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名照

  簽名照

  

  顧朝朝跟著安娜走進了病房。

  病床上臥坐的女子正側頭靜靜地注視著窗外，那片生機勃勃的桂花樹。此時正值花期，枝頭盈滿金黃色呈簇的小花，微風拂動樹葉，暗香流轉於室內。

  「思凝？」安娜喊了一聲。

  溫思凝回過神，轉頭看向他們，臉上不自覺綻放出自然的恰到好處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

  許言清很了解。

  就像他一樣，是特地訓練過的，肌肉記憶造成的刻板笑容。

  下午橘黃的光線從半掩的百葉窗投射進屋內。照在她白皙的皮膚和棕黃色的頭髮上，精緻的容貌好似森林深處不諳世事的精靈。

  顧朝朝看得有些晃神，不免暗自讚嘆，不愧是被媒體傳播出圈，粉絲路人紛紛矚目的精靈少女。

  安娜低頭在溫思凝耳邊，耳語了一番。

  溫思凝點了點頭，視線在出現在病房裡的清冷俊朗的男子身上打量了片刻，而後轉向了他身旁明艷大方帶著一絲俠女氣質的女子。

  「是你救了我嗎？我昏迷的時候好像隱約看到的是個女孩子。原來是你啊……」

  「嗯，我叫顧朝朝。」

  顧朝朝點了點頭，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溫思凝的情緒很低落，自殺未遂，她大約一點也不想被人救回來。

  溫思凝擡頭，勉強地笑笑：「顧小姐，不管怎麼樣，非常感謝你的救命之恩。病房裡沒有什麼可以招待的，改日一定到隔壁，登門拜訪。對了，你是想要簽名嗎？聽說你是我的粉絲，我還有些意外。」

  嗯，這件事，她自己也挺意外的。

  顧朝朝瞥了眼身旁笑容溫和的許言清，尷尬地揉了揉脖子：「實在不好意思，我手裡都沒有準備簽名的東西。」

  「沒關係，安娜姐，我們這裡有很多吧。」

  溫思凝說完看著安娜，安娜從她那黑色的托特包里翻了翻，從一些化妝品的瓶瓶罐罐中翻出了一支黑水筆，然後又從包包側面的口袋裡一沓照片中找出一張來，準備遞過來給溫思凝簽字。

  溫思凝看了眼照片，神色一瞬間蒼白，伸出的手頓住了，生硬地說：「安娜姐……我們換一張吧。」

  安娜聽到這句話也愣了，而後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將照片攥住揪成了一團塞回了包里，又重新取了一張。

  顧朝朝注意到了她們兩個方才的表情。

  怎麼來形容那種表情呢？

  ——就好像夏洛特女郎面對破碎的鏡子，感慨了一句，厄運即將降臨到我頭上。

  是一種厄運即將來臨的表情。

  ……

  顧朝朝忍不住開口，指了指安娜包里皺巴成一團的照片：「那張照片，是有什麼問題嗎？」

  溫思凝正在簽名的手頓了下，沒說話。

  安娜已經笑著擺了擺手，解釋道：「我包里的照片太多了，是同公司其他藝人的，只是拿錯了而已，沒什麼。」

  拿錯了？

  如果只是拿錯了照片，換一張就是了，至於揪成一團嗎？

  很難不讓人覺得裡面有什麼內情啊，但是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追著不放實在是冒犯，而且有違顧朝朝的本意。

  所以，在溫思凝把簽名照遞過來的時候，她僅僅表明了來意。

  「溫小姐，偶然的情緒不穩定，不在意也沒關係。但是，如果這種情緒已經波動到了會拿刀割腕的程度……

  「我覺得還是要注意一下會比較好，你需要看心理醫生了。」

  這種話，相當於直接指著鼻子說人家精神病了。

  但是顧朝朝的表情坦然而誠懇，實在無法覺得她本人在冒犯。

  甚至她還真誠建議：「如果你覺得有公眾人物的隱.私問題，可以來隔壁許家找許遠許醫生，我能保證許醫生醫德雙馨，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說著，她扯了扯許言清的衣袖。

