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in
2024-09-14 03:16:07
作者: 江羨魚
Rain
廣場上依然是安靜寧和的樣子。
噴泉的水幾次三番炸開水花,落到地面瓷磚濺起密集的水霧,液體蒸發時帶走周遭本不富餘的熱量。
8:20
耳麥里李澤說,Rain來了。
身後有腳步聲。
顧朝朝渾身肌肉緊繃,血液在尚未完全清醒的身體中快速緊張地流動了起來。
她微微蹲下身,撿起了腳邊隨意立著的畫框。
站起來的時候,畫框不經意間擦過大腿肌肉,隔著厚實的緞裙,依稀感受到了配槍的形狀。
她轉過了身。
看到來人,處於備戰狀態的銳利眼神,瞬間茫然呆愣住了。
「……崔師兄?」
「……果然是小師妹,我剛剛站得遠,看背影有些像,但是著裝又讓我不敢認……沒想到真的是你。」
呆愣住的何止是顧朝朝,無線電耳麥的那頭,監控車的緊張氣氛也陡然落空,李澤和馬修面面相覷。
李澤問許言清:「……法醫的熟人?」
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是崔誠。
許言清抱臂,點了點頭,表情雲淡風輕,手指卻有些煩躁地敲著胳膊。
李澤又問馬修:「你認識嗎?」
馬修茫然搖頭。
李澤:「那……他來做什麼?」
耳麥那頭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顧朝朝也收起了臉上的詫異,有些嚴肅地問:「崔師兄,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崔誠愣了幾秒。
「我有寫生的習慣……你忘記了……以前周日,我們會來這兒附近約會的……」他聲音有些低,委屈地回答。
又覺不夠,他把隨身攜帶的手提包打開,裡面是簡易的手繪板,一沓白紙以及用舊的寫生本。
「畫本里是之前我的寫生作品……要打開來,給你看看嗎?」
顧朝朝察覺到方才自己語氣上的不妥,想到崔誠以前確實有周末野外寫生的習慣。她的表情和緩了些,擺擺手:「……不用不用。」
崔師兄又不是Rain。
只能說,和她遇上真的是太巧了。
同一時間,監控車裡氣氛有些古怪。
李澤狼吞虎咽地吃完整個三明治,一口氣喝掉咖啡,把易拉罐捏扁。對著面色格外不好看的許言清,添油加醋道:「……這位崔師兄,不是法醫的一般熟人噢……」
馬修不敢在許言清面前造次,連忙反駁:「可是,我覺得他是個裝可憐的綠茶啊,不像許先生……」
他大約不知道自己的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某人可是男綠茶苦肉計的鼻祖。
許言清涼涼地看了他們一眼。
兩人自覺捂嘴。
「對了,你來這裡做什麼啊?」崔誠不算冒犯地掃了眼她的穿著,補充,「還穿成這樣?」
顧朝朝蹙眉,糾結。
這種造型,她很難給出合理的解釋,任務的事情又是不能透露的——總而言之,她一點也答不上來。
崔誠並不著急,耐心等著。
顧朝朝瞥了眼手錶,8:25了,Rain可能很快就會過來了。
額頭忍不住冒汗,顧朝朝急中生智,道:「我隱藏了這麼久的屬性竟然暴露了啊……」摸摸頭,假裝不好意思地承認,「我其實是個……沉迷洛麗塔裙子的二次元少女……」
硬擠出的微笑,居然讓崔師兄相信了。
「噢,是這樣的啊,來參加漫展的?」
漫展?
