉過去，逼著他開口：「快說啊，快跟你爸道歉……」

  小時候總是溫暖乾燥的爺爺的手，這一次落在他胳膊上，是那麼的用力，攥得他生疼，疼得他快要掉下眼淚。

  但這一次，不知為何，沈淮序一滴淚都沒掉，堅持了一會，終是卸下肩膀，他低下了頭：「對不起……」

  沈志文聽了這話，才漸漸平息下來，露出了滿意的笑，還想說些什麼：「既然你知道錯了，那就和周承分開……」

  這話一出，滿屋寂靜。

  沒人敢說話……

  爺爺愁眉苦臉，卻沒有勸著他兒子莫要繼續強逼。

  夏曼雲的手慢慢收回，她在猶豫，在搖擺，是支持兒子，還是任由老伴以死相逼，逼兒子分手，和女人結婚。

  她那一瞬間想了太多太多，多到沒及時阻攔，令沈淮序眼裡的光芒全部熄滅。

  沈淮序一言不發，沈志文說完之後也不敢再出聲，沒人響應沒人附和，他覺得自己孤立無援，心裡有些緊繃，血壓真是又要升高了。

  「喜歡誰和誰在一起，是哥哥的自由，爸爸，你別管了……」

  沈逾白突然在全家凝滯的氛圍中語氣輕鬆地說，想用小兒子「天真無邪」的語氣掀過家裡不對勁的氛圍。

  如果是爺爺或者夏曼雲的勸阻，或許是另一番樣子，但剛被大兒子頂撞，知道在孩子心裡自己地位不如妻子，心底還在破防，要強的沈志文又聽著小兒子敢反駁他的話，怒氣牽連到了沈逾白身上。

  他扭頭對著小兒子開始責怪：「你個不孝子，學壞了，都是你哥哥帶壞的，好的不學壞的學，現在也會跟你爸頂嘴了，有你說話的份嗎，喜歡不喜歡的是你一個高中生該操心的嗎！」

  可真是個新藉口，沈志文盡情發泄著心底的不平，轉頭又擠對起沈淮序：「看看你開的好頭，整天情情愛愛，為了男人要死要活，現在連小魚都要被你帶壞了。」

  打斷你的腿、把你送去戒同所、不孝子、為了男人、氣死我、帶壞你弟弟……

  無數記不清的指責和訓斥在沈淮序的腦子裡迴響，吵得他頭昏腦脹，快要暈厥。

  他不能再聽他爸的聲音，現在有些反胃，再多聽一句，他就要暈了。

  他轉身就走，腳步越來越快，出了大門冷風一吹，頭更暈了，身上涼颼颼的，原來是後背已經一身汗了。

  他步履匆匆，對身後媽媽和小魚的呼喚充耳不聞，只想趕快逃離這裡，躲開這令他無法呼吸的地方，再多待一秒，就要因為缺氧失去意識了。

  沈淮序極度痛苦，沒有猶豫就跑到了周承的家裡，他還沒有下班，不知道今天加班到幾點，沈淮序沒有開燈，一個人坐在客廳，打開一瓶紅酒，半小時後，又開了一瓶。

  心痛難忍，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從小到大，他得到誇獎的地方，都是父母教得好、遺傳得好，不好的地方是他學壞了。

  現在到了小魚這裡，好的是你們教的好，壞的就是我帶壞的，不論好壞鍋是我背的，獎勵是你們父母的，為什麼為人父母，就可以操作子女，就可以隨意評判，隨意定奪我的人生！

  你們是要逼死我嗎？

  這麼多年，你們看不到我的痛苦嗎！

  行屍走肉地活著，不對，連行屍走肉都稱不上，我分明是碎成塊，全靠對周承的歉疚縫補著，支撐這殘破的軀體還在世上喘息，等變成鬼去給他說他沒能看到的那些風景！

  爸爸，我生不如死痛苦了十年，而你歷經生死半年，這痛苦令你不好過，就要讓兒子也一起痛苦才滿意嗎！

  對父親生病後展現的另一面無法面對，沈淮序越喝越多，想起爺爺的指責和母親的沉默，他嗚咽著在待了三年的地方哭起來，這是他唯一覺得安全的地方了。

  周承今晚的應酬結束得不算晚，這幾年他也逐漸控制，不會喝醉了回來，除了剛才西城回來的時候因為替身的事借酒澆愁，經常喝醉了回家。

  他回來打開燈，聞到濃郁的酒氣，方才看到沙發上有些醉意的沈淮序，忙走過去，不知曉發生什麼。

  沈淮序聽到門鎖的聲音，就飛快地用紙巾擦乾淨眼淚鼻涕，等周承進來時，已經看不見他的眼淚。

  周承坐在他旁邊問：「怎麼突然回來了，你爸回頭不說你嗎？」

  見面的喜悅還是沖淡了擔憂，周承語氣帶著歡喜，攬著沈淮序的肩膀，有些醉醺醺地貼著他。

  兩個喝醉的人，不適合溝通，但是此時都沒人發現對方的醉意，都在自己的情緒中。

  沈淮序別過頭，語氣冷淡：「他最近給我介紹對象，又想逼我和你分手。」

  「啊……」周承愣愣地擡起頭，他以為他倆已經過了明路，得到許可了，怎麼突然又被打回原樣。

  「你爸為什麼改變主意啊。」

  沈淮序淡淡把沈志文那番話說出來，不外是以死相逼，動不動就喘不上氣，拿身體威脅他，對於沈志文先前的混帳話，家人都沒聽到，沈志文沒臉說，他更不會說。

  無法把父親那麼尖銳的話轉述給周承。

  這麼難聽的話，他聽一次，已經夠了，沒有能力複述，也不願回想。

  周承沒想到沈淮序的父親會這麼……利用病人的身份來逼迫他，這動不動要死要活的，和以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有什麼區別，而這招能流傳千年，正是因為好用，無法破解。

  他仰頭哀嚎一聲：「天啊，你爸也太能折騰了。」

  沈淮序默默不語，想從周承這裡得到支持和理解。

  許久，沾了酒精醉醺醺的周承好不容易想清楚，慢慢道：「你父親身體不好，也許……如果因為我們的事，讓他氣出什麼好歹，我怕你會一輩子都過不去……」

  沈淮序聽著這話頭不太對，像是要服軟，他猛地大聲問：「分手也會一輩子都過不去！你什麼意思，你要聽他的——跟我分手？」

  周承聽著他生氣，覺得沈淮序有點不體諒父母，這是喝醉了鬧脾氣呢？但是喝醉了的他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明明是想好好勸沈淮序，出口卻成了：「我是怕萬一……以後你想起來會怨我沒勸著你。」

  沈淮序：「……」

  你怕我怨你？沈淮序難以置信地聽著，不明白。

  周承自作聰明地說：「不然咱們假裝分開，哄一哄你爸媽。」

  反正他們不同意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是繼續躲躲藏藏個幾年，總有一天……咳咳，周承是覺得他們總會比父母多活二三十年呢。

  沈淮序沒想那麼多，更無法從周承亂七八糟的話里聽出潛藏的含義，他只覺得心痛劇烈，不能接受他追逐了十年的人，在這麼多年後，會輕易說放手。

  哪怕是從前，他也沒有同意過分手。

  今天已經遭遇父親突然變臉，家庭的重大打擊，接連的傷害讓沈淮序表情麻木，他帶著懷疑強裝淡定問：「你想怎麼假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