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清的算計

2024-09-14 03:15:31 作者: 江羨魚

  許言清的算計

  

  一樓,會客廳。

  在支票本上快速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後,蔣夫人撕下來一張,按在茶几上,推到顧朝朝和許言清的面前。

  她仍保持著貴婦高高在上的微笑:「只要你們把平板交給我,這張我簽了名的支票就是你們的了,當然,上面的數字,隨便你們填多少。」

  「這裡面的視頻,都是蔣仁武殘害無辜女孩的罪證,我們是不可能給你的!」

  顧朝朝嗤笑,撿起支票撕成兩半。

  「你想得到這些,是想拿著裡面的性.愛視頻繼續拿捏那些高官權貴,好讓這種錢只是數字的奢靡生活繼續維持下去吧?」

  目的被揭穿,蔣夫人並不在意。

  「你既然知道了我們背後有高官權貴,就應該明白,這些視頻你就算拿走了交給警察或者監察官,對我們也不會有任何威脅。我勸你們還是識相一點,乖乖地把東西放下,拿著錢走人。」

  意思就是,上面有人能擺平。

  像是他們這樣的小人物,無論送上去多少舉報信,多少證據,都會有人把這些罪證都處理乾淨。

  一直沉默地翻開著手中平板的許言清,忽然淡淡地問道:「不識相的人,是在說程穎和崔茜嗎?」

  程穎和崔茜。

  是當年逃出來報警的姑娘,和那個堅持寫舉報信的姑娘。

  「蔣仁武30年前一窮二白來了南市,依靠皮肉生意起家,起初開了兩間洗髮店,靠騙同村來城市打工的女人維持,靠吃女人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

  「然後成立了紫金集團和紫金慈善會,用工作和資助的名義騙了很多女學生,藉此性.賄.賂高官權貴。」

  「這些榨乾女人賺到的錢,再投進媒體,宣揚他樂善好施的名聲,從而又能騙更多的人。」

  許言清的目光冷冷地凝在常倩的臉上,語氣帶了一絲玩味。

  「我如果沒猜錯的話,你也是紫金慈善會資助……不,應該是……欺騙的女學生吧?」

  他的眼眸漆黑冷漠,仿佛能看破世間一切罪惡。

  蔣夫人乾瘦的身軀猛地一顫,好像又回憶起了初入社會,無知被騙的那段黑暗時光。

  「怎麼會?」

  顧朝朝有些不敢置信。

  常倩是一個受害者,搖身一變,居然成了一個加害者?

  「你是怎麼發現的?」蔣夫人看向許言清手中的平板,「裡面也有我的視頻?」

  「不是。」

  許言清站起身,走到了會客廳的窗台邊,看了眼窗外,又迅速地回過了頭。

  「你的脖子手腕耳朵都帶著名貴的首飾,只有手指,完全沒有帶過戒指的痕跡。這說明你和蔣仁武要麼沒有婚戒,要麼婚姻名存實亡。還有,這個家裡只有你和你女兒的照片,完全沒有一張爸爸的照片,這不是很奇怪嗎?」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無憂無慮地在草坪上奔跑著放風箏。

  「所以,只能這樣解釋,因為某些原因,你憎恨你的丈夫,但是你卻沒辦法離婚。結合紫金慈善會的內幕,我猜你也是當年的受害者。」

  常倩撫摸著自己乾枯樹枝般的右手無名指,喃喃自語:「原來是戒指和相片。」

  「為什麼!」顧朝朝憤憤地大聲說,「你明明是最有機會揭發事實真相,把她們救出來的人,最後居然變成了蔣仁武的幫凶?」

  常倩冷冷地抿著唇。

  「小姑娘,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憑什麼站在道德高點指責我?我當年被騙被毆打被強.暴的時候,你們這些自詡正義的人去哪兒了?程穎她夠勇敢了吧,你知道她的下場嗎?」

