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夏

  靜夏

  林時煩躁地抓了把頭髮，看著外面下著的雪。

  等會兒不會下大吧？

  算了，先回家。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林時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路過小賣鋪時。

  仗著自己視力好，瞄了眼小賣鋪裡面掛在牆上的時鐘。

  快六點了，高三的應該要放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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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這麼久嗎……

  好冷，林時把衣服領子往上提了提，遮擋住冷風不讓它肆虐臉頰。

  小雪下著，被風吹著。

  路上路過一家餐廳時，玻璃的反光映出了林時。

  「長白頭髮了。」

  林時伸手拍拍頭髮，繼續往前走。

  肚子有點餓，今天早上該吃點東西再跑出來的，失策了。

  一天了，林時早上的傲氣勁散了不少，至少此時此刻還能笑著跟自己說話。

  情緒來的快，走的也快。

  -

  小區通往林時家的小路上，林時不安地往前走。

  該怎麼說呢？早上他到底怎麼回事，感覺這次回去會被罵死。

  院門開著，裡面有亮光，天已經變得灰濛濛的了。

  林時站在院門口旁邊，背靠在牆上，腦袋偷偷摸摸地往裡去看。

  院子裡沒人，大門關著。

  「呼……」林時呼出一口氣。

  猶豫著該怎麼進去，怎麼說，怎麼道歉。

  外面更冷了，算了，一個勁認錯就行。

  能屈能伸。

  林時邁進院子，腳踏著碎雪花往大門走去，頭髮已經濕了大半。

  林時本想敲門，手剛擡起來，門就打開了。

  林信蕭戴著個圍裙，正站在門後。

  「爸……」林時的手頓在空中。

  他打算看臉色行事，這樣一看林信蕭的臉色，還行。

  至少沒生氣。

  「回來了？餓了吧？桌上給你留著飯。進來吧。」

  可林信蕭也沒笑，實在猜不透。

  林時把手放了下來，進了門，林信蕭在後面把門關上。

  客廳里的沙發上，凌萬然坐在那裡，正在看電視。

  也沒笑。

  感覺不妙。

  林時沒有往餐桌走，手握緊拳又鬆開，還是走到凌萬然面前。

  電視的聲音不大，凌萬然的注意力也在電視機上。

  林時磨蹭了一會，抓抓頭髮。

  凌萬然把茶几上的遙控器拿起來摁了一個鍵。

  客廳里重歸於靜。

  「想說什麼？」

  「媽……對不起……我……我今天早上……不該賭氣跑出去的。」

  林時說的斷斷續續，觀察著凌萬然的神色。

  「還有呢？」凌萬然表情沒變。

  「還有……還有該聽你的話……」

  應該沒有了。

  凌萬然聽後嘆了一口氣，看向林時:「聽我的話。」

  「那好，收拾下行李吧。」

  「什麼？」

  「收拾行李幹什麼……」

  林時儘量不去想最壞的結果，可心臟卻還是像被針扎一般。

  林信蕭見兩人之間氣氛不對，怕等會又吵起來，忙走過來笑著解釋道。

  「是這樣的，林時，我們呢，訂了明天中午的機票——」

  「為什麼要訂機票！你們想讓我去哪？」林時還是不願意相信。

  林信蕭話說一半被打斷，知道這事是他們缺理，確實不怎麼好說。

  只能靠凌萬然了。這個女人心更狠。

  「我們已經給你申請好國外的一所學校，明天去適應環境。」

  凌萬然冷漠地解釋道。

  「不是說我期末進年級前二十就不用了嗎？成績還沒出來，媽，您等等，成績一出來，如果沒進我立馬跟您走。」

  林時有點慌，幾乎是祈求的語氣。

  「騙你的，學校在幾個月前就開始申請了，你無論期末考多少，結果都是一樣。」

  凌萬然漫不經心地重新打開電視。

  林信蕭在背後扶了扶額頭，心道這麼直白！就說了？

  「只是沒想到你的決心還挺強，竟然真的開始努力學了。我提前聯繫你們老師了，年級第十九名。」

  「不錯，我的兒子果然很優秀。」

  什麼意思啊……

  「您當初直說不就行了嗎？何必要繞這麼多彎子！」

  林時有點好笑。

  「以你往常的成績，進不去那個學校。」

  凌萬然解釋道。

  林時:「……」

  客廳里安靜了一會，林時小心翼翼地問:「可以……不去嗎？」

  「你剛才不是說，要聽我的話嗎？」

  「我……」林時啞口無言。

  「但是……這個……」林時一瞬間想不出該說什麼。

  「好了，不早了，吃完飯去收拾行李。」

  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媽，您看我成績是不是進步了？說明我在這裡能學好，還有一年多的時間，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

