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擊事件
2024-09-14 03:16:11
作者: 江羨魚
槍擊事件
突兀的槍聲驚起附近常綠闊葉林的一片鳥雀,撲稜稜亂飛。
鐘樓內,巨大的青銅吊鐘發出共振的嗡嗡聲,顧朝朝感覺自己的頭骨好似和吊鐘一起共振了,一下子仿佛失聰,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為什麼要開槍來著?
……因為Rain要逃跑,他很危險,不能讓他跑掉。
可是,就必須要開槍嗎?樓下已經來了特警,Rain本身就插翅難飛,沒必要開槍吧。
……他腰上攜帶了槍。
就算是這樣,在能見度這麼低的白煙下開槍,能保證只是讓他失去行動能力,而不是殺死他嗎?
顧朝朝面色一下子蒼白了起來,她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忽然感到一股嘔吐般的衝擊。
或許,這就是第一次開槍射擊的後遺症。
與在射擊練習室內.射擊人形靶子不同,除了手臂上后座力帶來的酸痛,還有一股難言的罪惡感……
她跌跌撞撞地從樓上下來,幾次差點跌倒。
在最後幾節台階的時候,腳下踩空。傾斜倒下去的身體連自己都不想要去管,卻意外沒有感受到撞上石磚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個堅實又充滿安全感的胸膛。
許言清身上霜雪般清新的氣息,讓顧朝朝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朝朝,你受傷了?」
他的語氣格外緊張。
顧朝朝埋在他的胸口,身體輕微地顫抖著。
「我沒有受傷……但是我好像……好像殺人了……」
許言清面色微變:「剛才的槍聲……」
他的目光幽暗,看向顧朝朝身後被白煙籠罩著的石階梯,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是我,我應該是射中了他……」顧朝朝喉頭泛酸,緊張地問,「Rain沒有下樓,對嗎?」
「沒有,我們一直關注著門口,你是唯一出來的那個。」
槍聲響起時,看到顧朝朝出來,許言清是徹底鬆了一口氣的。
他將手掌放在朝朝的後腦,安撫地揉了揉,引導:「別怕,沒事的。你沒有錯,他也有槍對吧……他威脅你……試圖攻擊你……你也需要保護自己……這是正確的選擇……」
很難描述許言清此時的語氣,就像是大海里塞壬的歌聲,充滿了引誘和迷惑。朝朝的大腦仿佛不會思考了,本能地順著他的話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這……好像……不對。
……
鐘樓里人工去煙需要一定的時間。
顧朝朝坐在不遠處的警車裡,等待著來自屍體的判決。她坐在后座,車邊分別站著兩個警察看著她。
意外殺死了嫌疑人後,這種看守幾乎是不可避免。可能是防止她銷毀什麼證據,後續或許還要接受警局的內部調查。
許言清坐在她旁邊,顧朝朝能感受到他始終緊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
等煙霧散去,李澤帶著人進了鐘樓。
只是,沒過一會兒,他就皺著眉出來了。幾步走到看守顧朝朝的警車,敲了敲她這邊的車窗。
「不是,法醫,你確定自己真的持槍殺人了?」
顧朝朝茫然地看著他,不解其意。
李澤:「我在地上撿到了一枚9.2.式.手.槍.的子彈殼,但是我沒看見屍體。」
沒有屍體,這意味著……
顧朝朝驚叫一聲,猛地站起來,毫不意外腦袋狠狠撞到了車頂,就算有許言清給她拿手墊著了點——
還是「嘶——好痛!」
她左手抱著腦袋呼痛,但眼睛裡滿是光彩,說:「那說明我沒有殺人!」
李澤攤攤手,說:「這大概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了。不過,他肯定受了傷,地上有血跡。但是我們可都守著門口呢,他是會飛天遁地嗎?」
李澤按下車鑰匙解鎖,打開了顧朝朝這邊的車門。
「沒事了,你們兩個趕緊下來吧,跟我們查一查現場。」
顧朝朝想下車,但她的右手還被許言清扣著沒放開。
她掙了掙,他沒放。
許言清視線掃了她一眼,而後看向李澤。
「我們休息五分鐘。」
李澤:「欸不是,你們剛剛一直在車裡坐到現在?休息得還不夠啊?下來幹活。」
「被同伴不信任留下的心理創傷,只休息五分鐘,難道很過分嗎?」
