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酒與吻

2024-09-14 03:15:43 作者: 江羨魚

  紅酒與吻

  似乎看到樓上開了窗,邁巴赫的車主不再擾民。

  路段的燈光暗淡,只在燈柱腳下,留下一圈規則的圓形。

  朝朝眯著眼睛怎麼也沒看清,豪車裡的有錢人長得什麼模樣。於是轉頭去問身後的男人:「樓下那個,什麼來頭?」

  許言清坐姿閒散,只掃了眼窗外,而後淺色的眼眸瞧向朝朝,忽地笑了一下。

  似春風拂過柳梢頭。

  「是你的委託人?」朝朝移開視線,喝了口水,「你這有錢的委託人,還上不上來了?」

  許言清站起身,撫平西裝上的褶皺。

  他說:「要打個賭麼?我賭他不會上來。」

  「那我——賭他上來。」朝朝見狀,也心血來潮地應下:「賭注怎麼算?」

  

  賭注?

  許言清下樓的腳步頓了頓,朝朝趴在樓梯扶手上,聽他語氣略帶幽怨:「打開冰箱冷藏區,記得把門側,你的東西,從我的茶葉區挪走。」

  她的東西?

  朝朝想起來,她今天下班特意去了趟超市,把空蕩蕩的冰箱填滿了。

  她是幹了什麼惹他忌諱了?

  趁著許言清下樓招待客人的功夫,朝朝迅速跑去廚房打開了冰箱門。

  門側,琳琅滿目的各色辣醬蒜蓉醬占據了半壁江山,將幾盒帶著英文標籤的大吉嶺茶罐擠到了邊邊角角。

  看起來可憐又無助。

  朝朝總算良心發現,把他那幾罐茶葉挪到了冰箱的中間層去了。

  挪之前,有點好奇,打開罐子聞了聞。

  清新的茶葉香里,好像混雜著不知名的嗆鼻味。

  「這是串味了?」

  *

  樓下,邁巴赫的車主並沒有下車。敲門的是,又當司機又當助理,加班到九點的冤種打工人——陸一鳴。

  許言清似笑非笑:「有事?」

  明顯問的不是他。

  儘管怨氣要凝成實質,但誘於高額加班費,陸特助依然面帶專業微笑,遞上黑色絨布裹著的紅酒:「許先生,這是我們Boss給您的謝禮。」

  絨布上滑,露出瓶身標籤的一角。

  ——1945年,羅曼尼康帝。

  可真是大手筆。

  他這個弟弟,向來和自己算的清清楚楚。在紫金地產上,他又怎麼可能願意欠著自己一個120億的人情。

  這不,後腳就把自己珍藏的紅酒送來了。

  陸一鳴:「紫金地產大跳水那天,許先生您走得太急了,Boss本來那天就要送的……」

  許言清沒有任何反應,一雙眼睛淡然無光,像是在看陸一鳴,又好像是魂游天外,在看著一團空氣。

  事件堆疊在一起,紫金地產大跳水好像也才發生在前天。

  也是他把顧朝朝帶回朗博路的那天。

  猶記得江敘濃烈俊逸的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回答他,關於心動的問題。

  他說:「如果是別人問我這個問題,我會告訴他,他愛上了那個女孩。但是,如果這個人是許言清,我只會告訴他——醫院掛胸外科查個心電圖。」

  「你別忘了,江越安做過的事。」

  許言清自討沒趣。

  心下陡然升起一股煩躁,凝固成更深刻的厭惡。

  *

  而令他心緒翻湧成潮,百般不得解答的人,正沒心沒肺地坐在小茶几的另一側,把羅曼尼康帝的英文名輸入手機搜尋引擎。

  玻璃高頸的醒酒瓶里暗紅色的液體,靜靜地散發著馥郁持久的單寧香,仿佛材質上成的紅絲絨。

  「蘇富比拍賣會上,兩瓶羅曼尼康帝,就拍出了七百萬!」

  朝朝倒吸一口涼氣。

  心裡計算著,她喝一口是多少雪花銀。

  等過漫長的醒酒期,對面的男人才慢條斯理地給她面前的高腳杯,倒了半杯。

  朝朝聞了聞味道,喝下一口,而後直皺起了眉:「沒我想像中的好喝。」

  這倒是實話,她覺得還比不上研究室聚餐,淼淼師妹帶的精釀啤酒。

  但是,秉持著貴有貴的道理,爾等凡人沒有品味的心態。

  她還是把杯中剩餘的酒,一口飲盡。

  彼時,許言清才抿了一口。

  他沒察覺到顧朝朝微妙的心態,見她酒杯空了,便又給她續上了一杯。

  朝朝:「……」其實並不想喝了。

  她緩了緩,決定找些東西下酒吃,於是把客廳剩下的披薩端了過來,一口披薩一口酒,吃得倒是歡快。

  許言清覺得,如果江敘知道他的酒,被當成街邊二鍋頭就花生米的架勢喝掉了,估計是寧願把酒倒臭水溝里,也不肯給他的。

  朝朝見許言清杯中的酒沒怎麼動,以為他和她是一樣的心態,索性大方地給他分披薩。

  「你也別不好意思。」

  許言清沉默地接過披薩,也沒明白他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酒過半晌,兩人居然真的就著披薩,把那瓶三百五十萬的紅酒喝了個乾淨。

