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救急

2024-09-14 03:16:02 作者: 江羨魚

  江湖救急

  見許言清絲毫沒回應他的調侃,李澤也不怎麼在意,正色步入正題:「幾天前,馬修·霍頓那個案子,你還有印象吧?」

  他儘量在電話里,簡明扼要。

  

  「我們本來錄好口供都要移交檢察院了,結果美術館那邊說他們不打算起訴馬修,你就說離不離譜?!馬修又請了孟宏德孟大律師給他當代理人,孟宏德還記得吧——咱們之前白茶花少女案把人得罪得死死的。現在人孟大律師在警局會議室里呢!總而言之,江湖救急,趕緊來警局幫忙。」

  小枝帶著手機走後。

  顧朝朝見許言清還在玄關口,動作不急不緩地穿上厚羊毛大衣帶上圍巾,忍不住問:「不是江湖救急嗎?你怎麼看上去一點也不著急。」

  「不是急事,」許言清擦了擦潮濕的頭髮,看著朝朝,另有所指,「如果真那麼著急,李澤他早就衝來朗博路了。」

  她不就是著急,才衝來朗博路的麼?!

  朝朝點了點自己:「你剛剛不會在點我吧?」

  「不敢,」許言清稍微擦乾了頭髮,靠著門,揚眉微微一笑:「我只是感到,很榮幸。」

  榮幸,她能為自己著急。

  顧朝朝臉頰發燙,總覺得他又在話裡有話,她沒體會出來,只能咳嗽了一聲,小聲嘟囔:「你知道就好。」

  許言清繼續道:「那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蹭你的車去警局?」

  朝朝覺得奇怪:「你自己不是有車嗎?你沒事的話,我一會兒還要回醫院,又不順路。」

  她一說完,男人垂眸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可奈何地說:「我體內的酒精含量,恐怕沒辦法通過安全駕駛的標準。」

  喝酒了?

  顧朝朝又感覺被點了。

  她覺得自己最好不要問,他為什麼宿醉。因為這話題聊起來,可能對自己不是很友好,於是她揚了揚車鑰匙,往門外自己的停車位走,「跟上,感謝我善心大發吧!」

  許言清笑著跟上。

  心裡還有些許遺憾,遺憾她沒繼續往下問,導致自己研究的撩人技巧並沒有用上。

  *

  開車的時候,朝朝不經意地往旁邊瞥了眼,許言清側著頭,閉著眼睛小憩,他身上並沒有什麼酒味,只有洗髮水的清香。

  顧朝朝有點懷疑,宿醉是真的假的?

  酩酊大醉和借酒消愁真的與這個人不搭呀,如果一定要和喝酒沾邊,許言清大約是那種拿著高腳杯,優雅品紅酒的人。

  喝的不是酒,喝的是風度。

  顧朝朝還記得,他頭一回提起風度這兩個字的時候。

  也在冬天,大雪。

  只要在南方生活過的人都懂,沒地暖,過冬全靠一身正氣是什麼意思。在她厚毛衣厚羽絨服恨不得把自己裹成北極熊的時候,許言清可以穿大衣過一整個冬天。

  別問,問就是風度。

  這大概是顧朝朝覺得許言清最接地氣,最孩子氣的時候。

  車內靜謐的氣氛沒持續多久,她卡在車載顯示屏旁邊的手機震動了兩下。然後,她手機里的智能助手,很智能地幫她接通,並自動轉入外放模式。

  速度快到朝朝來不及碰藍牙。

  緊接著,顧老爹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在車廂里炸了起來:「朝朝,你在哪兒吶?有沒有找到言清啊?」

  朝朝:「……」人工智障。

  毫不意外地,許言清被吵醒了。不過,看到手機顯示屏上聯繫人是顧父,他並沒有開口說話。

  顧朝朝無奈「嗯」了一聲,然後沒好氣地說:「爸,你有點吵,我耳朵都要聾了。」

  「怎麼啦,我說話聲音也不大吧,你旁邊又沒人在睡覺。」

  顧朝朝隨口道:「真的有人在睡覺噢。」

  顧父可疑地停頓了,然後,顫巍巍道:「是言清……在你旁邊?在睡覺?」

  顧朝朝覺得顧老爹明顯想歪了,剛要解釋,旁邊原本默不作聲的許言清,突然開口喊了一聲「顧叔叔,是我。」

  許言清的聲線里,有一絲剛剛睡醒的沙啞。

  顧老爹頓住了,遲遲沒敢說話。

  顧朝朝害怕老爹語出驚人,連忙強調:「許言清在我車上,我現在送他去警局辦事,然後回醫院找你!」

  顧父「噢」了一聲,顯然鬆了口氣,「我差點以為,要和你楊阿姨當親家了。」想了想,突然還覺得滿惋惜的。

  顧父轉頭和許言清說起話來。

  「言清,顧叔這病真的是拖累你了,這事兒顧叔心裡對不起你,也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

