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麼死的

2024-09-14 03:32:35 作者: 善者不辯

  是這麼死的

  

  「別走好嗎?」周承箍著他的腰,緊緊的不肯放手。

  沈淮序按在周承肩膀支撐著的手,猶豫半晌,輕輕使勁推開了距離,拒絕道:「乖,堅持一年,考到首都,約好了,不許改。」

  周承想哭又不肯丟臉,低著頭一把推開沈淮序,順著推拒的力量放開了他,腳跟一轉,椅子絲滑轉回去面朝電腦,不想面對分別。

  沈淮序看著周承躲避的樣子,心裡也不好過,小聲告別:「我走了,你不要玩太晚哦。」

  門鎖轉動,嘎吱拉開門,吱呀一聲合上了門,腳步聲輕輕遠離,走廊里的回聲變小,直至消失。

  他走了。

  周承意識到這個事情,心裡湧出難以克制的疼痛,密密麻麻,年少的愛戀熱烈又悲壯,被所有人反對。

  他們突然分別,反抗了那麼久才見到一面,轉瞬又要分別,房內沒有了其他人,周承無聲地落淚,不再強忍著,鼻涕滑落,吸溜一聲被周承吸上去,嗚嗚嗚哭出了聲。

  他罵罵咧咧開始打遊戲,轉移注意力,把聲音開到最大,腦子被吵得轟鳴,用噪音抵消屋內安靜窒息的痛哭。

  「槽,什麼技術,會不會玩!」將痛苦發泄在網友身上,自己就能緩解一些了。

  這邊周承熱火朝天地用遊戲消磨分別的情緒,絲毫沒有感知到外面下起了小雨。

  沈淮序下了樓看到小雨,眉頭微微皺起,不知道母親她在外面有沒有帶傘,今晚又幾點回家,不過想到她有司機,不用他操心,啞然放下準備播出的號碼。

  若是從前下雨沒帶傘,母親一定早早注意到天氣變化,安排人送傘過來了。

  如今,這半年來,她已經不再事無巨細地關注著他,最近一個月更是經常不回家,留他一個人在空蕩蕩臨時租了一年的別墅里待著,也不知在忙什麼。

  沈淮序靠著胡思亂想思維發散才能消磨掉內心越來越苦澀的滋味。

  曾經他為母親的轉變痛苦,為這愛的變質易逝懷疑情感,但周承熾熱的愛意,讓他心裡填滿到溢出來。

  淋著雨他一步步朝家裡走去,細雨滴滴答答落在臉頰,眼睫毛沾上了雨水,變得沉重,但沈淮序嘴角含著笑意,眼裡滿是甜蜜,腳步輕快。

  回家的這條路從未如此歡喜過,淋著雨他走著跳著雀躍著,時不時伸出手抓雨,路人看到年輕人大晚上淋雨回家,有熱心人問要不要送他,沈淮序笑著拒絕。

  他喜歡這雨,清涼舒服,洗去他內心的陰霾和懷疑,降低他沸騰的熱愛,克制住他渾身的甜蜜,以免回到家被發現。

  畢竟當年母親說過,從他談戀愛的第一天就看出來了,成天回家傻笑,還偷偷塗潤唇膏,只不過沒看出來對象是男的罷了。

  想到此,靠近家門的沈淮序拍了拍臉,對著反光的玻璃觀察自己的神色,嘟著嘴轉動一圈,放鬆臉頰的肌肉,確保嘴角在它該在的位置上,而不是高高翹起會暴露的位置。

  進門放下鑰匙,「我回來了,」黑暗中無人應答,沈淮序習以為常地往臥室方向走,沒開燈也憑著記憶力熟悉地走到臥室門前。

  一片黑暗,今天晚上室內更昏暗些,沒有月光映射屋裡。

  沈淮序剛握住門把手,才推到一半,突然一聲劇烈的響聲從身後傳來,驚得他飛快回頭,是三樓的玻璃突然爆碎了,緊接著白光一閃,轟隆巨響,延遲了幾秒的雷聲乍起。

  沈淮序第一次聽到這麼響的雷,這麼白的閃電,那一瞬間的光亮足夠他短時間看清房內,風聲呼呼作響,幾番下來不過瞬息,將沈淮序按捺下來保持的冷靜擊破,露出慌張的神色。

  這暴雨有些嚇人,怎麼這般厲害。

  沈淮序鬆開把手去開燈,啪嗒一聲,開關響了卻沒有變化,不知道是停電了還是短路了。

  沈淮序糾結是去關窗戶,還是先去找蠟燭。

  明明是嘈雜的暴雨,但四周一片黑暗,又喧鬧又寧靜,一句話順著碎裂的窗戶傳入沈淮序的耳中。

  「地震了?是不是地震了。」

  不確定的一句話炸醒了沈淮序的腦子,他分不清當時在想什麼,或者什麼都沒有想,但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敏捷過,潛力爆發時他竟然比學校看到的體育生還快,