  她悽惶地笑了起來。

  「被二十幾個人輪了,取卵取到腹腔積液,半條命都沒了。還有崔茜也一樣,她以前是跳芭蕾舞的,一雙腿都被人敲斷了。」

  「她們受害的時候,有人站出來保護她們嗎?什么正義,什麼法律,全都是狗屎!」

  「我只是想要活著,活得像個人樣!」

  「這樣錯了嗎?!」

  朝朝目光憐憫地看著面前這個近乎陷入瘋魔的女人。

  最初見面時的那股違和感,再次浮上了心頭。

  她無法評價常倩,或許也沒有資格。

  這世間沒有非黑即白的事,受害者不完美她也是受害者,常倩只是紫金慈善會裡萬千女孩的一個縮影。

  自保之舉動,沒有貴賤之分。

  「可是,現在蔣仁武已經死了,明明這個時候你可以擺脫困境,卻還是選擇繼續壓榨那些陷入慈善會的無辜女孩。」

  「從來沒有人責怪你不像程穎和崔茜一樣努力,但是,你能不能別在別的女孩努力求救的時候,給她們落井下石?」

  「接管紫金慈善會,打壓反抗的女孩以及想要用錢買通我們,這些都已經超出了你自保的層面了。」

  朝朝語調柔和了起來,勸慰:「你還有機會贖罪,你是受害者,你也是證人,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告發紫金集團……」

  常倩的眼中有一絲掙扎閃過,但又很快變得堅定。

  她說:「不可能。」

  為什麼?

  顧朝朝不理解她的堅持,可是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窗外嬉笑玩鬧的小女孩。

  天真不諳世事。

  所以,是在擔心自己的女兒以後會面臨的事情?

  無人照顧,被人非議?

  顧朝朝的嘴唇抿緊:「你有沒有想過,只有你去贖罪了,你的女兒才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活在陽光下。」

  真的能毫無負擔嗎?

  常倩垂下眼眸,她捏緊拳頭,孤注一擲般,給出了自己的底線。

  「我可以同意,但是你們要幫我刪除平板里的一份視頻。」

  顧朝朝:「什麼視頻?」

  常倩艱難開口。

  「我女兒的。」

  空氣仿佛凝滯了。

  顧朝朝立刻轉頭看向立在窗邊的許言清,不知道為什麼,顧朝朝有一種直覺,他好像一開始就知道了一樣。

  果然,聽到他說:「視頻我已經刪除了,就在剛才。」

  也就是他在擺弄平板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裡面文件的內容。

  蔣仁武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沒放過!

  顧朝朝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畜生!」

  常倩顯然鬆了口氣。

  「這些視頻都可以交給警察,但是我女兒的不可以,她還什麼都不知道,我也希望她永遠也不知道。」

  常倩在蔣仁武死後,就安排好了去國外的計劃,只是沒想到會出現顧朝朝和許言清兩個人。她借兩人的能力拿到了蔣仁武藏起來的平板,本以為可以截胡拿走平板。

  不想,兩人解開了密碼。

  視頻無法拿回來,她只能選擇保護自己的女兒。

  這時,穿著白圍裙的客廳女傭走進來,畢竟有客人在,女傭不確定需要準備幾份午餐,於是小聲詢問女主人。

  許言清彬彬有禮地詢問:「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留下用午餐嗎?」

  顧朝朝有點尷尬地看看許言清又看看常倩,也不知道這傢伙為什麼臉皮這麼厚,他們兩個拿到證據了,就趕緊走啊,他們在這兒又不受歡迎!