  「媽……我有……」

  有一個學霸同桌……

  林時不敢說。

  凌萬然嘆了口氣:「你有什麼？你那個……男朋友？」

  「如果你正常一點，我可能會考慮讓你留下來，畢竟金子在哪都會發光。但如果要是有泥巴弄金子上了，就得抹去。」

  「什麼叫正常？我很正常，他也很正常，我不是金子，他也不是泥巴，媽，你過分了，這樣去形容一個你素未謀面的人真的好嗎！」

  林時說得有些急，情緒一涌而上。

  「那你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嗎！你惡不噁心！說出去，讓別人怎麼想？反正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和那個人再見的。」

  「你也趁早給我死了這條心。以前是我沒怎麼管教你，讓你被人誤導。」

  「你只能優秀。」

  「媽……我不在乎這些。我——」

  「我在乎！」

  凌萬然站了起來。

  林時低著頭，突然笑了一下。

  「你在乎？那以前你怎麼不在乎？現在在乎？你到底想幹什麼！」

  林信蕭趕忙走了過來，拉住林時。

  「誒，誒，行了，都少說一點吧。」

  林信蕭站到凌萬然旁邊，對林時道:「林時，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你要知道，這樣的感情是長久不了的。」

  「你們還都是小孩子，懂什麼叫愛嗎？」

  「我……」

  「行了，快回房間吧。」林信蕭向林時揮揮手，讓他趕緊走。

  「可是……」

  終風晴，他答應終風晴了，要等他的。

  「好，那我問你們，送我出國後呢？你們呢？你們肯定要忙工作吧？你們工作在國內，短時間沒辦法——」

  「林時，這個呢，嗯……我和你媽明天負責送你到機場，剩下的呢……」

  林信蕭打斷了林時。

  「果然如此。」

  「那你們有問過我嗎？問過我想不想去另一個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又留我一個人，對嗎？」

  「小時候也是……」

  林時眼裡含著淚。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明明現在有能力獨自生活，卻還是感覺委屈。

  不知道為什麼，眼淚莫名其妙的往下掉。

  真煩。

  對面兩人沒再說話，林信蕭想拍拍林時的肩膀，卻沒有。

  像陌生人一樣。

  「別在這裡說這些了，你要理解我們，我們不去賺錢，你花什麼？我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希望你以後能夠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還有你那些與學習無關的人和事，關係給我斷乾淨，東西也給我扔遠點。」

  「你進我房間了？你扔了什麼？」林時擦了下眼淚，就往樓上跑。

  林時推開房間門，看著和平常一樣，不過桌子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林時翻開桌子下的抽屜。

