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達爾效應

  丁達爾效應

  第四十六章

  蔣青放下筷子，表情很嚴肅地看向他，「你為什麼打他？」

  「哎哎，別搞這麼嚴肅，之前余蔓不是跟你說有人放學堵她嗎，那天我剛好路過，看他們好幾個人欺負她一個，就順帶拔刀相助了下。」宋燃把筷子塞回他手裡，「吃飯吃飯。」

  蔣青接了筷子，卻並不夾菜，「那你傷的重嗎？」

  宋燃嘴裡的飯差點噴出來，他努力忍住不笑，指了指自己一米九的大個，「你問我嗎？善良可愛的蔣老師，你應該問問那個姓耿的。」

  「啊，那他怎麼樣？」蔣青這才想起來，以宋燃這個武力值，趴在地上的應該不會是他，只是剛剛一瞬間他選擇先關心學生去了，忘了這回事。

  宋燃卻沒回答，只是忽然歪著腦袋盯著他。

  蔣青被盯的心裡發毛，「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宋燃點點頭，「蔣老師吃飯還粘湯帶水的呢，喏，就在這裡，」他故意摘了他的眼鏡，其實上面根本什麼都沒有，「我給你擦擦。」他說著，目光卻直視著他的眼睛，他在裡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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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占滿他眼前畫面的自己，剩下的又是什麼？

  宋燃看不懂。但他記得，曾經，那裡是清澈明亮的日潭，是那永恆的長夏，永遠不會褪色和疲倦。現在截然不同了。

  想法被證實後，心間翻湧上來的落寞與痛讓他有一瞬間覺得這些的不真實。宋燃把眼鏡重新戴回，「吃飯吧。」

  吃完飯，蔣青收拾東西回學校上課，宋燃則要繼續待在醫院。

  蔣青起身：「我走了，你好好養傷吧。」

  宋燃掙扎著起來：「蔣青，」他這次沒有喊老師，「過兩天我出院，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什麼地方？」蔣青疑惑，「你剛好還是不要亂跑了。」

  「沒事沒事，一個物理展，我知道你學文的，對這些東西不太感興趣，但是，我...呃，」他想了想，「就像你說的，我剛好腿腳不利索，但是那個展只開幾天，我自己一個人去不太方便，所以想麻煩你帶我去。」

  蔣青沒有多想，點點頭：「這樣啊，好的，我知道了，到時候我接你去。」他走到門口又轉身回來：「能帶上蔓蔓嗎？你一說物理展，我想起來她挺喜歡理科的，可能也會感興趣。」

  「當然。」

  午後，陽光穿透透色的玻璃，化為光塵中的粒子散落於四周。其實現在散落的只是空氣中的塵埃，而粒子，以夸克為單位的進行衡量大小，人的肉眼是根本看不見的。但也就是這些看不見的東西，以兆為單位的數量聚攏在一起，組成了世界與宇宙。

  小孩照例趴在宋燃旁邊搭積木，「大叔，你在看什麼？」

  「你知道粒子嗎？」宋燃問他，「我在看粒子。」

  「不知道，什麼東西，很好看嗎？」小孩搭著積木。

  「怎麼說呢，人肉眼是看不到的，所以無所謂好不好看。」

  「那你還盯著窗簾那邊看？豈不是在看空氣。」

  「丁達爾效應。剛剛那裡的光線很好，透過窗戶正好產生了這個效應，你看。」宋燃拍拍他的背，小孩擡起頭來順著他的視線把目光融入茫茫光塵中。

  淡黃色的光線沒入塵埃里，伴隨空氣中粒子的散射，光波環繞粒子呈星雲般裂開，漸濃的乳光瀰漫開，像是宇宙撒下的，有溫度的橘色詩篇。

  小孩被這日常中隨處可見卻無人問津的一幕震撼到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夢囈一般道：「怎麼我之前都沒注意到啊，好好看。」

  「雖然我們看不見粒子，但是它們的確就在我們身旁，從未消失過。有時以火焰點燃某些粒子，它們就會發出耀眼的光芒，而現在，就是因為光的散射，讓這些粒子能夠以這種形式呈現在我們面前。」

  小孩回過頭來，以一種及其崇拜的目光看著宋燃：「大哥你好厲害啊，知道的好多。」

  「希望能派上用場吧，」宋燃輕聲道，「我不懂哲學，也不會安慰人，只能希望以這種方式讓他寬慰一些了。」

  「什麼呀？」小孩問他。

  「就是...過兩天我要放把火。」他聳聳肩。

  小孩的眼睛瞪的圓圓的，他湊近了小聲道：「那，我能跟著你去放嗎？聽著好好玩啊。」

  宋燃彈了彈他的小腦瓜：「想什麼呢，我的放火跟你的放火可不一樣。這玩意不能隨便玩，你可別跟著我學壞了。」

  說完，宋燃又對小孩道：「喂，你腿怎麼樣了，我記得咱倆差不多同一天上下午入的院，你應該也快好了吧？」

  小孩點點頭：「那當然，我好的可快啦，李醫生說我明天就能拆線了。你呢？」

  宋燃皺眉：「也好的差不多了，可惜了，真想再留兩天。」

  小孩奇怪：「咦，你這個人，人家都是想早早回家，你卻想在醫院呆著...大哥，我要尿尿。」小孩推推他。

  這兩天小孩奶奶回老家，就變成了宋燃陪他上廁所。宋燃撇撇嘴：「這才過了多久...」他看看四周，沒人，OK，他一個翻身從床上跳下來，單手拎起小孩就往廁所走。

  小孩被拎在半空中驚訝地盯著他打了石膏，但依然行動自如的腿：「你...你好啦？！」

  宋燃揚了揚眉毛：「進來第三天就能下地走路了，前兩天已經可以跑了。」

  「那你還在這一直呆了快兩個星期？！」小孩看他像是有病一樣，難道腿和腦子連著，他也把腦子摔壞了？

  看出了小孩眼裡的懷疑，宋燃往他屁股上拍了兩下：「我樂意。到地方了，快去。」

  在門口等小孩上廁所，走廊旁邊李醫生經過，宋燃立刻把一隻腳吊起來，兩隻手扶著牆，裝作勉強站在地上的樣子。

  李醫生停下，看著他一臉「痛苦」，關切道：「你這兩天怎麼樣？看你的動作和表情，還是這麼疼嗎？」

  宋燃的聲音格外虛弱：「嗯，還是不太行...腿腳一落地就疼的厲害，只能勉強扶著牆走路。」

  李醫生翻了翻他的病歷，「這不應該啊...這個時間也不短了，看你的檢查也沒什麼事了啊。」

  「可能...又忽然加重了吧。」宋燃面不改色心不跳，「也可能再多呆兩天就好了，傷到腿腳，還是得多休息。」

  李醫生點點頭：「那天見到你的家屬，我還想著可以讓你馬上出院，但現在看來，可能還要再等等了。」

  宋燃心中大喜過望，表面依舊痛苦面具：「嗯，我就多養養，相信很快就會好的。」

  小孩從廁所出來，正好聽到李醫生與宋燃的對話，看宋燃雙手扶牆金雞獨立的樣子，小孩不禁噗嗤笑出聲來：「大哥你別裝了，李醫生走遠了，看不到你了。」

  宋燃收起表演，拎包裹一樣拎起小孩：「少說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