  常倩禮貌地客氣道:「當然不介意了。」

  她看向窗邊站著的那個男人,有一雙可怕的眼睛,好像什麼都知道,非常危險。

  常倩心頭湧起莫名的慌亂。

  也許是因為她還隱瞞了什麼。

  *

  顧朝朝發現許言清似乎在別墅里在找什麼東西,他和客廳女傭說了一會兒話,又問了打掃衛生的女傭。

  她只斷斷續續地聽到了幾句。

  「蔣先生當時是在書房喝酒。」

  「酒撒了一地,全是玻璃碎渣,尤其是那個地毯。」

  「蔣先生喜歡喝波本。」

  「家庭醫生來開的死亡證明。」

  ……

  顧朝朝看他又往書房方向去了,不懂他到底是要做什麼,於是緊跟上去還沒走兩步就被人捂住了嘴巴,拖到了一邊。

  「別動,是我!」

  在顧朝朝使出女子防身術之前,許言清先開口表明身份。

  顧朝朝皺眉,感覺情況似乎有些奇怪,於是她壓低聲音問:「你到底要幹什麼,你是對蔣仁武的死有疑問?」

  不然,不至於問那麼多蔣仁武的事情。

  許言清雙手抵在顧朝朝腰側的牆面上,男子高大的身形將朝朝嚴嚴實實地壓在了懷裡,密不透風。

  他附在朝朝耳邊,低語:「書房有監控,你聽我說,等會兒我需要你的配合。」

  許言清單薄的唇擦著她的耳廓,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

  顧朝朝忍不住心慌意亂,「你想讓我怎麼配合?」

  「別多問,等會兒到了書房,在窗台邊你假裝摔倒。」

  許言清湊近她,竊竊私語,將手中什麼東西塞進了她手裡,「這個就是你摔倒後發現的東西,然後你記得去找常倩,說『上面好像聞到了硝酸甘油的味道,果然蔣仁武是心臟病去世的,真是惡人有惡報。』」

  手裡的觸感,是塊玻璃碎片。

  顧朝朝不明就裡。

  「你到底想幹嘛,讓我演一齣戲,還有動作有台詞的。」

  「記住台詞,別說錯了。」

  「嫌我記不住?那你怎麼不自己去演?」

  許言清覷了她受傷的腳一眼,挑眉微笑,「誰腳受了傷,誰更容易摔。」

  顧朝朝哽住,沒好氣地說:「那我去演戲,你等會兒幹嘛?」

  許言清:「打電話給蘇櫻。」

  蘇櫻?

  顧朝朝忍不住問:「你是要查什麼人?」

  他神秘地笑了笑,用氣聲在她耳邊低語:「杜蘭德醫生。」

  杜蘭德?這又是誰?

  沒等顧朝朝問出口,男人推開兩步,朝她擺了擺手,姿態優雅地退去了陽台。

  顧朝朝看了眼他的背影。

  雖然心有疑慮,但是顧朝朝還是選擇相信許言清的話,並且一絲不茍地完成了假摔,在餐廳里找到了常倩,對她繼續表演台詞。

  她一說完,就迫不及待地觀察常倩的表情。

  只是,註定要失望了。

  常倩好像沒理解她的意思似的,皺了皺眉:「什麼是硝酸甘油啊?」

  「治療心臟病的藥,有舒張血管的作用。」

  解釋完,顧朝朝察覺有異,「蔣仁武平時不吃藥的嗎?」照理來說,這應該是心臟病人家中常備藥才對,常倩怎麼跟沒聽過似的。

  常倩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找補:「藥平常都是女僕在看著他吃,我沒怎麼注意過。」

  還是有點不對勁。

  顧朝朝凝視著手裡的玻璃碎片,皺眉:「有女僕看著吃藥的人,會突發心臟病嗎?不是已經吃了藥了麼?」

  「可能是女僕沒注意吧。」常倩訕笑,「碎玻璃喇手,你還是趕緊丟了吧,我也得和女僕們說說了,怎麼幹活這麼不仔細。」

  「不是女僕不仔細,而是蔣仁武並沒有心臟病,也沒有吃硝酸甘油的習慣。」男人步履優雅地邁入餐廳,然後坐在了餐桌前,語調平淡溫沉,「杜蘭德醫生有違規開藥的前科,已經被吊銷了從醫執照,據說是他為蔣仁武開具的死亡證明,現在可能沒有效果了。」

