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2024-09-14 03:16:39
作者: 江羨魚
尾聲
只說丁希言殺了趙霽,這個判斷是有些武斷的。
趙霽真正的死因,毫無疑問,是消毒氣體入肺,急性肺衰竭導致的窒息。也就是無論丁希言有沒有給趙霽注射涅墨西斯,趙霽都會因為窒息而死。
但是,又不能無視丁希言的罪行。
她在發現趙霽未死之後,立刻將人送往醫院急救,也許被害人還有一線生機。
李澤艱難地整理完送檢材料後,見趙銘宇杵在他後面,一副三魂失了七魄的模樣,心中明了。
再過一會兒,檢察院的人就來把丁希言帶走,銘宇若是再找機會見他表姐,至少要等到一個月後的庭審。
於是,他當機立斷說:「給你十分鐘,單獨和嫌疑人見一面去。」
「但是,見了又能怎樣呢?也不能怎麼樣,我都不知道說些什麼。」
銘宇扭扭捏捏喃喃地說道。
還口是心非起來了,非得他推一把,是吧?
李澤無語,加重了語氣,道:「這是命令!快去,你還有九分三十秒!」
銘宇這下沒了藉口,跑得比兔子都快,一下竄入了旁邊的暫時拘留室。不過,推了門正經坐在丁希言面前,他又跟蔫了似的,垂頭耷耳,半句話都哼不出來。
還得丁希言先開了口。
「是證詞,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我補充的嗎?」
銘宇搖了搖頭,他指了指攝像頭,說:「那個已經關了。」然後,他對上丁希言的視線,喊她表姐,「我不懂……你會為了去國外研究所就……那樣……」
他心中有個很不恰當的聲音告訴自己。
——不是因為理想,這只是表姐的藉口。
銘宇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所以,他只能說不懂。
丁希言看著眼前的……少年?對,是少年,明明沒有差幾歲,她卻覺得自己的心老了他很多歲一樣。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
她的目光有些空。
「我真的太累了,那些期待壓在我的身上,重到讓我喘不過氣,有時候真的很想逃得遠遠的,不用再去面對他們……」
他們?
銘宇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過很快,他聽到了這個代詞的指向者。
如果,我從小就很平庸,不那麼努力也並不優秀,會不會現在就不會變成這樣。也不會總是聽到父母說——這麼多年的書,白讀了。
-都是博士了,錢拿的還是這麼少。這麼多年的書,白讀了。
-人家女兒當年成績還不如你,現在給別人結婚化妝,一次能掙好幾千。這麼多年的書,白讀了。
-你還不結婚生孩子。書真是白讀了。
-這點道理都不懂。白讀這麼多年書了。
-你怎麼不去考個公.務.員,瞧瞧小楊在縣.政.府,多少人巴結他們家。你也去考個公.務.員啊,什麼專業不符?當初就讓你別讀這個,讀這麼多年白讀!
……
「……我是他們投資的一筆爛股吧,白白浪費了他們的錢和期望。」
銘宇的胸口很痛,一下子沉默了。
從小到大被家人夸到天上的表姐,全家族引以為傲的表姐,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的表姐……
出了拘留室不久,銘宇在門口接到了爸爸的電話。
「怎麼了,爸?」
-「崽崽,你表姐是不是殺人了?」
「不是,這話你聽誰說的?」
-「你姑媽,昨天來家裡哭訴說,希言進局子了。哎呦,看來是真的,真是丟死個人了。誰知道讀書讀這麼多年,成材沒成人啊……」
-「啊,我打電話來幹嘛。就是提醒提醒你,別和你表姐學壞嘍……」
不知怎的,趙銘宇聽著父親的話,一貫神經大條又情感遲鈍的他,此刻後背突生了一陣涼意。
他說不上來,只覺得沒由來的恐懼。
*
病房裡,管床大夫給朝朝做完心臟的相關檢查,囑咐她日後少做劇烈運動,要定期來醫院胸外科檢查……
護士推著儀器出去,沒一會兒,門又被人推開。
朝朝擡頭往門口望去,見來人是李澤,原本臉上的期待的笑瞬間轉變成了失落的垮臉。
「怎麼,」李澤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看到是我過來,就擺臉色?」
「沒有,你想太多了。」
朝朝慢吞吞地縮回被子裡,敷衍道。
總不能說,她以為是許言清來了吧。也不知道許言清怎麼回事,自從,隔離房的玻璃牆外那次之後,朝朝再也沒見過他了。
她知道,許言清在生氣。
但是,這氣性也太大了吧?