  相比許言清,顧朝朝喝得更多些。

  「喝醉了?」男人湊近她,沉聲問。

  說話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朝朝紅潤的臉頰,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朝朝這才意識到,自己喝酒容易上臉,總會被人誤會喝醉。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她故意支支吾吾地說:「我……沒醉……」甚至還伸出了一隻手指,湊到許言清面前,「你看,我認得這個是——二!」

  許言清,果然愣了兩秒,無奈嘆息。

  以為她是真醉。

  借著酒意,顧朝朝向許言清泄露出幾分少女情思的控訴,她罵他:「許言清,你沒有心!」

  沒有心……

  許言清的確沒有心。

  這控訴,令他短暫的失了神。

  「是麼?」許言清笑了,平緩地問,「是我對你還不夠好?」

  ——處處順著她,收留她,還給她自己的卡,不夠好嗎?

  相反他對她很好,但是……

  朝朝有些鬱郁:「你不是因為喜歡我,才對我好。」

  許言清定定地看著她。

  許久,他苦笑,輕聲:「那我,是因為什麼對你好呢?」像是他自己都沒弄明白這個問題,在問她,也在問他自己。

  顧朝朝並不是心思敏感的女孩,甚至她還很遲鈍。

  所以,她察覺不到,男人話語中的動搖和茫然。她也沒有抓住這點動搖,高歌猛進,把人收入囊中。

  她只是鬱悶又小聲地說了句,「又被你帶溝里了。」

  不想爭辯了。

  顧朝朝準備回房睡覺,她坐得太久,猛地站起來頭暈乎乎的,差點摔倒。

  許言清以為她酒意上頭,站不穩,微微躬身,攔腰把朝朝抱了起來回臥室。相較於之前她腳受傷的那次不得已的公主抱,這次朝朝甚至沒有推拒。

  纖長的胳膊交叉搭在他的脖後。

  大約真是喝醉了。

  一直乖乖地任由他抱著放在了臥室的床上,許言清本要離開,衣角卻被朝朝拽住了。

  她問:「高中畢業典禮,我沒去參加,你最後和誰一起跳的畢業舞?」

  那時,朝朝告白失敗,被許言清冷眼拒絕,遠走北市,同學聚會畢業典禮什麼都沒去參加。

  早就忘了自己軟磨硬泡纏了他好幾個月,最後才讓他應下了當她畢業舞的舞伴。

  「朝朝,」許言清叫她的名字,目光沉靜,「是你爽約了。」

  衣角被拽得死死的。

  顧朝朝垂著腦袋不放手,脾氣倔得跟驢一樣。

  許言清才說:「我沒有其他舞伴。」

  「那我要和你跳畢業舞。」顧朝朝說完,快刀斬亂麻似的,點了點桌面的小音箱,放了首清緩的鋼琴曲,還朝許言清伸出了手。

  沉吟片刻,許言清帶著點哄孩子的語氣,對顧朝朝說:「你喝醉了。」

  顧朝朝擡著頭,就這麼看著他。

  是的,她喝醉了。

  所以,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因為第二天睡醒了,就可以當作喝斷片什麼也沒發生過。

  「畢業舞,我一個人練習了很久很久。」

  久到音樂一起,閉著眼睛都不會跳錯的程度。

  在音樂播放到快一半的時候,許言清終於握住了她的手,他的一條手臂摟在女孩的腰側,兩人貼近時,呼吸的節奏都漏了一拍。

  這場舞,許言清沒有練習過,因為記憶過於遙遠,他的腳步也幾乎是亂的。

  在不大的房間裡,他只是跟隨著醉酒的朝朝,緩慢地轉動。

  他心裡百味雜陳。

  無法想像,曾經的顧朝朝為了和他跳一支舞,有多麼期待,又付出了多少精力。

  舞蹈的步伐到了轉圈推拒的環節,許言清的手腕微微用力,朝朝轉著圈從他懷中撤出,又靠近。

  因為過於接近,她的唇瓣從他的臉頰處擦過。

  許言清一怔。

  他們不知何時,移動到了門邊的牆壁上。

  然後,只聽「啪嗒」一聲,不知誰的後背抵住了燈的開關。

  燈滅了,音響里的鋼琴曲也停止了。

  房間頓時陷入了寂靜的黑暗。

  黑暗中,朝朝的手指穿過許言清微長的墨發,凝視著他的嘴唇,而後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拉下他系好的領帶。

  唇瓣相貼。

  清冷淡漠的男人,唇瓣竟是這般灼熱,相貼的熱度燙得她心慌。

  他沒有退,亦沒有進。

  朝朝知道,他不想吻她,可她偏偏不讓他如意。

  抱著明日裝斷片什麼都不記得的打算,濕.熱的舌.尖毅然決然撬開了許言清的唇,他們都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

  只有絲絨口感的紅酒味,逐漸溫柔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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