  終風晴送的手錶，林時今早沒有戴出去，怕弄丟。

  空空如也。

  林時把房間裡的所有柜子和抽屜都打開，除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什麼也沒有。

  林時好後悔早上為什麼沒有把手錶戴出去。

  手錶不見了。

  林時想去看一眼垃圾桶，垃圾桶換了新的口袋。

  整個房間都很乾淨。

  手錶……

  「等它沒電了，我應該就回來了。」

  林時背靠在床邊，坐在地板上。

  什麼都沒有了，關於終風晴的任何東西都沒有了。

  凌萬然做得出來，她的心真狠。

  就像當初一樣。

  林時腿曲著，趴在腿上，想哭又哭不出來，想睡覺。

  身後傳來林信蕭的聲音:「林時？你那些東西，你媽說影響你學習，她不是有意要給你扔了的。」

  「手錶……」

  「手錶？我沒怎麼注意，她可能沒看見，這樣吧，到時候爸給你錢，你再去買一個就行了。手錶也沒多貴。」

  「他送的……」

  身後的聲音不再響起。

  林時擡起頭來，林信蕭走了過來，在林時旁邊坐下。

  「林時啊，你是不是對這個好奇所以才去嘗試的啊？你們小孩子啊，就是好奇心重，對什麼事都好奇，想去試一試，其實——」

  「沒有，我就是喜歡他。不要老是說我是小孩子，我十七了。」

  「好，好，你不是小孩子，但是林時你要明白，咱家就你一個兒子，你——」

  「你想說什麼？」林時看向林信蕭。

  林信蕭摸了摸嘴，看向林時，還是說了:「其實也沒什麼，你媽讓我保密，我覺得這事不需要保密，你媽給你安排了一個門當戶對的，所以知道你那個……她才那麼生氣。」

  真的服了，明明小時候什麼都不管，怎麼現在什麼都安排好了！

  「我不，我絕對不會順從她的安排的。我這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只想和他結婚。」

  林信蕭趕忙捂住林時的嘴，看了眼房門口:「讓你媽聽見，又得給她找氣受！」

  「爸……你願意站在我這邊嗎？」

  林時問。

  林信蕭放下手，看向別處:「林時，你媽媽有些事情做的確實有點極端，但她那麼做肯定有原因的。你多理解一下她，好嗎？」

  林時輕笑一聲，嘆了口氣:「你們滿意了嗎？」

  「不滿意，你表面順從，其實心裡恨死我了吧？」

  凌萬然從房門口進來。

  林信蕭聽見聲音，忙起身攔住凌萬然。

  林時也累了:「我有這樣說過嗎？媽，為什麼要這麼篤定我就是怎麼怎麼樣？」

  「你當然不會說，所以只能心裡說了。」

  凌萬然道。

  林時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看向那兩個人。

  「媽，有時候我真覺得……」

  好壓抑。

  「覺得什麼？覺得我怎麼樣了？不管你怎麼覺得，我都是你媽，你就得聽我的！」

  「我給你掛了號，明早去看一下。」

  「什麼號？」

  林時真的覺得好笑。

  「精神病。」

  -

  醫生坐在辦公桌前，詢問凌萬然孩子的情況，林時坐在一旁沒說話。

  醫生了解情況後，讓大人先出去。

  「林時？對吧？你——」

  「我有病。」

  醫生還沒說完林時就搶先說了出來。

  醫生愣了一會:「林時，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很大？」

  那個醫生問了好幾個問題，林時都沒什麼表情。

  凌萬然在外面著急地走來走去，最後不聽勸告闖了進來。

  「醫生，怎麼樣了？要怎麼樣才能治好？」

  「這位家屬，請您在外耐心等候。」醫生叮囑道。

  凌萬然雖然很急，但還是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林時笑了一下:「醫生，我是不是真的有病。」

  醫生表情複雜，看向林時，心裡五味雜糧。

  等人走後，旁邊一個像新來的護士走了過來:「李醫生，這種在醫院裡不常見吧？」

  「常見。」

  -

  飛機上，林時手裡握著一個新手機。

  那是凌萬然重新給他買的，安了家長系統，手機界面會同時傳送給凌萬然。

  在玩什麼，在看什麼，玩了多久，都能實時傳給凌萬然。

  林時把那部手機關機然後扔進包里的最裡面。

  -

  新學期開學，校園裡的原本光禿禿的樹重新長了綠芽。

  草坪里也冒出春意。

  風迎面吹來不再寒冷，而是清爽。

  高二（2）班的教室里，空了兩個位置。

  肖楠給同學們簡單說了下情況，幾個星期過去後，大家都逐漸習慣了那兩個空位。

  余岳每次體育課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去找林時。

  楊懷靈看余岳他們打球時，嘆息少了兩個帥的，女同學過來看得都變少了。

  從春入夏，校園裡的大樹變得茂盛。

  一切都在自然進行著，時間也在走著。

  直到這學期結束，一個學期原來這麼快就結束了。

  高三的高考，學校如往年一樣，放了煙花，同學們齊聚一起喊樓。

  余岳這次帶著陳燦，翟羽他們一起去圍觀。

  「害，等我們高三畢業喊樓的時候，林時和終風晴在就好了，林時高一那會兒說特別喜歡這個，期待著到高三喊樓，他一定喊得最大聲！」

  余岳看著煙花綻放又消失在黑暗中，不禁感慨。

  學校如往常一樣，什麼都沒變。

  沒人知道，這裡曾經有過怎樣的故事。

  故事中的兩個主角，現在又身處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