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2024-09-14 03:11:39 作者: 木歸林M

  黃昏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第一步,失敗。

  春歲「哦」的一聲試圖裝作剛才的尷尬根本沒有發生。

  「我就是第一天轉班。」春歲翻開書包動作小而窸窣地找出語文課本換好,順便給自己找補說:「還不知道講台上這位是語文老師呢。」

  嗯。不知道,也聽不到看不到。

  春歲這理由牽強的,但凡她再多用半秒鐘思考一下都不會這樣說出口。

  嘉年幾不可察地搖了下頭,但嘴角是帶有很明顯的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的。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嘉年聽著老師正在解析的詩詞,很快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春歲偷偷看了他一眼,於是也跟著瞪圓了眼睛認真聽。

  春歲沒什麼文學天賦,但這畢竟是蘇軾的《水調歌頭》,即便之前沒有完整背過,但也基本都聽過「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句話。

  我們相隔千里,但依舊能擡頭就看到同一個月亮。

  可是,我擡頭就能看到光年以外月亮,卻看不到那個最想見的你。

  春歲聽著突然有些莫名傷感。

  明明是十七歲人生明朗無心事的年紀,春歲卻第一次有了害怕失去和分離的感覺。

  餘光里,姚嘉年側臉清秀堅毅,他的頭髮好像長長了,低頭記筆記的時候額前劉海會順著垂在眼前,安靜,也有不經意的溫柔。

  人啊,一旦有了在意的人或事,就有了軟肋。

  春歲在意姚嘉年,所以她不想擡頭看月亮,她想每天都能見到他。

  一節課過去,春歲從沒覺得自己有過什麼時候學習的這麼累。下課鈴一響,她就擡起胳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然後緊跟著又一點力氣沒了似的腦袋直接趴桌上,側臉看姚嘉年說:「好累啊。」

  「出去活動下吧。」嘉年說。

  春歲一喜:「好呀,你跟我一起。」

  ……

  姚嘉年沒動,並默默在心裡記下來以後跟春歲講話要注意帶上主語。比如:你自己出去活動下吧。

  「走吧走吧。」春歲已經站了起來,「餓了,去趟小賣部,我請你吃小餅乾。」

  難得她也知道餓了,他早讀結束後就已經餓了。

  嘉年正猶豫著要不要跟她一起,周洲不知道什麼時候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過來找春歲說:「我跟你一起。」

  春歲一愣,但轉身看周洲時又笑著說:「好呀。」

  周洲目光越過她看嘉年:「等下幫你帶上來。」

  「嗯。」嘉年點點頭。

  他甚至都沒說自己要帶什麼,周洲也沒說要給他帶什麼。春歲聽得很不爽,但又沒辦法。有些要靠時間和陪伴才能積累起來的信任與默契,後來的,急不得。

  兩人出了門,一路上誰也沒說話,像是較著一股勁兒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小賣部開在食堂邊上,過去要穿過一小段操場,平時學生們都是從食堂出來後順路買上一天的零食口糧,所以課間的時候這條路上也沒什麼人。

  「怎麼想起來轉班了?」最後是周洲先開了口,「因為那天我說了你三分鐘熱度嗎?」

  「跟你沒關係。」

  春歲只是聽從自己內心做的選擇。

  周洲跟老闆要了個牛肉餡餅加熱,然後又從貨架上拿了兩包牛奶。

  春歲睨了眼,然後轉著小賣部拿了兩根「毛毛蟲」、兩包趣多多、兩袋乾脆麵、兩排AD鈣奶、兩個筆記本一起裝到袋子裡結帳。

  周洲站旁邊笑了下,然後等著餡餅加熱的功夫,周洲又說:「其實你不用刻意證明給誰看自己是不是認真的,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他受傷。」

  春歲不明白,扭頭認真皺著眉問她:「你一直都這樣排斥靠近姚嘉年的女生嗎?」

  「不是。」周洲接過老闆遞來的餅,很自然的承認:「你是第一個,也許還會是唯一個。」

  ……

  春歲問:「什麼意思?」

  周洲說:「嘉年對你不一樣。」

  你不會真的沒感覺吧?周洲挑眉,笑了笑轉身往外走。春歲快步追上:「等等,你話還沒說完呢?」

  「我說完了。」周洲說。

  春歲不依:「你沒有。」

  你還沒有告訴我哪裡不一樣。說實話,當春歲聽到周洲說姚嘉年對自己不一樣時,她的心裡是有竊喜的,但春歲又怕這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一場空歡喜,所以她想聽周洲說完,好讓自己安心。