  他幾個彈跳,肢體比腦子還快,等他有意識去思考時,他已經躥下三層樓梯,中間沒有停留順上鑰匙,疾步蹦跑在雨夜小區里。

  他腦中閃過父母的臉,爸爸不在南城,媽媽在市中心,如果發生了地震,他來不及到他們身邊了,而且……他們有彼此互相牽掛,但是周承。

  沈淮序內心默念周承的名字,恐慌布滿內心。

  周承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追隨他而來,他沒有登記身份證,如果……

  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不可以。

  沈淮序不敢往下想,只飛快奔向剛才離開的旅館,再也顧不上母親會不會責怪他。

  旅館在學校後面,距離兩站路,大約一千米,加上從家門口到旅館的門口距離,回來時他花了二十三分鐘,如果快一點,十分鐘之內就可以,要注意車輛,注意井蓋。

  沈淮序飛速跑著,腦中計算著距離時間,提前規劃好更快速的路線。

  雨水瓢潑而下,半小時前還是絲絲縷縷的小雨滴,如今就像天漏了大洞。

  等沈淮序跑上大路時,水已經漫過腳踝,淹沒路面,到了小腿。

  啪嗒啪嗒……

  快速奔跑的腳步踩踏在水中,比乾燥時多了阻力,但攔不住沈淮序的心,他跑出了一輩子最快的速度。

  雨幕遮擋了視線,到處都是滴滴喇叭聲,司機開不快,方便了他在綠化道旁邊搶道奔跑,只有這裡沒有井蓋和遮擋物,能最快到達。

  人行道上太多障礙物,安全卻滿布障礙,他爭分奪秒不能留下一絲耽誤可能。

  眼睛紅腫奔跑著被眼淚糊了眼睛,胳膊用力擦了下,在雨中鼓勵自己自言自語:「不能哭,會看不清路,不許哭!」

  不停喊出聲給自己打氣。

  「跑快點,周承還在那個破旅館,不能讓他一個人害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我不怕死,但是你不能死在沒有人的地方。」

  「我們說好了要在一起,一起考到首都,說好了一年後遠走高飛,不可以。」

  「求求老天,不可以地震,只是暴風雨,不是地震,地震不會預警,不可能的。」

  沈淮序越喊跑得越快,兩站路的距離飛速縮短,比路上的汽車電瓶車都要快多了。

  到路口了。

  眼看到了,沈淮序慌不疊地轉彎沖向路口,沒有減速的急轉彎,腳底打滑呲溜摔倒,胳膊重重滑到地面,被水衝出的石頭割破。

  他完全沒有發現身上出現的傷口,渾身濕透腎上腺素飆升,他沒有一點痛意,就地一撐彎腰加速往前沖,不但沒慢下來,還藉助滑出去的力道更進一步了。

  視野里出現了旅館明明滅滅的黃底紅字,搖搖欲墜在風雨中。

  「周承、周承!」

  沈淮序嘶吼著,極度激動下聲音尖銳變形,沒有他往日清朗的聲線。

  雨水阻攔了聲音的傳播,導致聲音沒能比他飛奔的腳步更快一步。

  另一邊,自沈淮序離開後,周承在電腦前打遊戲,一局遊戲過後情緒漸漸平復,沉浸在遊戲中,重開了第二局。

  忽然遊戲卡住,人物操作不了,氣得他摔了滑鼠,摘下耳機下樓去找老闆。

  才將耳機擱下,就聽到什麼動靜,他驚愕瞪大雙眼,往窗外看去。

  被猶豫恐怖災難電影的天氣嚇到,轟隆隆巨響不停傳來,雷聲震震。

  但滾滾雷聲中,好似還有人喊著他的名字,聲嘶力竭含著恐懼,卻不是耳熟的聲音。

  ……

  小巷裡,地面忽然抖動起來,沈淮序落腳不穩歪倒,跪趴著勉強支撐,地面在上下抖動,又左右搖晃。眩暈中最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地震來了。

  不……

  爬向前去的沈淮序竭力嘶吼。

  人力無法阻止的災難降臨,可是周承,還沒有出來。

  我要過去,死也要在一塊!

  不能讓他一個人,他會害怕,快站起來。

  沈淮序內心劇烈震盪,試了幾下無法在起伏的地面上站起,手腳並用地往前爬,不過兩三下就定在原地。

  只見,在他的眼前,那棟破舊的小樓開始起起伏伏左右搖晃。

  轟……

  轟隆……

  接連幾聲一悶響……

  在他掙扎爬近的十米外,小樓轟然倒塌。

  沈淮序頓時感覺全身失去了知覺,無法反應過來,直勾勾地看著坍塌、塌陷、掩埋發生,失聲一般無力再喊出周承的名字。

  塌陷激起灰塵和水花,水珠飛濺到沈淮序的眼裡,地面上的水位眨眼間被逼得更高,快要淹沒跪趴著的沈淮序。

  不知多久,沈淮序才撐起上半身跪在那,暴雨迸濺滿頭,翻湧的波浪澆得他滿臉泥水,腥氣撲鼻。

  他咳嗽幾次,將口鼻中的泥水擠出,恢復呼吸後突然冷靜,在恢復了平靜後的小路上快步上前,來到倒塌的廢墟上。

  他撲上去開始挖,把泥土扒開,石頭搬走,挖不動就換個角度挖,像一隻螞蟻拼盡全力搬動超越他的東西。

  真讓他撬開了一塊牆板,他趴在地面上,淒淒喊著:「周承、周承,你在哪?」

  沒有回聲,他又繼續挖著,同時求救:「來人啊,救人啊,樓塌了,這裡面有人啊!」

  扒著扒著,扒了半天只挪開淺淺一層泥灰和最上面的少數牆體,沒有人能幫他,到處都是逃散的人,飛快遠離著這邊老舊混亂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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