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 替身

  白月光替身

  人在極度驚慌恐懼的時候，是會短暫失去語言表達能力的。

  顧朝朝發現，自己方才和許言清說話的時候，完全語無倫次了。

  她竭力想表現得冷靜點。

  「許言清，你能……載我去一趟……南市人民醫院嗎？」她嘴唇繃直泛白，不得不承認，「我這個狀態……恐怕沒辦法開車。」

  她話里的顫音，將一切偽裝掩飾擊潰。

  許言清能清晰地看到，顧朝朝眼底的脆弱和故作堅強。她甚至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試圖控制眼中淚水。

  「如果你有事的話，把我放在急診門口就行了，我後面可以一個人——」

  

  「你覺得，我會讓你一個人？」

  許言清因她下意識地排斥在外，而感到不悅。他順勢牽住了顧朝朝的手，帶著氣將人塞進副駕駛，囑咐，「系好安全帶，我和你一起。」

  說完這句，他打開另一邊車門上車。

  顧朝朝此刻一心記掛著顧老爹的情況，無法分心，也沒辦法控制注意力。

  如果是以往，她或許會注意到，許言清放棄了自己一貫的開車速度，油門踩到底，時速一直壓在最高限速上。

  一路飆車。

  情感閾值過低，會讓人在處理任何事情的時候，格外理智。許言清有條不紊地向她詢問著顧老爹的情況。

  他的語氣和緩：「知道顧叔受的是什麼傷嗎？」

  顧朝朝皺著眉：「好像是，大拇指被野外的一個不知名的植物劃傷，感染了。」

  他繼續問：「送到感染科了？」

  朝朝搖頭：「沒有，那邊說爸爸還在急診，正在做血液透析。因為沒有匹配的解毒劑，如果……情況還無法穩定的話，可能會選擇……手術切除衰竭的腎臟。」

  她說得格外艱難，一度痛苦地捂住了臉。

  「我和爸爸說過好多次：快要退休的年紀，就不要再往野外跑了，容易出事。可他就是不聽我的！結果，這次居然真的出事了……怎麼辦啊？」

  她的眼眶再次發紅，無法想像如果爸爸出了意外她會怎麼樣，爸爸是這個世界上她剩下的唯一一個親人了。

  「朝朝，深呼吸！」

  許言清的一聲呼喚，顧朝朝下意識地，按照他的指令，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冷空氣進入肺部，讓她一瞬間從崩潰的情緒中清醒過來。

  車子不知何時已經停下，車門打開。

  顧朝朝有些怔愣地看著站在她面前的許言清，他的表情格外認真，修長溫熱的手指仔細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他問她：「你相信我嗎？」

  朝朝不解其意，卻下意識地點頭。

  許言清笑，揉了揉她凌亂的發頂，看向她的眼睛：「那我告訴你，顧叔會沒事的，你現在不要著急。相信我，等會兒到了急診，你會從醫生那裡得到一個好消息。」

  他平緩而堅定地這樣告訴她。

  朝朝的心頭如同注入了一股言靈般的力量，仿佛在告訴自己。

  相信他就好了，許言清沒有出過錯的。

  *

  「不好意思，請讓一讓！」

  「醫生，請問您知道ICU在哪兒嗎？」

  導醫台的護士簡短一指：「一樓，盡頭左拐。」

  節假日疊加流感季，醫院的人流量很大。朝朝連跑帶問人，終於趕到了急診科，一眼就看到了ICU外的走廊長椅上，坐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長到膝蓋的墨綠大衣，身體微微俯下，雙手合十放在膝蓋上，左手中指上的素戒在醫院冷色的日光燈下泛著銀色的光。

  看起來格外眼熟。

  顧朝朝喊了一聲：「崔師兄！」

  崔誠立馬站起身，看到她過來，頓時鬆了一口氣：「小師妹，你可算來了。」

  他對顧朝朝的稱呼，是按照從前在顧教授研究室的輩分來的。

  顧朝朝第一次到顧教授的實驗室，大家見她是老師的女兒，年紀又是在場最小的，便得了個小師妹的稱呼。

  崔誠以前是喊朝朝，小師妹。

  後來，兩人談戀愛，他就喊她，朝朝。

  現在，兩人分手了，他又重新喊她，小師妹。

  朝朝跑得太急，才喘了口氣，就連忙感謝崔誠：「我爸爸真的是麻煩你了，麻煩師兄還特地從義大利跟著飛回來，真的很不好意思。」

  崔誠無奈。

  「教授不僅是你的父親，更是我的老師。我這次也是剛好和教授在一個野地項目，當然是要跟著一起回來的。」

  崔誠的表情還是一貫的溫柔，長嘆了一聲。

  「你對我這麼客氣，好像我們兩個關係很疏遠一樣。」

  前任男女朋友的關係，很難不疏遠。

  顧朝朝避開了他的視線，一邊看向ICU的玻璃隔斷門，一邊轉移話題問道：「現在，有什麼進展嗎？」

  崔誠搖搖頭，有些擔憂：「醫生說，他們還在儘量找合適的解毒劑，抗生素也給了很大的計量了，但是……」

  他頓了頓，「他希望我們做好最壞的打算。」

  此話一出，朝朝提起的心，仿佛被人捏緊。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她強撐著，手心貼在ICU的玻璃窗上，看著病床上被醫療器械包圍的顧老爹，朝崔誠笑了笑，卻笑得很難看。