  「你猜為什麼嘉年旁邊的位置是空的,」周洲說,「是沒有人想和年級第一做同桌嗎?」

  「……」春歲後知後覺,確實,自己現在坐的那張桌子乾淨的就像從沒有人用過一樣。

  周洲說:「嘉年一直都是一個人坐,主動做了四十三個人里餘下來的那個,開始還會有人試著問可不可以做他旁邊,但全都被婉拒了,後來每次調桌大家也都約定俗成似的默認了那個位置就是嘉年的,從沒被人打破,你是第一個。」

  心裡最開始那份欣喜已經沒有了,春歲一直緊著一顆心聽完周洲的話。她想像不到要有過什麼樣的經歷,姚嘉年才會這樣心甘情願落於孤獨之中。不呼喊,不求救。

  「所以你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周洲說,「不要讓一個人在見過光之後,又帶走它。」

  春歲的心,又疼了。

  「周洲,你是不是也喜歡嘉年。」春歲問。

  她總是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看上去又那麼懂他,說不喜歡,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

  春歲停下來看她,眼神認真說:「我們可以公平競爭。」

  周洲又笑了:「我跟嘉年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有時候我總能在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這個小縣城太無聊了,我想我們都能走出去,離開這裡。我希望他能過得好,這跟愛情沒關係。」

  會的。春歲在心裡想,總有一天他們會一起離開這裡,但不管未來要去哪裡,她都會跟著姚嘉年一起。

  回教室,周洲跟春歲兩個人走在一起的氣場已經變得柔和了不少。

  周洲把牛奶餡餅給了嘉年後便離開。春歲抱著一大包零食坐下,放在兩把椅子中間說:「買了雙份的,你想吃什麼隨便拿。」

  「不用了。」嘉年晃晃手裡餡餅說,「這個就夠了。」

  「別客氣。」春歲說著彎腰從袋子裡拿出新買的兩個筆記本說,「姚嘉年,你幫我補習功課吧,我也想考第二名。」

  嘉年吃飯的動作一愣,很少有人把目標這麼精準具體的定在第二名,要麼是想進步多少名,要麼是想考第一名,但春歲說的確確實實是第二名。

  「為什麼是,第二名?」嘉年沒忍住好奇。

  春歲笑笑:「你知道的,反正不管我怎麼努力,都不會考過你。」

  「也不一定。」嘉年說。

  春歲其實很聰明,他能感覺得到。

  「那我就當你答應啦。」春歲趁他走神,伸手到他眼前的晃了晃說:「把你上節課的筆記借我抄抄吧,本子我都買好了。」

  一粉一藍。粉色春歲自己留下,藍色她給了嘉年當做謝禮。

  「我幫你寫上名字。」

  春歲先給自己的寫好,接著又在藍色那個上面認真的一筆一划寫下「姚嘉年」三個字。這下姚嘉年不想要也得收下了,不然春歲用的本子上寫著他的名字,想想就覺得奇怪。

  春歲的字體跟她給人的感覺很像,筆畫很簡單幼稚,像小孩子一樣看不出什麼心思。

  「這些筆記你不用全抄。」嘉年翻開自己的筆記本開始在每一頁上用顏色標記重點,簡單整理完之後遞給春歲說:「你可以只記這些,會方便很多。」

  「謝啦。」

  春歲愉快且小心地翻閱著嘉年的筆記,字跡清雋工整,每條筆記間也都很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不是按著老師講的知識點生搬硬記。春歲越看越喜歡。

  人一旦開始認真投入,時間就會過得飛快。

  一整天從白霧瀰漫的清晨到白晝日出,轉而又夕陽染紅晚霞,最後月上林梢,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晚自習放學,春歲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是姚嘉年好像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不走嗎?」春歲問。

  嘉年頭也沒擡,說:「我把最後一道題解完。」

  春歲立馬合上嘴巴,然後又小心翼翼坐下像是生怕打擾到他。學校里四處都是學生們聚在一起歡快的嬉鬧聲,只有這裡,還剩下唯一處安靜的角落,遠離喧囂,不被打擾。

  嘉年算的認真,沒注意到春歲一直在旁邊等著他。等到嘉年確認了答案收起筆尖,他這才發現春歲已經在邊上趴著眯著了。

  少女眉心微皺,睫毛輕顫,跟早上睡著的樣子完全不一樣,看上去是真的累了。

  「春歲,醒醒。」

  有了上午的經驗,所以這次嘉年喊她的時候身子也往前湊了湊,兩個人離得很近。嘉年正準備喊第二聲,沒想到春歲直接醒了。春歲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嘉年也沒說話,甚至身子都忘了往回收。

  過了許久,男生的聲音才在空蕩的教室里響起。

  「走吧,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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