  許言清瞭然微笑，彬彬有禮道：「家父是許遠，如果溫思凝小姐和經紀人女士有需要，儘管上門即可，家父必然樂於招待，只是……」

  他頓了頓，嘴角的弧度加深，緩而慢地說道：「你們真的需要……新的心理醫生嗎？」

  啊？

  顧朝朝有些茫然地看著許言清，「你……什麼意思？」

  安娜也一愣，嘴角牽起職業化的笑容：「我沒說過，我們在看心理醫生吧？」

  而溫思凝垂下眼眸，轉頭看向窗外，只是沉默著。

  許言清還是一味微笑，「說起來實在冒昧，家父是心理醫生，我從小耳濡目染，對藥物的名字比較敏感，剛才安娜女士翻包找簽字筆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卡蒙……」

  「這是一種義大利進口的藥，能讓人快速鎮定下來，也能讓人充滿動力。當然，這種藥物如果沒有心理醫生的處方，絕對拿不到。」

  私底下看心理醫生，被戳穿了。

  安娜面色一僵，拉著包□□帶的手不自覺收緊。

  許言清說完，仗著將近一米九的高挑個子，寵溺地揉了揉才到他胸口的顧朝朝的腦袋，鴉羽般的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似笑非笑：「所以啊，朝朝，別人的閒事，我們還是少管為妙。」

  更不要牽扯進一些脫不開身的事件里。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如果以往，許言清或許有興致往下查一查。

  但是這回她們把朝朝牽扯進來，他就不想多管了。

  顧朝朝被他擼狗順毛的動作，擼得都快沒脾氣了，生硬地「哦」了一聲，拂開了他過分的手。

  然後就見這男人收斂鋒芒，更加彬彬有禮地對另兩人道歉：「實在抱歉，我這人自小過目不忘，如果可以，我也並不想注意您包里那些東西的名字，畢竟我對別人的隱.私真的沒什麼興趣。」

  安娜：「……」

  顧朝朝：「……」你小子最好是在道歉。

  安娜到底是個職業經紀人，在娛樂圈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

  她扶了扶眼睛框，很快控制住了情緒，笑容依舊：「沒關係。現在看來兩位應該沒有疑問或者建議了吧，我們思凝有熟識的心理醫生，卡蒙也是醫生開的，這種藥在娛樂圈也很常見的，也不只是思凝在吃。之所以隱瞞……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職業需要。」

  顧朝朝顯然感覺到了安娜的逐客之意，也打算拉著許言清告辭。

  誰知道病床上的溫思凝忽然神色一變，目光直直地看過來：「過目不忘，真讓人佩服啊，還不知道您的名字是？」

  「許言清。」

  他用極為淡漠的語調說著自己的名字，不得不說他的名字與他本人的氣質，糅合一體，仿佛一泓清冷至極，望不到底的潭水。

  許言清……

  安娜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腦中忽然閃過一絲念頭，「不會吧，你是那個偵探？」

  她以前當栗雲薇的經紀人時，曾經有幸蹭過一個高級拍賣會。

  那個拍賣會上的最後一件壓軸競品，是一張鍍金名片。

  那張名片，最後被人拍到了三千萬。

  安娜記得，那張名片上面的名字，就是許言清。

  案件諮詢顧問，許言清。

  上流人士們爭相競拍，因為得到了這張名片，就可以拜託這位顧問辦一件事情。

  當然，名片還只是他的敲門磚。

  事情究竟能不能辦，據說還得看他本人樂不樂意。

  那些金錢至上剝削為主的資本家肯花三千萬，只單純買個名片求個見面商談的機會，足見許言清這個人的價值，遠遠不止三千萬這個數字。

  安娜和溫思凝顯然愣住了。

  在兩人愣神之際，這個男人只是淺淺一笑。

  「鄙人不才，剛好是個偵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