  「我爸爸一向不服老，上山下海、天南地北四處跑的人，身體免疫力特別好，肯定能扛過去的，他還有那麼多研究沒有做完，怎麼捨得拋下這些就不管了！」

  她越說越堅定。

  崔誠見她這模樣，側過身，把顧朝朝攬進了懷裡，懷中的女孩背脊一瞬間僵硬。見狀，崔誠只是虛虛地抱了抱她。

  像是朋友一樣。

  他輕輕拍了拍顧朝朝的後背，嘆息著安慰：「除了研究，教授最在乎的就是小師妹你，所以，他啊，一定不會捨得丟下你的。」

  許言清不過晚了顧朝朝一會兒，轉過走廊拐角，便看到了ICU玻璃窗前，擁抱著的兩人。

  他正拿著手機，說完最後一句話。

  「把新研發的解毒劑給我，我答應你的條件。」

  和他簽訂口頭協定的，不知道是誰。

  是誰？能讓許言清在談話的時候，始終保持著他最本質的情緒底色——面無表情。

  話畢，掛斷電話。

  許言清一動不動盯著他們兩人的身影，忽地，嘴角揚起一抹僵硬的弧度。他大約是想笑的，只是表情實在沒有控制好。

  他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假裝和顏韞舉止親密，噁心江敘的時候了。

  不曾想，有朝一日，這種事，輪到了自己頭上。

  電話掛斷五分鐘後，一個醫生拿著病歷單，從ICU出來，喊了一聲：「顧懷民的家屬在哪兒？」

  朝朝立馬舉起手，小跑過去：「醫生，這邊，我是病人的女兒，怎麼樣了？」

  醫生把家屬告知單遞了過來，說：「病人的情況不太樂觀，我現在必須告訴你，醫院沒有匹配的解毒劑。」

  顧朝朝心頭一緊。

  「但是，越霽研究院剛送來了一支研發藥劑，對病人的病情或許有幫助，我必須告訴你們，這支藥劑還在臨床三期實驗中，只看你們願不願意試試看。無論結果怎麼樣，我們醫生一定會盡力救治病人的。」

  醫生已經給出了選擇。

  顧朝朝看著手中的告知單同意書，這算是個好消息吧，她這樣想著，然後堅定地接過了醫生手上的簽字筆，在同意書的底部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醫生快步走進了診室。

  等了大約半個小時，醫生再次走了出來，告訴他們患者注射過解毒劑後，病情明顯好轉，會在ICU里觀察一晚，明天就能轉去普通病房。

  顧朝朝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狠狠鬆了口氣。

  冷不丁的發現，這研發試劑也來得太及時了？

  她想起許言清說的，相信他，她會在醫生這裡得到一個好消息的。

  難道，這支解毒劑，是因為許言清的緣故？

  許言清。

  朝朝似有所感，轉過頭，便看到那人站在不遠處。

  他眼睫上的雪花早已被室溫融化成水珠，眼眶滿是潮濕迷霧，仿佛下一刻就要蒸騰起漫天的水汽來。

  看到她回頭，許言清走近，聲音沉沉地喊她：「朝朝。」

  朝朝的身體，幾不可察地一抖。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有點像，中世紀歐洲，被丈夫逮住密會情人的渣女。

  占有欲爆棚的丈夫，因為太愛，只能克制自己，衝著情人發泄怒火。

  許言清沒和朝朝繼續說什麼，視線反而落在了一旁，那個氣質溫潤的男人身上。

  他溫和一笑，略微點頭：「你好，我是許言清。」

  卻並沒有伸出自己的手，用握手來表示社交友好。

  崔誠也禮貌地打了招呼，「你好，我是崔誠，顧老師的學生。」

  崔誠。

  許言清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在他每次回蘇城老宅的時候，父母總會提起的——朝朝的男朋友，哦不，現在應該說是前男友。

  他聽了太多關於這個人如何優秀，如何脾氣好的傳聞了。

  果然傳聞不如見面。

  許言清笑，不過如此。

  這是崔誠第一次直面許言清，他也知道這個男人的存在。

  ——這個藏在顧朝朝心裡很久的男人。

  具備濃烈的、明顯的攻擊性的長相，卻有著一雙極致清冷的狹長狐貍眼，仿佛能看破人心和詭計一樣。

  崔誠下意識地避開了許言清的視線。

  卻也注意到了。

  他們兩人，穿著同樣品牌，同樣款式的墨綠色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