許言清說話的時候,明明是平常的語氣,卻讓人意外地感覺到了一絲咄咄逼人。
顧朝朝有點懵,但是許言清不撒手,她選擇閉眼裝死。
李澤看了眼顧朝朝,大約是覺得心裡過意不去,嘆了口氣,自覺地把車門關上了。
車外兩位看守的警員撤離,車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顧朝朝有些彆扭地摸了摸鼻頭,說:「我也沒留下什麼心理創傷……說真的,Rain沒被我殺死反而逃走了,我有點鬆了口氣。」
「我明白。」許言清點頭,垂下眼瞼,「我也鬆了口氣。」
「好了,我們下車去看看吧,我倒是很好奇,Rain究竟是怎麼逃走的。」
她說完,被握緊的右手有點痒痒的,低頭才發現許言清拿著濕紙巾,在認真地幫她擦手,每根指節都仔細擦過,從掌心到指腹。
「這是在幹嘛?」
他說:「擦掉硝煙痕跡。」
本來是要進入內部調查,她才必須保留手上的開槍證明,現在不用了,自然是可以擦掉。但是,他這個認真樣子,實在有些……
「你看起來好像罪犯在清理犯罪現場。」
朝朝的話,讓許言清有些失神,他指尖觸了觸她的掌心。
他確實有想過,突破原則,幫她作偽證。
顧朝朝不會明白,他那一刻的掙扎。
*
顧朝朝拆開一次性醫用棉簽,蘸取足夠DNA檢測需要的血跡後,將棉簽裝入證物袋中。她貼上標籤後,跟上許言清的腳步。
他正在循著地上星星點點的血跡,往樓梯下走。
Rain受了傷,儘管他盡力壓住傷口,血液依然從指縫逃脫,一點一點滴落在地上,他要儘快找到逃生的出口,可是樓下全是警方,他出不去。
許言清的腳步停住了。
顧朝朝也跟著停住了。
鐘樓的結構,是從門口開始,旋轉向上的一條樓梯,通到頂層的青銅吊鐘。現在他們正站在樓梯的中段,但是已經沒有血滴的痕跡了。
最後一滴血,就在許言清的腳邊。
他微微蹲下了身,拿手稍微比劃了一下血跡的大小。
「直徑在六厘米左右。」
比之前所有的血滴直徑都要大,這意味著當時Rain在這裡稍微蹲下了身體,傷口和地面離得很近,才導致血滴形狀更大。
李澤此時剛好檢查完下面的階梯,往上走就和兩人堵在了一起。
「怎麼了,這裡是有密道吧?我看血跡是到這裡消失的。」
許言清點了點頭,他轉身面向內側中心牆體。
Rain的手上帶著血跡,而牆面上卻沒有絲毫痕跡,如果不是用槍抵住了機關,就是用衣服包裹住了手再按了機關。
總而言之,這是個非常謹慎的人。
顧朝朝不知道許言清在想什麼,她按照流程,拿著血跡檢測的藥水噴了噴這一整塊的牆面,紫外光掃過,沒有血跡反應。
「一點痕跡也沒有,也太誇張了吧。」
她噴灑的液體讓石磚表層水滋滋的,正是這點水,讓許言清察覺到了石磚與石磚之間的那點不對勁。
磚房建築有個不可避免的問題,就是縫隙的潮濕和滲漏。所以,縫隙里會長青苔。牆壁是同一批搭建的石磚,要長苔蘚也該長得差不多才對。
偏偏有一塊磚,周圍的苔蘚過於茂盛。
為什麼呢?
除非是這塊磚可以移動,縫隙過大導致苔蘚更加容易接觸水和細土壤。
李澤:「要不,我找人弄台放射檢測設備過來,直接射線掃一下,看看——」他話音剛落下,就見許言清手已經按下了某個石磚。
那石磚往裡只陷進了半截,那牆面便打開了可以容一人通過的窄道。
「好傢夥!古人的智慧啊!」
這種通道設立最初是給古代官兵逃生的通道。
李澤解開腰間的手電筒,往裡面一照,果然看見地面上出現了血跡。他二話不說掏出了槍,咬著手電筒,鑽進了通道打頭陣。
許言清緊隨其後,顧朝朝也跟上了。
通道並不長,雖然黑漆漆的,但是能感覺道前方有一點點光,頭頂似乎有腳步聲,看來距離地面並不深,氧氣的供給足夠,不必擔心走到一半深度缺氧。
大約五分鐘,到了盡頭。
李澤一把掀開頭頂的鐵皮蓋,少量枯葉落在階梯上。走出通道,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綠色的闊葉林樹木。
鳥鳴聲和草料的氣味一下子湧入暗道。
原來,出口在樹林。
Rain受了傷,目標明顯,應該跑不了多遠的。
李澤在對講機里通知那頭的警員,來闊葉林搜查,並調取附近的監控,來找出進出的可疑人物。
在監控視頻里,確實發現了Rain的身影。
他跌跌撞撞地上了一輛白色商務車,那輛車的車牌號被非法遮擋住了,他們看不清。所以,Rain當時會在鐘樓點菸,也是為了聯繫這位白色商務車,來輔助自己逃跑。
這就麻煩了。
李澤暗罵了一句,打電話給了警局裡的蘇櫻。
「蘇櫻,和各大醫院聯繫一下,密切注意最近有疑似槍傷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