好理由。
顧朝朝連忙點頭:「對的,我和朋友約了八點半在這兒見面,一會兒就去漫展。」她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我這個朋友有點害羞,看到我和別人在一起,她可能不敢過來了……」
她點到為止。
崔誠也能察覺到朝朝的趕客之意,順著她的意思,說:「我也要去寫生了,那祝你玩得開心。」
告別了崔誠,顧朝朝又看了眼手錶。
8:28
她立即鬆了一口氣,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分鐘。
不一會兒。
廣場上的地標性座鐘,準時敲響了半點的鐘聲。
只沉悶莊嚴地響了一下,緊接著樹林裡氣息的白鴿紛紛上班打卡似的,降落在了噴泉的四周。
顧朝朝自覺給鴿子們避讓,腦子裡循環播放著「鸚鵡熱,隱腦,衣原體」等各種餵養野生鴿子導致的各種寄生蟲病。
她後退幾步,突然碰到了一個孩子。
是個看起來十二三歲左右的初中生,穿著臃腫的紅色羽絨服走了過來。
監控車內,許言清的目光專注地盯著屏幕。
多角度的監控屏,憑藉他的大腦,可以同時兼顧。
許言清看到,那個孩子背對著鏡頭,拉開了紅色羽絨服的外套拉鏈,緊接著顧朝朝整個臉色都變了。
驚恐和慘白一瞬間布滿了她整張臉。
「朝朝,」許言清眉頭緊蹙,問朝朝,「那個孩子有問題?」
顧朝朝深吸一口氣,抿了好幾次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才對著耳麥說,「他的腰上被綁了定時炸彈……還剩下半個小時。」
「好,我知道了,你們呆在原地不要動,我儘快聯繫人。」
李澤立刻聯繫上了拆除炸彈的組,但是那邊過來一趟很可能會趕不及。
這就麻煩了。
他剛掛上電話,監視車內只剩下馬修一個人了。
「許言清那傢伙呢?!」
馬修咽了咽口水,指著監控視頻。
「呼——行吧,這個時候,也只能靠他了。」
*
顧朝朝蹲下身,表情溫和地試圖安撫著孩子。
誰料下一秒,這孩子說:
「這個炸彈好像真的呀?!它還會倒計時欸!」
十二三歲的初中生理應在各種刑偵電視劇里,懂了炸彈人質是什麼概念。可偏偏這孩子他一反常態,不害怕,反而是興奮地眨眼睛問她。
「那個叔叔說……這是送給我的玩具,你們拍完戲,這個玩具是可以送給我嗎?」
顧朝朝頓時明白了。
Rain利用了孩子的好奇心和貪玩的天性,以拍戲送玩具的名義,哄著他綁上了炸彈。她此刻也恍然大悟,他們先前自認為誘Rain入局的計劃天衣無縫,其實或許已經讓Rain察覺到了不對勁。
所以,他/她才沒有親自過來,而是派了一個綁著炸彈的人質。
或許Rain就在不遠處,正靜靜地看著他們。
顧朝朝捏緊拳頭,控制住了表情,笑著對孩子說:「是的,我們就是在拍戲噢。」
她說完,便四處張望了下,轉頭看向孩子,問:「那個叔叔除了讓你帶上玩具炸彈,還說了什麼呀?」
初中生被提醒,這才想起來Rain的交代,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老舊手機,遞了過來。
「他說,把這個手機給你。」
顧朝朝接過手機。
一次性的手機,國外的機型,和匿名郵箱相同,無法查詢到購買人和終端。
她按下裡面存下的唯一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
顧朝朝直白地問:「Rain,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只是為了一幅假畫,犧牲一個孩子是不是太過了呢!」
「顧小姐。」
變聲器和電音讓人的聲音失真了很多,傳入顧朝朝耳中,她只能判斷對面是個男人。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顧朝朝心下一緊,他果然已經察覺到了一切。
「我不是十惡不赦的惡魔,也不想傷害那個孩子,所以我給了你足足半個小時,足夠許先生把炸彈拆除了。」
他的話里甚至還表現出了慈悲。
顧朝朝只覺得噁心,忽然擡頭,才發覺不知道什麼時候,許言清已經出現在了面前。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孩子的腰帶。
沉默地示意:交給我。
顧朝朝心下穩定了些,冷靜地和對面交涉:「如果炸彈能夠拆除的話,你憑什麼覺得可以威脅我們?」
對面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
「顧小姐,你似乎很信任許先生啊,可是,你怎麼能這麼確定,他能成功拆除呢……或許他會和那個小孩一起……嘣——」
顧朝朝低頭看著半跪在地上,表情冷靜又嚴肅的許言清。她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視力這麼好,能清晰地看到他額頭上細密的汗水。
那個孩子,無知而無畏,表情是純然的天真好奇,他還不知道自己正在面臨著什麼。
顧朝朝猶豫了。
她知道自己不敢賭。
「你想要我做什麼?」
「……請先把你的隱形耳麥丟掉,離開廣場,路邊停了一輛車牌號是NX698的計程車。計程車里有一個地址,你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會告訴你……那顆炸彈的內部該剪那根線,當然,你到達目的地所需的時間越少,我就會越早告訴你答案。」
他說完立刻掛斷了電話。
顧朝朝按照他說的話,摘下了耳麥。
初中生歪著頭看著她,問:「姐姐,你要去抓壞蛋了嘛?」
「是啊。」
顧朝朝摸了摸他的頭,重新撿起腳邊的畫框,堅定地對許言清說:「Rain那邊,交給我。」
沒有耳麥又怎麼樣,他以為切斷了她和團隊的溝通,就能讓自己孤立無援了?
未免太小瞧他們警方了。
以防萬一,他們早就在畫的包裝里設置了小型追蹤器,估計她到達目的地不久,特警便會出動,Rain休想逃出生天。
炫目的晨光斜照而來,距離遙遠的少年宮裡的嬉鬧聲竟然越過街道,如海潮一般襲來,街道上的私語與喧譁開始甦醒。
顧朝朝捏緊畫的邊沿。
她知道,時間不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