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色的小狗
2024-09-14 03:28:02
作者: 南極有隻小白熊
土色的小狗
第四十七章
一隻土色的小狗,軟綿綿地趴在他身旁,睜開眼睛,是漫天紛飛的花葉飄落,我臥著草蓆編成的枕頭,小狗和他的身下是涼滑的大理石板,夏日的午后里,竟然還有這樣的一份悠然自得。
他就這樣靜靜的躺著,慢慢地,睡著了。再醒來,小狗耷拉的耳朵垂在臉頰兩側,它伸出腫紫的舌頭,舔舐他的臉。他轉頭看向它,它的眼睛亮亮的,一閃一閃地望著他,但並不向他索求什麼,好像只是這樣趴在他身旁,就是最大的滿足。
他伸手摸摸它的臉。
清晨,陽光燦爛,蔣青照例起來做飯。只是今天他起的晚了些,人也有點暈,手忙腳亂間余蔓的早餐就變成了一個麵包加一隻糊掉的雞蛋。
余蔓挑起黑色的蛋黃,打了個哈欠:「老叔,你咋了這是,以前你煎雞蛋可是一流的。」
「昨天做了一個夢,太奇怪了,所以今天我起來之後也有點心不在焉的。」蔣青把盤子裡糊掉的雞蛋夾走,「明天的我好好煎,應該就不會糊了。」
「哎哎,我又沒說不吃,」余蔓從半空中把那個雞蛋攔下,「沒事沒事,糊點也挺香的。」她說著,大口大口地順便把蔣青碗裡那個糊了的也一塊解決了。
吃完飯,余蔓摸摸自己飽飽的肚子,背上書包,「老叔,我今天放學去看看燃哥吧,昨天聽你說,他忽然又加重了,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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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青嘆了一口氣,「昨天上午醫生還說快出院了,但是昨天晚上我再過去的時候忽然又變成要再多觀察幾天了。」
余蔓轉了轉眼珠,就他那個身體,怎麼可能摔一下這麼長時間都不好呢?余蔓撇撇嘴,心裡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她沖蔣青笑笑:「哎呀,別擔心,他沒事的,我保證。這樣吧,我今天去看他,跟他說你太忙,以後我負責去看他,他應該就會好的非常快了。」
蔣青有些疑惑,不過快余蔓上學快晚了,也就沒再多想催她快去上學。
中午。余蔓早早放了學,代替蔣青去醫院給病號送飯。
病房裡,聽到有人走到門口,宋燃一把蓋上被子躺好。余蔓走進去,看他一臉難受的樣子,嚇了一跳:「不是你真還沒好啊?」
宋燃往她身後看了看,確定沒人之後,才從床上坐起來,臉色也恢復如常,「沒啊,我早好了。」
「好好好,我就知道。剛剛還真讓你裝到了。不過,」她話音一轉,「這也不是長久之計,你再拖也拖不了幾天了。」
「沒事,先這樣吧,這周末我應該就出院了。」
「周末?時間卡這麼准?」
「周末有個物理學相關的展覽,我讓他帶我去,他說也要帶上你。」
余蔓一聽是物理,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了,她拉過一個小椅子坐下,「我可不去,你好不容易創造的機會,我就不當電燈泡了。」
沒有想像中的高興,宋燃臉色沉靜,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余蔓戳戳他:「想什麼呢?」
「忽然覺得我一直沒幫上什麼忙。」
「什麼意思?」余蔓不解,「為什麼非要幫忙呢?他又不是缺手缺腳,很多事都能自己做的。」
「也是,他本來就能做很多事,我只用站在旁邊看著就行,也插不上手。」宋燃把筷子遞給余蔓:「這段時間一直讓他來看我,照顧我,現在想想,可能也耽誤了他很多事吧。」
「不是,」余蔓懵了,「你怎麼突然emo了?說到底,你是為了來修天花板才摔倒的,我老叔來看看你也無可厚非,不用這樣吧....感覺你好像對他很...愧疚?」
宋燃無聲地點點頭,又搖搖頭。那趟對他而言將揮灑漫野星河的旅程,對另一個人而言,卻是在刻意隱藏傷痛後的強顏歡笑。世人都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可比雪中送炭更難的,是在自己也沒有足夠的炭火時為另一個人送去這彌足珍貴的溫暖。
還有老蔣。宋燃眼前有些模糊,恍惚間好像他就坐在班裡的倒數第二排,老蔣在棕色的講台前站著,皺皺巴巴的手裡攥著一根白色的粉筆,在黑板上塗寫著他從來不聽的課文,今天講的是朱自清的《春》。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這句話,運用了擬人的修辭手法,內容上表達了作者對春天的期待....」老蔣戴著黑色的後框眼鏡,說話時臉紅撲撲的,全然不似平日裡嚴肅的樣子。
宋燃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一根筆,把筆帽打開,又蓋回去。窗戶吹來一股涼風,帶著雨後不知哪裡飄來的飯的鹹濕味道,他擡起頭,窗簾在飛舞,桌面上攤開的書在不停的翻著頁。這是放學前最後一節課,落日的最後一縷陽光從晚霞中衝出來,照亮了書角。
宋燃發著呆,想起放學要早早去籃球場搶個好位置,旁邊認真聽講的於露輕輕扯了扯他的衣服,聲音和蚊子一樣小:「老師叫你去回答問題。」
宋燃沒聽清,「你說什麼?」
於露聲音稍微大了些:「起來,回答問題。」
宋燃還是沒聽清:「你大聲點。」
「她說讓你起來回答問題!」老蔣黑著臉大聲道。
宋燃這次聽清楚了,不過上語文課這場景他也習慣了,所以並不感到難堪,只是從容不迫地站了起來:「老蔣你問的什麼問題?」
老蔣推了推眼鏡,臉色一沉:「仿句,照著這個仿寫一個句子!」他用力敲敲黑板。
宋燃瞥了眼那句話: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他直接脫口而出:「期待著,期待著,下課鈴聲響了,放學的時間到了。」
班裡同學一陣鬨笑。
宋燃看著,以為老蔣得黑臉大聲訓他,結果沒想到,在鬨笑聲中,他皺皺巴巴的臉上竟然慢慢浮現出一點笑意。最後,他只是揮揮手,讓他坐下。
黑板上白色的字蒼勁有力,像是參天大樹牢固的根脈,緊緊依附於黑色的泥土,宋燃低頭,翻開課本,將筆壓在春的那個字上。路堤旁邊的公路一輛輛車駛過,學校背後的小湖面被落日的風吹皺,他擡頭,透色的玻璃窗上映出他的臉,書頁上的字閃爍著微光。這個回憶起來十分平常的下午,竟然會在多年後,成為他青春里依然清晰可辨的一幕,並在此刻,這樣的讓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