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的他

2024-09-14 03:16:30 作者: 江羨魚

  狼狽的他

  丁希言在使用房間內的設備進行檢測。

  沒人開口。

  顧朝朝的神情顯得有些疲倦。她知道測出來的結果會是陽性,所以對會不會出現奇蹟完全沒有什麼期待。

  

  唯一的期待,大概在結果出來之後,他們會把紙筆送進來

  ——方便自己留下遺書。

  現在應該糾結的是,遺書的內容要寫些什麼。

  哈哈,真是地獄笑話。

  顧朝朝站起身,走到隔離房的玻璃牆邊,無所事事地觀察走廊里來來往往的研究員。

  她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正在忙碌的丁希言,問道:「好像還沒問過丁博士的研究方向。」

  「伊波拉病毒。」

  丁希言調整著顯微鏡,回答道。

  「好厲害!」朝朝咋舌感慨。

  不一會兒,垂下了眼帘,為什麼致力於消滅伊波拉病毒的女科學家,最終參與創作了另一種致命的病菌——涅墨西斯。

  「我聽說,伊波拉的病毒研究,一般都是要深入疫區的,非常危險。」

  「危險,可也必須有人要去做。」

  丁希言的聲音很輕,朝朝卻聽得很清楚。

  而這樣的清楚卻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她很矛盾不是嗎?

  巨大的謎團籠罩在丁希言的身上。

  「你打算去非洲疫區嗎?」

  「預計是今年年底。」丁希言說,可她知道隱藏在越霽研究所的秘密快要掩藏不住了,她當初因為忍不住誘惑而答應趙博士和高彥的事情,終究也會暴露出來。

  「或許,最後還是去不成了吧。」

  「為什麼?」顧朝朝看著她防護服上的暗紋和污漬,只有使用頻率很高才能在衣服上留下這樣的痕跡,「不是計劃好了,怎麼會去不成呢?」

  「因為涅墨西斯……」丁希言看到了顯微鏡正在血液樣本中不斷增殖的冠狀病菌,最後的希望破滅,終是沒了氣力,「還因為……你會死。」

  丁希言無法直視這個事實,她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在背負了一條人命的情況下,還能繼續堅持做自己的研究。

  趙博士說過只要她加入,後面會有資金支持她去非洲做疫區研究,所以她才同意共同研發涅墨西斯,可是現在……她還能坦然地說為了前途,一走了之嗎?

  沉默,死寂,氣氛忽然變得壓抑了起來。

  朝朝嘆了口氣,其實說不上失落,早就知道的事實嘛。

  她勾了勾唇,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唉……那看樣子,我必須努力得活下來了。」

  丁希言怔了怔,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仿佛被什麼燙了一下,她扭頭看向玻璃窗邊的女子,說:「你真的會死的,涅墨西斯沒有抗體,我們沒有研發出抗體的……這不是努力,就會有結果的事情……」

  「既然這樣,那也沒有辦法了。」

  顧朝朝對自己的死亡似乎輕描淡寫。

  她真的不害怕嗎?丁希言不知道。

  「背上包袱的鳥兒是無法自由飛翔的。」朝朝輕聲說道,「丁博士,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夠告訴警方,涅墨西斯真正的含義,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

  涅墨西斯……復仇女神,為什麼要給一個病菌起這樣的名字?

  「我……我會告訴他們,檢測結果的事情……」

  丁希言無法直視朝朝乾淨純粹的眼眸,幾乎倉皇而逃。

  *

  目前來看。

  除了她要死了之外,案件都進行的很順利。

  顧朝朝預計,最多不過明天,丁希言或許就會向警方坦誠。就算丁希言沒有,李澤都把高彥捉拿歸案了,也不至於審訊不出來。

  顧朝朝側坐在床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自己的鞋子。

  隔離房內很安靜,燈火通明卻悄無聲息,時間在這一刻好像無限延長,她會在這種不知道時刻的情況下孤獨的死去吧。

  怎麼還沒有人來給她來送紙筆啊。

  她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忽然聽到了玻璃窗外的腳步聲。

  「終於來了嗎?」

  朝朝擡起頭,與一雙漆黑冷漠的眼睛撞上。

  朝朝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置於膝蓋的雙手抓著衣擺,實在心虛:「你怎麼在這兒?好巧哦……」

  ……說了不如不說。

  沒有聽到男人的回答,顧朝朝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仿佛要將對面人的臉仔細描摹印刻於心,良久,她嘆了口氣。

  「許言清,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狼狽……」

  狼狽?

  這對於許言清糟糕至極的狀態來說,甚至算是個體面的詞語。他灰色的衝鋒衣上滿是劃痕破處,拖著一隻傷腿,渾身上下無一處乾淨妥帖的地方。

  頭髮夾雜著枯葉和露水,凌亂不成樣子。更別說臉上,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將他那英俊清潤的容顏毀得徹底。

  朝朝下了床,走到窗邊,看著他眉宇間的頹喪,讓朝朝幾乎不可置信。

  「怎麼弄成這樣了……」

  許言清只是沉默著,薄薄的唇瓣抿著。

  她不會知道自己得知她被感染的時候,內心有多麼恐懼。也不會知道,他在能見度低的大霧裡下山,一路飆車到自己永遠也不願意踏入的研究所里,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的眼角通紅,沒有出聲,沒有動作,身上流淌著的悲傷如有實質。

  「你看起來,比我還像是要死的人……」朝朝為了緩和氣氛,忍不住開起了玩笑,但是一開口,觸及到他的眼神,便知道說錯了話。

  許言清的眼神更加可怕了,仿佛變成了密實的網,一層一層纏繞在她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她的聲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帶著小心翼翼的委屈,可憐巴巴道:「我都要死了,你還瞪我……你再瞪我,我就不告訴你我銀行卡的密碼了……」

  都什麼時候,還說銀行卡?

  「顧朝朝……」

  大約是沉默了太久,許言清一開口,聲音低沉嘶啞得不成樣子,目光中更是說不出來的隱痛。

  朝朝心口一顫。

  許言清哭了。

  只是看著她,喊了一句她的名字,眼淚就落了下來,沒有抽噎聲,只是淚水撲簌簌地從眼眶墜下。

  朝朝此刻,仿佛聽到了棉花娃娃的縫線繃斷的聲音,像是悶悶的琴弦。許言清的心被她就這樣輕易地扯開了一個口子,每一根縫線都不再受控制,棉花全都凌亂擠散了出來。

  「對不起……你不要哭……我其實也很害怕的……我只是不想讓人擔心……對不起……」

  朝朝的話音里,帶上了哭腔。

  之前看起來大大方方輕描淡寫的樣子,不過是裝出來的,她也很難面對自己只能活24小時的現實啊。

  可是怎麼辦呢……如果連她都嚎啕大哭情緒崩潰的話,

  淼淼師妹怎麼辦?

  其他同事要怎麼辦?

  她的親人們要怎麼辦?

  還有許言清……要怎麼辦?

  她不想看到許言清以為自己很痛苦的樣子,如果她看起來狀態良好的死去,他們是不是會稍微好受一點。

  「顧朝朝,」許言清再次喊了她的名字,全名。長長的睫毛下,那雙淺色的瞳孔中含著脆弱和痛苦。

  他要聽的不是對不起,從來都不是道歉,他希望她能保護好自己,不是每一次都因為別人,因為那些不重要的人讓自己陷入險境。

  他鞭長莫及,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時的出現在她身旁。

  這一次,就沒有。

  「顧朝朝,你不能這麼自私。不能在我愛上你的時候,就離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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