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萬聖節
2024-09-14 03:15:44
作者: 江羨魚
清晨 萬聖節
早晨六點半。
顧朝朝與往常一樣,晨跑後回到朗博路,推開門就看到許言清坐在窗前的餐桌邊。
一捧書,一杯茶。
屋內正播放晨間新聞。
朝朝晃了晃手裡的塑膠袋,走到桌邊:「咖啡廳的蘭夫人給了我們三明治,你是在樓下訂了長期套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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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一頁書,沒擡頭,輕輕「嗯」了聲以作回復。
這是繼昨晚意亂情迷之後,他們的第一次交流。
朝朝喝到微醺就很容易困,吻到最後就稀里糊塗睡著了。她根本不知道,許言清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知道他獨自回房,枯坐了一宿。
「我洗個澡就去上班——」
「朝朝,昨晚我們——」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止住。
顧朝朝拿著浴巾和換洗衣物站在門口,依稀看見許言清眼中的克制與糾結,她臉上的茫然和緊張恰到好處:「昨天那酒度數還挺高,我肯定喝高了,發酒瘋了吧?我有沒有打人?踢東西?鬼哭狼嚎?」
許言清的表情一下子茫然了起來。
她不記得了。
這個認知,讓他措手不及。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冷淡地長久地注視著朝朝。
那句,「我會負責」的話堵在了喉嚨口。最終在朝朝全然無所謂的表情下,化成了一句「沒有,你什麼也沒做,昨晚也什麼都沒發生。」
*
顧朝朝在法醫辦公室,喝了口咖啡壓了壓驚。
幸虧早上那會兒,自己反應夠快,裝斷片逃過一劫。不然她占了許言清的便宜,難保不被坑得一臉血。
她思索著,那會兒許言清欲言又止是想說什麼來著?
沒什麼頭緒,但是得虧沒讓他說出口。
不然……
朝朝搖了搖頭。
忽然有人問:「法醫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顧朝朝條件反射答道:「我怕在家待久了,某人咽不下這口氣,暗殺我。」
「哦?是誰這麼有勇氣,敢暗殺你,不怕被你虐菜啊!」
朝朝擡頭,李澤穿著警服,沒正形地靠在她辦公室門邊。
「你來我這兒幹嘛?」
她可不記得,自己和李澤還有什麼工作交接沒做。
「黃挺的病理學報告出來了嗎?」李澤走了進來,拖了把椅子坐下,「我和余遠山的案子有交叉,那報告我也要一份。」
朝朝皺了皺眉,打開電腦查了查郵件:「我昨天下班前,已經把電子版發給你了。」她查到後,把電腦屏幕轉向他。
李澤盯著那郵件,嘴角抽搐了下:「哦,我早上沒看到。反正來都來了,你直接列印一份我帶走算了。」
心中卻在暗罵許言清這狗賊,又黑他郵箱。
朝朝連同安娜的檢驗報告一起,都給李澤列印了,省得李澤寫結案報告的時候還要來找她一趟。
李澤等著印表機運作的時候,和顧朝朝閒聊:「我今天寫報告的時候,查了木子阿寶初雲這三個人的銀行帳戶,你猜怎麼著,只有木子的帳戶里轉進去了錢。」
朝朝驚愕:「導演說話不算話?三個人定罪,只給一個人錢。」
「和案子沒關係。」李澤神秘地笑了笑,「不是導演轉的。」
「那是誰?」
「栗雲薇轉的。轉給木子她媽,看病用的。」
朝朝恍然大悟,果然:「她提起錄像也是故意幫我們。」
李澤煞有其是地點了點頭:「人不可貌相,傳聞也不可信。雖然栗雲薇脾氣不好,但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卻不含糊,而且人還蠻善良的。」
此時,他們都沒有想到,這句人不可貌相給他們帶來的教訓,遠不止於此。
*
半月後,萬聖節。
局裡的長官靜姐為了慶祝重案組的破案率顯著提高,自掏腰包請大傢伙去中心大街的酒吧喝酒。
南市的萬聖節之夜,廣場上人來人往的幾乎都穿著各種cospaly的衣服,吸血鬼伯爵和女巫來往自如,復仇者聯盟里的英雄與反派勾肩搭背,構成了荒誕又有趣的世界。
朝朝坐在窗邊吧檯將一切盡收眼底,她笑了笑,抿了口威士忌。
忽然,視線頓住,她眯著眼睛確認了很久,才發現門口來人是許言清。
他穿著一身熨帖的黑色長風衣走進來,舞池中玩得正嗨的李澤看到來人,立馬穿過群魔亂舞的人群,把人領到了朝朝這稍微安靜的吧檯。
「萬聖節,你cos的是正常人?」李澤喝了口酒,瞅著許言清打趣,又朝顧朝朝擡了擡下巴,「靜姐讓我請來的大功臣。」
朝朝沖李澤揚了揚眉,「那……溫思凝也是靜姐請的?」說話間,順手給許言清倒了杯酒。