……
「喂,顧大法醫,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發覺顧朝朝明顯魂游天外了,李澤忍不住在心裡給她比中指。
朝朝瞥了他一眼,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指著單人病房的角落說:「鮮花放在左邊,營養品放在右邊,其他放在中間。」
抱著束香水百合的李澤頓時哽住了。
顧朝朝指著的角落,來看她送的禮物,幾乎堆成了小山。
「不是吧,東西這麼多?都是誰送來的啊。」
顧朝朝仰天:「我不記得了,反正半壁江山都是陸淼淼送過來的。」
李澤把花束放下,看到右邊那一堆東西,心中直呼好傢夥,「鹿茸人參各種補品,陸淼淼這個實習生怕不是把工資都掏空了吧。」
這麼說,也差不多吧。
顧朝朝也不是沒拒絕,可誰能受得了……師妹那麼大一個人直接坐病房地上暴風哭泣呢?
言歸正傳,李澤這趟過來看望病患倒是其次,他簡單地把這次案子的事情說了說,尤其是涅墨西斯背後有Rain參與的事情。
顧朝朝斂眸沉思許久。
燈光打在她的臉上,細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的神色有些頹廢,看慣了顧朝朝囂張跋扈踩人的一面,見到現在病怏怏的她,李澤難得有了幾分憐香惜玉。
「唉,沒事,不就是個騙子嗎,干我們這行的,誰還沒被人騙過啊。」他這話本意是安慰,但說得實在欠抽。
朝朝又不是在意自己被騙的事情,只是覺得Rain的黑色背景實在強大,就連他們覺得棘手的暗網都是他弄出來的東西。
難道不值得擔憂嗎?
「你可以選擇閉嘴。」朝朝黑臉吐槽。
李澤眉峰一挑,在病床邊拉了把椅子坐下,「我可不能閉嘴,這趟過來有好事告訴你。」說著,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個紅綢捲起來的證書遞了過來。
「趕緊拆開看看。」他催促道。
朝朝把紅綢拆開,上面黑體的大字寫著獎狀二字,底下小的宋體表揚著她在這次案件中的突出表現,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那幾個鮮紅色的大字上。
瞪大眼看向李澤,有些不可置信。
「一等功?!」
李澤揚眉:「偷著樂吧,活著的一等功,顧朝朝你可算是在南市警局出名了!」
沒等顧朝朝說話。
李澤又從背包里掏出了一個大紅花,在顧朝朝震驚尷尬不理解等等諸多表情下,搖起病床,將大紅花強行戴在了她的胸前。
然後,他掏出手機。
「快,笑一個,我要拍個照片給靜姐發過去,到時候要放在官網上表揚的!」
朝朝勉強一笑。
於是,一張非常紅非常專,又格外土氣的病床照片出爐了,並且在顧朝朝極不情願之下,被掛在了南市警局的官網掛了半年。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李澤的例行公事結束,把還需要循環利用的大紅花收回包里,闔上拉鏈,一副總算完成任務的模樣。
朝朝頓時滿頭黑線。
難怪一貫牛仔褲棒球外套,東西能塞口袋塞口袋,塞不了直接不帶的「潮男」,會背一個大黑包過來。
原來,是裝大紅花的。
你也知道它有點不好看,有點土土的,有點見不得人,是吧?
「對了,許言清有嗎?抗體是他拿到的,也是他救了我。」朝朝裝作不經意提起許言清,迎上了李澤抿嘴抿嘴再抿嘴的表情。
李澤說:「你是覺得他肯帶大紅花,還是覺得我敢給他拍照?」
「額。」說得也是,朝朝不死心,「但,他沒獎嗎?」
李澤覺得顧朝朝有點……胳膊肘往外拐,他們體.制內的人怎麼老想著薅社.會.主.義.的羊毛吶,看多了青.年.大.學.習的男人如是想著。
這案子又沒許言清的事兒,給他獎金幹嘛。
好吧,就算他救人有功勞,但救的也是他自己的人吧。
李澤翹起二郎腿,吊兒郎當地說:「有啊,他有一個好市民獎狀。」
顧朝朝無語,沉默,並且翻了個身,不打算理這個混不吝的傢伙了。
李澤拎起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忍不住嘖了一聲,說:「你不就是想打聽一下,許言清跑哪兒去了嗎?」
「咳咳。」
顧朝朝翻回了身,看到李澤格外得意的笑,忍不住臭臉咳嗽了兩聲。
「誠實點不就好了,又不是我不告訴你。」李澤把拿到嘴邊的杯子放下,「我剛在隔壁病房看到的他……」
隔壁?
顧朝朝有些疑惑。
「哎,你也不用著急去找人,他現在人也不在……」
「那他去哪兒了?」朝朝扭頭問他。
「應該是……青城陵墓吧。」李澤摸了摸鼻子,說,「我告訴他,青城監獄裡的35號心臟病猝死了。」
「35號?」
「嗯。35號,是許言清的父親——江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