  「蔣夫人,可能要麻煩你去警局走一趟了。」

  墨色碎發襯得他肌膚冷白,視線掃過來時,明明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卻讓人莫名覺得冷如凜冬。

  常倩毛骨悚然地看著許言清。

  「我,我去警局做什麼?」她語調變音。

  許言清訝然不解地歪了下頭,好像不懂常倩為什麼提出這種愚蠢的問題似的:「當然是重新報備蔣仁武的死因,開具新的死亡證明嘍。」

  顧朝朝總算知道許言清調查的那個杜蘭德是什麼人了,敢情是開給蔣仁武開死亡證明的家庭醫生。

  那麼,也就是蔣仁武心臟病死很可能是假的。而真正的死因是硝酸甘油服用過量,導致高鐵蛋白症,形成了心臟病突發的假象?

  猜到了這點,顧朝朝眼皮一跳。

  她手裡現在捏著的東西,算是證據吧?

  意識到這點,她立刻在餐桌上摸索了一個吃小龍蝦的透明手套,把碎玻璃趕緊包好了。

  「這是證據,你也不早點告訴我!」顧朝朝沒好氣地吐槽了一句。

  常倩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起來:「什麼證據啊?」

  「當然是蔣仁武是……他殺的證據。」許言清氣定神閒的補充,甚至吃了一口米飯,「你們那位家庭醫生有重大嫌疑,當然也不排除有人買通了他。這些都要到警局說明了。」

  他殺?!

  硝酸甘油的事情是經不住人查的。

  常倩心徹底慌了,甚至沒有看出許言清眼底的一抹玩味。

  「有沒有可能意外服用過量呢,家裡有很多維生素片,有可能是他不小心吃錯了也說不定。」常倩吃了口菜,笑了笑,「蔣仁武生前非常粗心大意的。」

  顧朝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硝酸甘油不容易服藥過量,按照蔣仁武的身形,起碼要服用□□片才會死,而且這藥的味道很重,別人一聞就知道不是維生素了。」

  「哦,這樣啊。」常倩訕訕道。

  「聽說蔣仁武喜歡喝波本酒。」許言清端起桌邊的午餐配酒,放在鼻尖聞了一聞,「這種威士忌,有濃厚的穀物味,倒是可以很好地遮蓋硝酸甘油。」

  意思就是,□□片的硝酸甘油是捏成粉末,被兇手溶化在了波本酒里,然後被蔣仁武服下,最後死狀像是心臟病人。

  午飯在很詭異的氣氛里吃完了。

  顧朝朝和許言清兩人告辭,穿過白樺林的小路回到了顧朝朝停在路邊的車裡,顧朝朝坐到了駕駛位上,開車上路。

  她忍不住問許言清:「怎麼沒揭穿她?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許言清喝了些酒,整個人有些慵懶地沉入皮質座椅中,語氣都有些懶洋洋的:「沒有證據,任何兇手都有逍遙法外的權利。」

  知道一個人有罪,和證明一個人有罪從來不是一回事。

  「但是,那個玻璃碎片不就是證據——」顧朝朝忽然卡殼,猛然意識到,「好傢夥!那是個假的!」

  難怪他要演戲,還要她配合呢。

  「你想讓她以為咱們證據確鑿,就等著人落網了。只要抓住杜蘭德,藥的事情根本藏不住,肯定會把她供出來,到時候殺人案就藏不住了。於是,她只能先去自首。」

  顧朝朝汗顏,「然而,其實咱們根本沒有硝酸甘油的證據?」

  「嗯。」

  許言清的語氣略微上揚,聽起來心情不錯。

  顧朝朝忍不住調侃,「嘖」了一聲:「你說,要是常倩穩住了,沒被你算計到去自首,你心態是不是會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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