許言清沒碰,他從不在工作時間飲酒。
更遑論威士忌這種烈酒。
不僅如此,還將桌面上顧朝朝的酒杯推遠了。
顧朝朝瞟了眼沒在意。
李澤擺了擺手,說:「我當人家是妹妹,八歲年齡差呢,我是情場浪子,不是情場禽獸。」
顧朝朝說:「還說不禽獸,我可沒見過帶妹妹來酒吧玩兒的。」
許言清點頭贊同:「我過來的時候,碰上小枝。她一聽你來酒吧,就說你是來泡妹的。」
被人小鬼大的親妹子吐槽,李澤笑容僵硬,捏了捏鼻頭,攤攤手:「我發誓,我對她真沒那個意思。」
嘴很硬,但是身體很誠實。
沒過一會兒,溫思凝過來,說是想去做中心廣場新落成的摩天輪,李澤仿佛陷入愛情的呆瓜,屁顛屁顛地跟著人去了。
「摩天輪。」許言清問朝朝,「你想一起去坐嗎?」
說實話,顧朝朝長這麼大從來沒坐過摩天輪。蘇城沒有大型的遊樂園,加上老爹工作太忙,她也沒機會去大城市旅遊,後來長大了談戀愛的時候,她又沒了時間。
思緒回歸的時候,她已經跟著許言清進了排摩天輪的隊伍。
正好,還排在了李澤和溫思凝的後面。
摩天輪的人流量很大,一圈轉下來是二十分鐘,隊伍前進的雖然慢,但是一下子呼啦啦上去的人多,也不是很難等。
意外也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溫思凝後退了一步,稍微一推,把李澤和朝朝兩人送進了摩天輪的轎廂。
轎廂關閉,升空。
他們是這一趟的最後一班。
下一趟,是二十分鐘後。
朝朝要是沒意識到不對勁,她就白在重案組待了這麼久了。她立刻打電話給許言清,從轎廂的窗戶往下看,隔著柵欄,下面的許言清拿起手機掐斷了電話。
他看了朝朝一眼,而後跟在了溫思凝的後面離開了。兩人的背影,像是佛前供奉的,被吹落的兩縷青煙。
朝朝心頭湧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他們是故意甩開我們的。」李澤打給溫思凝的電話,同樣沒有回應,他的眉宇凝重,問顧朝朝,「你覺得是為什麼?」
朝朝的腦海里閃過紅酒夜之前的一幕幕。
許言清提起溫思凝招供的時候,微笑著說。
——「真遺憾。」
——「你不是一直在意黃挺的案子嗎?」
——「溫思凝呢,她後來怎麼樣?」
——「病理學報告出來了嗎?」
一句一句,一幕一幕在腦海中回想,她驚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看向李澤:「等會兒我們下去分頭行動,我懷疑黃挺和安娜的死,溫思凝在其中牽扯的,遠比我們查到的更深!」
他們都是無比了解許言清的人。
李澤愣了愣,而後似乎想明白了什麼,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那天凌晨黃挺案之後,許言清讓他去找溫思凝。
他說,溫思凝很危險。
是他自己想錯了,並不是溫思凝會遇到危險,而是——她本人很危險。
……
晚秋的夜裡,風很大,吹的風衣鼓囊,月色被烏雲籠罩,光線昏暗。
兩人站在中心大街一座正在施工的教堂的頂樓天台,與熱鬧的人群截然不同,這裡夜色靜謐無聲,偶爾能聽到水滴聲。
滴答滴答,像是正在倒數的鐘。
沉默許久,許言清遞給溫思凝一張銀行卡,說:「無功不受祿,你的案子我沒出什麼力,所以不收你的委託費。」
「許先生,您在開玩笑嗎?」溫思凝撲哧笑了出來,「那些人能受到懲罰,可多虧了您。」
「是嗎?」許言清說,「如果你指的是紫金慈善會那些,我同意你的說辭。但是——如果指的是蔣仁武黃挺和安娜,那我便有異議了。」
溫思凝臉上笑容不變,在夜色里如同僵硬的骷髏娃娃。
「我聽不懂許先生的意思。」她說,「新聞里藍底白字都說蔣先生是被妻子謀殺的,黃先生是玩性虐遊戲中途心臟病突發而亡,而安娜姐的死是劇組的意外。」
「我想如果非要和我扯上關係,大概只有安娜姐的死,我沒來得及阻止,若是我早點去——」
「你當然要為她的死負責。」許言清打斷了她的惺惺作態,「因為有病在看醫生的人從來就不是溫思凝,而是安娜。」
安娜的手指,全是她拔倒刺的傷口。
這是明顯的抑鬱症軀幹化行為。
「如果長期寫恐嚇信恐嚇一個抑鬱症病人,致使她自殺,那這種行為,我會稱之為謀殺。」
那些她自導自演的恐嚇信,並非是寫來引起許言清等人的關注的。
她一直是有其他目的——恐嚇安娜。
溫思凝說:「可惜,安娜姐不是死於恐嚇導致的謀殺噢。」
連老天都在幫她,計劃自殺的安娜在樓梯口,被劇組的人當作替身,意外害死了。就算她寫了恐嚇信又怎麼樣,早已經有人為她承擔了殺人後果,誰會來逮捕她?
烏雲被風吹散,露出半輪月,月光灑在溫思凝的身上。
許言清這才發現,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女巫裝扮,帶著一頂尖銳的三角帽,下完咒語仿佛隨時能乘著掃把逃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