  「顧叔,您言重了。」

  許言清笑了笑,瞥了眼看似專心開車,實則一心二用的朝朝,說,「朝朝感謝過我一輪了,顧叔要是再說,就把我當外人了。」

  「朝朝已經感謝過了?」

  「是。」

  感覺到許言清灼熱的視線,顧朝朝覺得「感謝」那兩個字,突然有點不堪入耳。沒錯,她沒有失憶,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感謝」他的。

  但是,她寧願自己失憶了。

  她倉促地打斷兩人:「好了,你和許言清有什麼好聊的,我一會兒送完人,就過來醫院陪你聊。」

  顧老爹:「什麼倒霉孩子!我可不用你來醫院煩我。言清不是去警局辦事嗎?你幫著他一起把事情好好辦了,我這邊不缺人,你楊阿姨和許叔叔都過來看我了。」

  說完,電話掛了。

  朝朝明顯鬆了口氣,有些窘迫:「我爸吵到你了,那個……你繼續睡吧。」

  許言清凝視著她,忽然來了一句:「名不正言不順,不太方便。」

  怎麼聽起來還有點彆扭和幽怨。

  顧朝朝條件反射,問:「什麼不方便。」但是下一秒,反應過來,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吞了,還能有什麼不方便,不方便睡在她旁邊?!

  許言清不答,看著她嘴角微微揚起。

  顧朝朝有點生無可戀,回懟:「許言清,我發現,你很會撩小姑娘啊,情感障礙什麼的,真的不是騙人的嗎?」

  許言清眉眼一挑,答道:「學習使人進步。」

  顧朝朝:「……」當她什麼也沒說。

  *

  兩人不緊不慢到了南埔路警局,辦公室里李澤翹著腳攤在辦公椅上,手中的網球有一下沒一下地砸著天花板。

  看到他們來了,也沒抱怨催促,反而盯著許言清那頭濕潤的頭髮,嘲笑:「真的和手機一起掉水溝里了啊?」

  看來,這孟宏德和馬修的事情真不算急事。

  許言清垂眼:「江湖救急?」

  李澤反而陰陽怪氣起來。

  「我著急什麼啊,白忙活一場,掙不到懸賞的人又不是我。」

  不過,許言清沒什麼反應。

  顧朝朝反而有些著急,以為許言清掙不到這個錢,晚上就要露宿街頭似的,追問:「板上釘釘的意外傷人和藝術品盜竊,美術館那邊為什麼不起訴啊?」

  李澤收起網球,高擡貴腳,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他下巴朝隔壁會議室一擡:「還能是為什麼,孟大律師解決的唄,兩邊應該私下達成了什麼協議,這萊恩館長真是糊塗啊!」

  許言清不以為然,他在身旁的皮質沙發上坐下,順手拿起李澤辦公室矮架子上的報紙,看了一會兒,才說:「我不這麼認為,我反而覺得館長這個決策,非常聰明。」

  「嗯?你這個話是什麼意思。」

  李澤不解。

  只是沒等他得到答案,隔壁會議室的門打開了。

  許言清放下報紙,顧朝朝瞥了眼,那份報紙是整個南市發行量最大的報刊,上面一整個版面都在講《亞當和夏娃》的被盜疑雲。

  孟宏德走過來,在李澤敞開的辦公室門上,紳士萬分地敲了敲,遞過來一個文件檔案,說:「這是我當事人的證詞,他承認為了盜取《亞當和夏娃》,取了蘇柏先生的左手指紋,並在實施犯罪的過程中意外被館長發現,並於驚慌之下拿起獎盃砸傷了他。」

  這供詞,和馬修說與李澤聽的,沒什麼不同。

  於是,他沒接。

  孟宏德也不介意,他收回手,彬彬有禮:「……我的當事人本該因盜竊未遂和意外傷人罪面臨刑事指控,但是,受害者方因我當事人年紀尚幼且有悔改之心,遂接受賠償,不打算起訴——」

  隔著兩間辦公室的玻璃隔斷,馬修·霍頓看了過來,朝著李澤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

  李澤氣得牙痒痒。

  「等等,誰說不打算起訴了?」

  許言清忽然打斷了他。

  孟宏德臉色僵硬,但是依然好脾氣,向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重複:「受害者方——」

  還未說完,又被打斷。

  「受害者沒有資格不起訴噢。」許言清看著孟大律師那張黑青的臉,長腿伸展,語氣閒淡地補充,「因為你的當事人,他被指控為故意殺人,這個案子歸公訴。」

  孟宏德覺得許言清在詭辯:「你憑什麼指控我的當事人,是故意殺人?」

  故意殺人?

  這個指控,顧朝朝也覺得摸不到頭腦,狐疑地等著許言清的答案。

  許言清慢條斯理地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下大衣的衣袖,從容而優雅地走到孟宏德的面前,說:「告訴你的當事人,對於高明的盜賊,帶上手套犯罪,遠比指紋嫁禍,更加容易。」

  「他兜了個大圈陷害蘇柏,不過是因為,整個南市只有蘇柏和萊恩館長,具備鑑定《亞當和夏娃》的能力。他必須在這幅畫鑑定之前,讓它蒙上被盜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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